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撤回汉江走了。
  文昌正式成为龙驹寨的黑社会成名人物,他住在商洛老店,他被正人君子观为地痞、流
氓、恶棍。龙驹寨所发生的敲诈、勒索、收常例钱,打架闹事等等,虽然他不在场,但也算
他一份。他在地痞们群中,地位仅次于病无常,小冲突小买卖他从不参加。他负责对付外来
的跑码头英雄好汉。他蔡文昌三个字,远近闻名。
  黑社会也不易混,勾结官吏,把握士绅,安抚内部,外辟财源,对付外敌……无一不是
伤脑筋的事,他应付不来,老妖狐胜任愉快,他毕竟没有这种天才。
  第三天,文昌送黑铁塔赴西安府,直送至商州,方依依而别。
  白衣姑娘老少十一骑,本来盯住两人上路的。但文昌不想招惹他们,在商州抄小路回来
了。
  转眼寒冬光临,年关快到了。文昌的无极气功,顺利地完成了第一阶段进程,功力渐
进。踏入第二段境界,他练得更勒。
  半年中,他和一群地痞们练练兵刃拳脚、从对拆中获得不少经验。可惜,他没有高明的
对手,不知自己的进境程度,仍然缺乏从生死存亡中所得的经验与教训。
  半年来,他出了几次面,对付一些过境的江湖三流朋友,名头愈来愈响亮,亡命客蔡文
昌六个字,在江湖上开始抬头,而龙驹寨的人却对他深怀戒心。
  他的最初野心实现了,病无常已成了无足轻重的大哥。
  黑铁塔说得对,龙驹寨这座山太小,容不下这头大虎。冥冥中,命运之神已经赋予了他
亡命天涯的命运,他必须离开,必须在外面漂泊。
  春天来了,他也要向龙驹寨告别了。
  病无常和老妖狐早已安排下要他离开的毒计,原由不仅是领导权之争,而是文昌的做法
不尽符合他们的利益。因为文昌首先要求他两人的收益公开,他们的赌场和半开门的妓院不
应该免纳常例钱,其次是文昌坚决反对贩卖人口迫良为娟,认为向妇孺弱者下手不是英雄好
汉的作为。最今两人难堪的是,文昌的气质影响了所有的弟兄,逐渐引起弟兄对他两人的不
满,他两人交代下来的事情经常打折扣。
  种子埋下了,机会来了必须发芽长大。
  黑社会中,杀了人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或者苦主无法指定凶手,官府不会尽力缉
查。但如果失手,宫府为了额面,必定不会放松,事情必定闹大。所以在大庭广众问杀人惹
事,又来不及毁尸灭迹,都是黑社会的大忌,当地的流氓决不敢公然和官府斗法。
  病无常和老妖狐已安排了这一着,而且是双管齐下。
  商州的地头蛇姓麻,一脸大麻子,排行第五,所以叫麻面虎麻五爷。麻五爷的靠山,是
华山五丑。华山五丑是兄弟五人,姓赖,老大叫霹雷棍赖华,一条齐眉棍使起来象狂风暴
雨,虎虎有风,十分得了。五丑平常住在华山,而在山口外云台观附近活动,做些没有本钱
的买卖。他们的师父,是云台观的老道全真天虚羽土。这位老道确是有道,未入灵门时,是
河淮的独行大盗,叫千里独行白云深,姓白名云深。华山五丑黑地里打家劫舍,果是一脉相
承,有其师必有其徒,并无可怪之处。
  要想引一个人拼命,两个字足够了,这两个字是名和利,名利双收后,其他事皆可迎刃
而解。
  上次麻面虎接到病无常的手书,要求共同对付汉江秃蛟,可是所许诺的利润微不足道,
麻面虎置之不理。
  这次病无常感到老大的地位已摇摇欲堕,油水又日渐流向弟兄们的手中,他的损失太
大,眼看垮台之期不远,心中一横,便再次投书麻五爷。他这次所许的条件极为优厚,麻五
爷动了心。条件是:一、龙驹寨的弟兄,归麻五爷名义上领导,尊奉他为老大。二、麻五爷
可以派一至三人到龙驹寨共掌大局。三、油水的收入,两成奉上给麻五爷。
  麻五爷心动之极,讨价还价,最后有点修改,便是派五名得力助手到龙驹寨共掌大局,
油水增加一成,条件谈妥。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旧雨楼·云中岳《亡命客》——第 四 章 
云中岳《亡命客》 第 四 章   决定正月十五在龙驹寨大街上擒住文昌解送商州。
  正月十五到了,元宵日,龙驹寨正准备晚问闹花灯。
  闹元宵,各地都有盛大的灯会,灯会是民间生活程度的一面镜子,承平的丰年与兵荒马
乱水早虫灾成了强烈的对照,去年瑞雪庆丰年,风调雨顺,今年的灯会,也就比往年更热闹
些。
  龙驹寨的居民,百分之七十是从河南迁来的,河南大爷们的玩意搬出来并非奇事。地方
上的恶棍们,兴兴比任何人都足,组成了各式各样的玩艺行列,乘机多敲几个钱入袋。
  文昌找了三十余名手脚利落的弟兄,组成了高跷队。高跷这玩意不简单,比奇,比艺,
比巧,比火候。假使在河南小伙子们想出风头,必须下十来年苦功,而且要从小练起,练上
三五年的后生,只配在街上摆摆架子而已,要向和人比,谈也不必谈。文昌是领队,他的技
艺在子弟们中佼佼出群。
  十字路口往北街走,北寨下面是一片大广场。右首,是一座规模不算小的慈思寺。左
首,搭起了一座露天台,摆上了鳌山,花团锦簇,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巧。近南端,搭了
一度戏台,这是大户人家主办的玩意,从西安府用重金请来了一群形形式式的大男人,要在
台上唱当时最流行的元曲。
  慈恩寺的右首空地,小伙子们和寺中的和尚过不去,用绳子圈起一个场子,那是牧羊
场,与佛爷的慈悲宗旨背道而驰。倒在北门外的山坡下,有一处和平竞赛场,赛马,不会流
血,但在雪地里赛马,也会经常出纸漏,摔坏了人马并非奇闻。
  这座广场中,上元灯节这一天,比庙会还热闹十倍,这儿将有三四千人汇集,平常难得
一见的大闺女,在这儿一露芳踪,给小伙子们看看颜色,评评分数。
  这一天,昼间是“竞”夜间是“赏”,反正得闹上三天,方可收心回家养神蓄锐,准备
弄庄稼了。
  高蹄竞赛,参加的共有五队,其余四队是从乡下来的。影石村三姓子弟的高烧队,一连
两年夺得了冠军上赏,今年阵容壮大,野心勃勃。但龙驹寨的人都知道,影石村这一次将全
军覆没,因为蔡文昌这些小价子在训练时,所表现的招式出奇的高超,而且,这年的场面更
大。有冰上表演。
  按比例,高跷队先游行市区一周,从东南到西北然后折回十字路口,先在十字路口亮亮
相,再走向寺前广场开始竞赛的正式项目,从团体到个人,依次竞争。在游行途中,去年的
优胜队影石村在前,第二队是主队龙驹寨队。影石队在中,龙驹寨在东面。
  麻五爷预定动手之处,正是十字路口。
  前一天晚问,病无常在东南街上的府第秘室中,有一场秘密会议及时举行。
  秘密是地下暖房,参加的人不多。一灯如豆,室中仍可看清参予人的面目。
  左上首,是一个高大魁伟的大麻子,一双鹰目冷电四射,大麻子脸上横肉一楂楂。他就
是商州一霸麻五爷麻面虎。
  麻面虎左右,是两名膘悍的中年人,眼睛隐鸳,象两头伺机涌出的金钱大豹。
  右首也坐了三个人,病无常居中,左是老妖狐,右是活报应,屋外滴水成冰,秘室中暖
洋洋地。
  “五爷,一切布置停当了么?”病无常稳沉沉地问。
  “你大可收心,万事齐备,不仅我手下分派停当,商州衙门周判官的得力巡检黄爷,也
派人前来相助,大事定矣,不怕他有三头六臂,咱们定叫他一命难逃。”
  “兄弟明天在舍下设宴,替五爷庆功。”
  “话讲在前面,先君子后小人,挨刀的,你可要在你的手下派,这步棋万不可缺少,不
然黄巡检却不好出面弹压。”
  “兄弟已准备好了,是一个平日与蔡小子极相得的人。兄弟已派心腹邀他在一旁看热
闹,人群一乱,立即下手,刀是梭形小刀,与蔡小子一模一样。”老妖狐笑。
  “请教五爷如何动手?”病无常问。
  麻面虎隐隐一笑,说:“很简单,先用暗器打他的下盘,等他倒地时派人去扶,乘机擒
人。如果他仍然凶悍,或者一击不中,必定找咱们的霉气,咱们便一拥而上,事情便决定
了。希望一击成功,你的人也就不至白死。”
  “那小子十分了得,一拥而上可能……可能……”
  “笑话!你小看咱们商州的高手?再说,华山的五位兄长答应在旁出手相助,他五位可
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一个姓蔡的混小于,其实用不着劳动他们任何一位费神。”
  十字街口一早便扫清了浮雪,幸好老天爷帮助,从昨天起雪便止了。浮雪清除后,压平
了下面的积雪,浇上水,不消一个时辰,结成了广大的冰场。
  在冰上踩高烧,没有十来年火候的人,最好不必下场献丑,摔断手脚小意思,令观众恶
心却最大恶极。在泥地上玩,学上三五天的人,不但可以站起,而且可以走动摆架子。但练
了三五年的人,用两人扶起在冰上站,不动恐怕也会掉下来,稍一举动使会摔死狗。
  十字街口人山人海,锣声震耳,鼓乐喧天,游行的队伍到了。楼上的晒台,挤满了老大
娘嫂子小姑娘,一群小娃娃们却在人群中窜来钻去。
  在人群喝彩声,第一群灯队过去了。第二群是早船,没看头。第三群是高院队,来了。
  影石村的人打先锋,两侧有廿余名帮闲助手。中间,是十二名黑巾包头,披红挂彩的大
汉,脚下绑了八尺高的木跷脚,下面裹了经过特殊制造的防滑套。十二个人雄纠纠气昂
昂……全是廿五六岁的壮年子弟。
  领队的是张村主的堂弟,青夹衫绊纽没扣上,红腰带扎住衣尾,敞着壮实的胸膛。茬冷
的天,他竟不怕寒冷。他右手提着一盏走马灯,左手拿着一朵海碗大的红布花球。
  “吆喝……”人群中响起震天狂叫,他就在叫声中踏入冰场,一连五步,上身急俯,大
旋身连转三圈,然后交叉站立,捧灯搭球向四周行了一次罗圈揖,居然十分沉稳。
  在四周轰然叫声中,他装腔作势摇摇欲堕地向场中心走,风度极佳。
  第二名进场;第三名接着走出,第四名刚奔出第四步,五步落下时向前一滑,“叭哒”
两声,跌了个手脚朝天,一阵爆炸性的哗笑声中,两名大汉枪出去扶。
  “糟!我的脚扭伤了。”地下的人叫。
  两大汉将人抬走,在一旁替他解下高跷。
  十二人中,能到达场中心的只有九名。
  第二队是龙驹寨队,欢叫声雷动。
  第一个进场的是文昌,他黑巾包头,身穿半楷,露出半边白玉般的壮实胸膛,双臂裸
露,红腰带,黑色灯龙夹裤。俊脸上微露笑容,唇上划了两道又浓又粗的大八字须。腰带前
边,是一条大红绸花;右手高举着一盏大花灯,竿儿长有一丈,象一条钓竿,其实就是钓
竿。左手,是一根马鞭,鞭上一节一朵小红花。
  “笃”一声,他的右脚迈上了冰场。天!下边没绑有防滑套,光滑坚实而质轻的黄杨木
跷脚下却是空无一物,怎样在坚冰上走?
  “马来!”他大叫,马鞭儿摇摇,花灯儿摇摇。“克勒!克勒!克勒勒!”他双脚并
跳,连行十余次,不等身形站稳,便右脚朝天,左脚支地,向后下腰,脑袋到了脚跟后,右
手的花灯儿伸在向上指的右脚尖当方轻摆,小立片刻。
  “好!”欢呼声感山动岳,震耳欲聋。
  蓦地,他左手马鞭疾挥,用原来的姿势转了三匝,右脚突落,“吱”一声向前滑出,人
坐在地上了,双腿前后伸,伸得笔直,灯前鞭后不住轻摇,四平入稳。
  如果在泥地上,起来并不准,练了两三年的小伙子都不难办到,但在坚冰上,任何高手
也绝对办不到,不可能。
  吹叫声停止,以为他失脚了。
  “叭叭叭”三声鞭响,蓦地花灯上场,他双腿一弹,上身惊奇地向上升,不但站起了,
竟以“金鸡独立”的一脚支地,接受排山倒海似的欢呼。
  接着,第二名出现奔出,是一个扮成天精的大个儿,举着一根鸟木涂黑漆的九节鞭,象
一阵风,追逐着文昌,挥舞着九节鞭。
  文昌一声长啸,以“柳絮随风飘”身法绕折奔逃,马鞭呼呼,花灯儿飞舞,脚下乱晃,
身形摇摆,前俯后仰左歪右倒,危险万状,脚下粉冰飞溅,暴响似连珠。
  没有欢呼声,只有不住起伏的惊叫,姑娘们的尖叫声特别刺耳,能静静地定下心欣赏的
人不多。
  两侧担任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