亡命客





手委实高明。莫名奇妙地交了手,我还不知她们姓甚名谁哩!看光景,定是武林世家的千
金。女孩子小性儿乱使,这种人少惹为妙。”
  从店左绕出小巷,巷中幽暗。他本想到大街上走走,却劈面遇上了曾共事两年的禹老三
禹宗。
  “嗨!蔡老弟,怎样了?”禹老三抢近亲热地把臂相问。
  禹老三是唯一与文昌谈得来的人,两人这次相遇,开始将文昌正式拖入下流社会之中,
真是天意。
  “禹老哥,这种事你最好不必过问。我要找病无常的徒子徒孙们探探口气,免得到时手
忙脚乱。”他据实答。
  “哈哈!你准备到大街上去找?”
  “正是。”
  “不行,病无常的党羽不会逛大街,跟我来,到小巷子里找没错儿。”
  文昌向小巷一指,摇头道:“到小巷子去找?见鬼,我可不去。”
  禹老三大笑,挽着他便走,说:“我知道你是规矩的,但你可以放心,你主要是想找人
打架,而不是找快活。没有粉头会拉你,她们不接盲目乱闯的人。你如果想和病无常斗法,
必须先知道他的徒子徒孙是些什么玩意。走啦!用不着畏首畏尾。”
  文昌心想,这也对,看看这些家伙的嘴脸,也好事先有所提防,便问:“禹老哥,你识
得他们?”
  “要不识得,还敢拍胸膛向你保证?”禹老三拍着胸膛说。
  “好,我跟你开开眼界。”
  踏入幽暗的小巷,巷子窄得只可容三四个人并肩而行,上面的房檐几乎衔接在一起,大
白天仍然幽暗,本来,这儿就是不见天日的藏污纳垢的地方。
  华灯未起,走这条小巷的人少之又少,因为毕竟龙驹寨的地方太小,除了入幕投宿的客
商之外,本地的子弟为了面子问题,到底还不敢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出这条小巷。敢于进
出的人不是没有,那就是汉人管束的无赖帮闭痞棍。一般说来,白天来往的人,以赌棍居
多,赌棍中有些是以赌为幌子,实际在原,嫖赌不分家,假使赢了几文,正好孝敬粉头。
  不久,小巷向左一折,正式进入了地狱核心地带。
  禹老三一面走,一面低声告诉文昌,那些大门虚掩,里面人声隐隐的人家,主人姓甚名
谁,里面的保镖痞棍又是谁。到了一家门口挂了一盏红色灯笼的地方,他踏上台阶低声说:
“这一家是老妖精黎培杰所经营的赌场,右面是美女如云的艳窟,后面有暗门相通,也是老
妖狐所经营的。经常有风波。拉下你的头巾齐眉盖,走!”
  两人一前一后,禹老三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堆下笑,向里面的暗影说:“二哥,
葛老四有空么?有一位老弟要拜望他。”
  暗影中没有回答,禹老三也不要回答,拉着文昌的衣抉向里走,并掩上了门。
  里面是一问小庭,一灯如豆,热烘烘的气流从庭两侧的穿堂门透出,嘈杂的人声也从里
面传出。
  文昌跟着禹老三从右面进入,他隐隐看到庭中两列靠椅,有两个黑色人影各躺在一张靠
椅内,一双脚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翘得高高的,他们的眼睛炯炯生光,盯视着禹老三和文昌
的一举一动,象是两个窥视猎物的金钱大豹,在幽暗的光线下,令人心中发紧。
  这是休息室,排着一列列躺椅,有些醉猫和赌光了的朋友,躺在躺椅上哼哼哈哈,几个
粗手粗脚的大汉,在中间递巾端茶往来走动。
  禹老三附耳低声说:“注意最右面那位赤着上身的大家伙,他是老妖精的侄儿,黎本
生,人称他活报应,在西安府曾经打出人命逃到这儿为非作歹,力大如牛,凶悍无比,假使
有人敢在这儿闹事,准倒霉。”
  文昌目力犀利,在幽暗的光线下明察秋毫。括报应身材巨大,高有八尺五六左右,赤着
上身,胸前长满了卷胸毛,膀子粗如巨柱,一看便知孔武有力,小个儿碰上这种山一般的巨
人,首先在心理上便输了一半,整个人倚靠在一根木柱上,木柱似乎也受不起沉重的靠力。
  禹老三出了穿堂,跨入窄小的天井,说:“右面,是温柔乡,左面和后面,是一掷千金
的决胜场。左面是小注,后面不用制钱用金钱,老弟,你是往左呢?抑或是往右?年轻人血
气方刚,戒之在斗,这话错了,该说戒之在走花丛。任何青少年只消在里面走上三回,必定
目眩神摇不可自拔,等到床头金尽,任何怪事都可发生。我不希望你推开右面的小门,如
何?”
  “右面的狐群狗党多不多?”文昌问。
  “如果多,岂不煞风景?在后面多些,输光了的大爷性情暴躁,需要有人在旁照料。”
  文昌踏下天井,向人声鼎沸的后庭走去。
  掀开帘子,里面大放光明,呼喝之声震耳,人群分八处围成一团团。
  这是一间三面有门有窗的大庭,外面有走廊,有不少在廊下徘徊透着气。最后端,有一
座长柜台,有几个人在照料金银珠宝兑换的事物,三名敞胸大汉倚在柜台抱胸而立,腰带上
各插了一把连鞘牛耳尖刀。
  四座门,每一座门的两侧都有敞胸大汉把守。八张桌子,几张桌子也零星散布着一些敞
胸大汉。这儿的赌具很简单,被子而已。骰子在碗中跳动,清脆的声音在赌徒的耳中,是最
迷人的声音,不是赌徒便无法体会它的迷人力量。
  人太多,他俩的进入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但把门的两个敞胸大汉,首先便发现了禹老
三。右面那浓眉大眼的“喝”一声怪叫,说:“禹师傅,板本来了?有种!咦!这……这
位……”他指着文昌面现惊容。
  文昌嘿嘿笑,说:“送钱来的,别大惊小怪。”
  “咱……咱们眼熟得紧。”大汉说。
  文昌已往在店中不带头巾不缠帕,今天用青巾包头,所以面目一新,难怪大汉一时弄不
清是谁。
  文昌恐怕对方看破身份,便向最近一张桌子走去。
  “这位仁兄是谁?”大汉向禹老三问。
  “财神爷。老兄,你别大惊小怪。”禹老三答,也转身走了。
  “你带来的?”大汉跟上问。
  “不!他跟来的。”禹老三不动声色地答。
  文昌刚接近桌子,正欲挤入人丛分散后面盯稍人的注意。真巧,桌对面突然跳起一名大
汉,上了桌,向对面的对手举起三颗骰子,大吼道:“他妈的王八蛋,这骰子有鬼,大家别
嚷嚷。”
  这家伙的嗓门大,人群一静,所有的目光全向他集中。桌子附近的人,向外张。敞胸的
人有六名之多,急向桌子集中,排开了人群往里抢。
  人群张开,文昌屹立不动,不片刻,他成了内围观众的一员。
  跳在桌子上的大汉,左脚踏住一锭十两重的黄金,右脚拔开骰碗,举着骰子向四周叫:
“他娘的邪门,连掷三次么二三,这不是欺人太甚么?我商巩走了一辈子江湖,今天碰了
鬼,这位仁兄……”
  话未完,两名敞衣大汉已接近桌后。那儿五名穿青缀的中年大汉屹立如山,不让他们挤
入。一名敞胸大汉在外围叫:“老兄,下来,有话好说。”
  桌上的大汉不理采,继续用大嗓门叫:“太爷输了三锭黄金,已瞧出破绽,这三颗骰子
有鬼,里面定然有十字槽灌了水银。瞧太爷以十两黄金打赌,打破这三颗骰子,如果没有
鬼,便替这位仁兄披彩挂红……”
  话末完,左手探入怀中,拔出一把后背插手。
  不等他俯身动刀子对付骰子,不知何处飞来一把单飞刃刀,一闪即至,插入大汉的胸膛。
  “啊……”大汉发出一声惨叫,手一松,骰子和银子落在桌面上。锵锵有声。
  人群大乱,鸡飞狗走。
  近桌的五名青衣中年人同声大吼,各掏出一把匕首,一个厉声叫:“王八蛋杀人灭口,
宰了他们。”
  五个人扑向敞胸大汉,吼声震耳。
  文昌是暗器行家,而且早留了神,人群大乱中,他接近一名黑巾包头的大汉。
  大汉正挤出人丛,没想到后面有人。文昌虎掌疾伸,一把扣住大汉的左肩叫:“老兄,
慢点走。”
  大汉猛地右旋身,右肘凶猛地反撞文昌的右肩,左手袖口刀尖微露,蓄意待飞。假使一
肘落空,左手的刀便会毫不客气地吐出。
  岂知文昌早有提防,铁拳已先发制人,“碰”一声闷响,击中大汉的右肩。
  “啊……”大汉狂叫,第二拳已到,第三拳继续着肉,一连三拳结结实实,疾逾电闪,
全击在大汉的肚胸交界处,铁打金刚也吃不消,向后便倒。
  似乎在同一瞬问,三名穿青衣的大汉从左右扑上,吼声如雷,来势汹汹。
  文昌势如疯虎,右闪,铁拳一挥,“拍”一声击中右面大汉的左肩,再左旋身,身形下
挫,左肘出似惊雷,后面出似闪电,后面大汉身有短刀,刚一刀插下,文昌却从他左下方切
入,“碰”一声响,肘尖撞中大汉的左胸下方,“哎”一声疯狂叫,扑倒在文昌的左肩上,
一个筋斗翻跌在地,成了手脚朝天,短刀也扔了,昏颁在地下。
  也似乎在同一瞬间,文昌迎着先前从左面扑上的大汉,左手一拔,将来的短刀格出偏
门,右拳疾逾电闪飞出。“扑”一声中了,大汉脑袋向右偏。“啪啪”两声暴响,两劈掌接
着光临,分别击中大汉左右耳门。大汉“嗯”了一碰声,嘭然躺倒。
  这刹那间的接触,说快真快,四个人倒地的时间,先后相差不过分秒而已。
  文昌一把拾起地上的短刀,身形微挫,作势扑出,向冲近的五名敞胸大汉吼道:“站
住!除非你们不要命。”
  他的吼声如同石洞中响起了一片焦雷,震得众人耳膜欲裂,惊得腿都软了,人声立止。
  所有的赌客,全变了脸色,退在四周发抖。
  五名青衣有一名照顾躺在桌上挨飞刀同伴,四人绕桌戒备。
  十余名敞胸大汉,手执铁尺木棍,将文昌围在核心,但谁也不敢接近。
  被击倒的四名大汉昏倒了两个,发飞刀的大汉在挣扎p申吟,但无法坐起。后面被击倒
的人,手按左胸下挣扎着坐起,脸色死灰如同僵尸脸孔,额上青筋跳动,大汗如雨,呻吟声
虚弱难辨。
  文昌面对十余名打手,毫无惧容。
  人丛中,有人大叫;“是蔡师傅。”接着有人纷纷溜走。
  文昌刀交左手,拔出右手袖内皮套里的小剑,小剑光华如电,冷气森森,用震人心弦的
声音说:“用假骰子骗人,你们还敢在大庭广众之间用飞刀杀人灭口,胆大妄为,你们太狠
了。在下已抓住了凶手,谁要不服在下交官府处理,在下定叫他血染当场。”他向桌旁的青
衣人叫:“中刀人生死如何?”
  “死了,刀中心室。”一名青衣人咬牙切齿地答。
  “找那三颗假骰作证物。”文昌再叫。
  “已被人乘乱拾走了。”
  “在下守住现场,派两位仁兄出去报官,先找甲首。”
  四名青衣大人四周一看,四座门全被敞胸大汉封住了。要突去重围报告,事实上有困难。
  庭口帘子一掀,活报应带着八名大汉进入庭中,巨人般的身躯十分唬人,独自赤手空拳
走进厉声问:“蔡师傅,你想比试?”
  “在下抓住了杀人的凶手,陪诸位打人命官司。人命关天,蔡某不能袖手旁观不管。”
  活报应哈哈疯笑,笑完说:“人命关天?奇闻。咱们江湖人不进衙门,死几个人不打
紧。”
  “在下却要进衙门,天理国法不许凶手漏网。”
  “你如何进衙门?”
  “押凶手投案。”
  “你试试看?老弟,你知道那几位仁兄肯是不肯?”
  “杀人偿命,国法如山,不由人肯与不肯。”
  “哈哈!他们是汉江秃蛟的喽罗,见不得天日,你要他们上衙门?哈哈!你未免太天真
了。”
  听说是汉江秃蛟的人,文昌一怔,但略一思索,冷冷地说:“在下不问是谁的人,必须
带凶手投案。”
  活报应已站在两丈外,沉下脸说:“蔡师傅,黎某知道你不是江湖人,原谅你的无知。
咱们江湖人全是些亡命之徒,在刀尖上打滚,没有人会陪你打人命官司,大不了私下里和
解,死了认命。山高皇帝远,官府也管不了咱们私底下械斗杀人。咱们江湖人有江湖入的道
义,决不会向一个平民百姓动刀,万一失了手便只好亡命天涯,因为黎民百姓有地方官管
辖,确是人命关天。但江湖人对江湖人,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一死百了,没有人会陪你上公
堂,你也找不到尸体。你可以瞧瞧,你是否可将凶手带走?那五位朋友也决不会和你上衙
门,你的证词令你在衙门里牵连难脱,自找麻烦。”
  “在下却不信有这种无法无天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