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他的党羽数量可观,但全是在江湖不容露面的黑暗人物,出没无常,行踪飘忽的人当然
有,潜伏各地的三教九流,甚至做官绅小民的更多,时聚时散极端秘密。象破庙废墟的地
底,便是他一处秘窟。他曾在老君中坐山观虎斗,冷眼旁观七幻道,鬼脸山堂,黑魅谷真三
人,为一张不知真假的废图火挤,他没露面,却看上了无端卷入旋涡的蔡文昌。
  他对秋山烟雨毫无兴趣,认为那是设下的不高明的骗局,假使亡命魂剑法真在图中,只
有傻瓜才将图带在身上招摇,亡魂剑法早该在江湖出现了。而有力的确定是武功山梅岭的司
马家子孙,不但没在江湖出现,甚至梅的下人仆役,也置之一笑不闻不问。假使神偷果真偷
得了真图,司马的子弟岂会仍在梅岭中纳福?再退一万步说,武功山乃是武林禁地,武林英
雄江湖好汉根本不敢接近武功山,天心小筑中的机关埋伏,出于武林怪杰鬼斧神功之手,神
偷是啥玩意?怎敢吹牛说是从梅岭偷出的秋山烟雨图,简直是神话。
  他却不知,那幅秋山烟雨图确是神偷盗来的,得手处并非在梅岭而是梅谷主人送给九龙
寺主持的墨宝,在送图时便传出内有亡魂剑法的谣言。谁放的谣言?不知道。
  老君谷之后,非我人妖便盯住黑魅的踪迹,他和黑魅有些小交情,不好意思下死手。后
来,他派人放出消息,透露给黑旗令主,把黑魅的行踪透露了。
  黑魅的亲信侍女秋丫头,便是非我人妖安置在她身畔的耳目。那次黑魅被黑旗令主大举
围攻,不但丢掉了文吕和半幅秋山烟雨图,也丢掉了她心爱的马车,仅以身免,恨得直咬银
牙,回华山找秋丫头算帐,秋丫头已被非我人妖接走了。这些内情,黑魅如在梦中,却认为
秋丫头是黑旗令主的爪牙暗椿,却没想到会是非我人妖的杰作。
  非我人妖一直盯紧文昌的一举一动,从容布置下巧谋,安排下香饵,钩到文昌这条大
鱼。口气中透露出无尽谷的人,却穿了黑旗今主手下爪牙的衣着,配合得天衣无缝,引来的
银剑孤星也恰恰赶到;计算之精密,令人欣赏。
  菇冬辛珠的词令和做作,果然将文昌留下了。非我人妖在巧设的壁孔中,已从文昌的谈
言举止更加深了信心和了解,文昌和黑魅的交往他知道,文昌穷途末路抢西北镖
  文昌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公子简直在下逐客令,令在下坐不住哩。”
  非我人妖明媚一笑,达一笑,确象个女人,笑完道:“老弟,江湖人不想人奉承,也不
想听感恩戴德的话,你该具有这些风度和气质,不然就不配做江湖人。老弟,请问今后行止
如何?”
  “小可意欲到西安府城访友。”
  非我人妖摇头苦笑,道:“如果我是你,这三天中最好不要跨入府城,即使是近郊也不
宜露面。”
  “为什么?”
  “黑旗令主和西北镖局的人已大举齐集府城,要和武陵无尽谷的人一决雌雄,将在这三
两天中大火拼。”
  “哈哈……”文昌大笑,笑完道:“断肠崖和无尽谷的人,不会大火拼,放心吧!”’
  “怎么不会?他们黑白水火不相容……”
  “公子多虑了,西北镖局是白道英雄,为何与黑旗令主交手?哼!那些卑鄙肮脏的猪!
他们全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怎会火拼?”
  他将牢中听到的情形一一说了,非我入妖假装极为关心地听,听完道:“老弟,我不
信,太不可信了,那是不可能的。”
  “公子怀疑小可耳背么?”
  “兄弟绝无此意,只是恐怕其中另有原故罢了。哦!这么说来,你的处境岂不更为危
险?如果他们同流合污是真,可能是对付你哩!”
  文昌心中大急,幸而与黑铁塔约会的时间还有四天,暂避两三天并无大疑,但这三二天
藏身之处却令他作难。
  非我人妖已看出他的心意,接着道:“为免麻烦,老弟最好先暂避避风头。我这儿虽说
极端秘密,无人敢在附近生事。只是,兄弟的名声不好,留老弟在这儿,定会沾行老弟的声
名,断送了老弟的锦绣前程。虽则兄弟感到老弟乃是人中之龙,希望多加亲近,但为了老弟
今后的……”
  “别说了,请别说这些话好不!”文昌暴燥地抢着道。
  非我人妖脸色有点凄然,站起道:“兄弟声名狼藉,自如不配与……”
  “公子,别把小可看得太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老弟,我……你……”
  “一个龙驹寨的打铁匠,小地方,黑魅谷真的情夫,抢西北镖局伙计的大盗,够了么?”
  “我不信。”非我人妖注视了他好半晌说。
  “你的名声不好,绰号叫非我人妖,但相处后我同样不信。”文昌大声地叫;
  “我确是万恶不赦的魔头。”
  “我同样不是好东西。”
  非我人妖突然哈哈大笑,笑完道:“你敢和我在这儿暂留三天?”
  “我为何不敢?”
  “声誉,前程、你不要?”
  “不劳担心。”
  “你不怕我这无恶不做的人妖?”
  文昌伸出大手,道:“把臂为证,我们是朋友。”
  两人的臂把住了。非我人妖正色道:“老弟,我真不愿毁你。兄弟确是人人谈之色变的
人妖,坏朋友一个都嫌多了,我心中难安。”
  “哈哈!我们臭气相投,坏朋友彼此彼此。”
  “说起臭气相投,我喜美色,你呢?”
  文昌一警,随又信口道:“彼此彼此,不然也不至于做了黑魅谷真的人幕之宾。”说起
谷真,他感到身上一阵热。
  非我人妖大笑道:“虽则你不是真心话,但我喜欢。老弟,菇冬怎样?”
  文昌俊面一红,讪讪地道:“你见笑我了,可不能乱说。”他向菇冬看去,她正向他低
鬃着笑,笑得他面上一阵热。
  “不是见笑,告诉你,我这儿燕瘦环肥任君选择。嘻嘻!假使你没有中意的,也要我陪
亦无不可。当然啦!我有自知之明,无法和黑魅谷真竞争。”
  文昌心中一震,这才正式向非我人妖打量,非我人妖正泰然地向他微笑,神情如迷,不
象是开玩笑。
  “你……””他嚅嚅着说。
  “你知道我到底是男是女?”
  “你……”
  “世间并没有真的人妖,阴阳人并不能人道,传闻之事,末可全信,凭你的眼力,你认
为我是男是女?”
  文昌呆住了,随即淡淡一笑,伸手去抬非我人妖的下巴,想看对方是否有结喉,但被对
方含笑推开了。
  “说呀!不能动手。”
  “怎么看你也不象女人。”文昌说,他是根据对方的言谈举止而说的。
  “嘻嘻!不久你便可知道了。”非我人妖说。
  年青人性格不稳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确实不假。对色字来说,那是一种可怕的诱
惑,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决难以避免,可怜的文昌,就在非我人妖的巧妙安排下沉沦。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旧雨楼·云中岳《亡命客》——第 七 章 
云中岳《亡命客》 第 七 章   一住三天,文昌的性情上有了极大的改变。有时他后悔,痛心疾首,但却又无法抗拒无
边的诱惑,沉下去的人想浮起来,太不易了。
  在自疚的心情下,他开始自暴自弃,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非我人妖的真正身份是男是女,他并未弄清,也不愿追究。他和非我人妖的美丽侍女们
荒唐,但坚抗与人妖狎呢,这证明了他的良知仍在,不忍揭开非我人妖男女之谜。
  这三天中,非我人妖传授给他一些练功新法,也传给他一些不得为外人道的秘术。但他
始终没机会见到经常前来造访的外客,也没见到非我入妖的其他党羽,似乎这间杜家庭园
中,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三天相处,文昌在性格上有了显著的变化,他不再经常面罩寒霜,脸色开朗了很多,在
谈吐上也有了风趣和诙谐的情调出现。
  似乎,这三天中他不但了解人生,也看透了人生,人生反正是这么一回事,用不着看得
太严重。他认为,江湖人的性命不值半文钱,杀身之事乃是早晚的事,随时都可能有不测风
云,谁也不可能未个先知赴吉避凶逃避灾祸,除非他不是江湖人。
  人生一世,如驹过隙,看得很严重,反而活不下去啦!沟死沟埋,路死抽牌,生死就是
那么一回事,何必斤斤计较个人间的一些小不幸而虐待自己?经过这几天来所遭遇的变故,
他多次在英名其妙中进入了是非旋窝,也多次在可怕的凶险境遇里逃得性命,身上创伤累
累。同时,死在他手中的人,数量连自己也无法记清。想将起来,人的生命是太不算一回事
了。
  他有生命如蜉游的感觉,也有人生渺茫的看法。
  但在这些灰色和无可奈何的宿命论感想中,他却有强烈的,明折的念头,便是他必须活
下去,他不愿死,不想死,他不管世间的一切变化,必须活下去。如果非死不可,除非突如
其来无可逃避,他必须要求死得有声有色,死得不致默默无闻,他不是个弱者,决不怯懦地
走上黄泉路。
  他认为他是个平凡的江湖人,他对世间的欲求不多,活下去,这就够了。
  这天,他同非我人妖对酌,非我人妖就侍女手上千了一杯酒,大概已喝了不少,俊面上
配红,向文昌道:“老弟,你认为及时行乐的论调有何不妥么”?
  文昌摇摇头,笑答:“公子的高论,在下不敢置评。不过,在下认为,公子横行江湖十
数年,从万千凶险中闯荡出名列十三高人的地位,该慎重加以珍惜才是,人生几何的感觉和
论调,不该出诸公子之口。”
  “嘻嘻,等你有一天也争到我今天的地位,老弟,你同样会有我这种感觉和论调的”。
  “哈哈!等那一天到来再说末晚,但愿我能活到那一天,我得请阎王爷少找我的麻烦才
行”。
  “老弟,但愿你能和阎王爷互相取得协议,敬你一怀。”
  “哈哈!可惜我不知阎王爷肯是不肯。干!”文昌大笑着举杯,一口干了。
  非我人妖在侍女手上饮,还未干杯,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厉而细小的喊声。
  他双眉一轩,向侍女含笑道:“你们在地道秘室相候,先领文昌老弟早走一步。”
  “大敌已至,可能是黑旗令主,他终于找到这儿了。可是,他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非我人妖若无其事地答。
  “黑旗令主来了?”文昌吃惊地问。
  “已进入园内,快到了。”
  “已进入园内了?”
  “你可以在窗口看见他们的形影,但迟延不得,你先走一步。”
  “走走?到何处……”
  “先到秘室内暂避,如果事急,可由秘道退走”。
  文昌哈哈一笑,站起道:“黑旗令主冲在下而来,在下怎能不见他一面便走?”
  非我人妖懒洋洋地站起,摇手止住侍女熄灯,道,“老弟,我可不愿你冒险看他,我先
走一步……”
  “啊……”下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厉号。
  非我人妖淡淡一笑,转口道:“他们果然来得快,死得也快……”
  语声末落,他已闪电似的消失在房门外。
  “哎……”惨喊声又起,令人闻之毛骨依然。
  四个侍女从容不迫,将屋中有价值之陈设收起,用裙袂盛了。一名侍女向文昌道:“蔡
爷,请收拾随小婢至秘室暂避。”
  文昌略一沉思,道:“好,请领路”。
  他衣着本已停当,加上了大氅,随四名侍女出房,下楼而去。
  楼下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已经摸熟这一带的路途,不怕黑暗,到了楼下,他往暗角
里一闪,摆脱了四名侍女,窜入一间残破的房间,越窗而出,进入混乱的后园,闪在一株古
梅树之下。
  这三天,有了非我人妖的指点,他的功力精进了不少,明师一句话,胜练三五年,他比
早些天强多了。
  一条人影突然在左方不远处出现,黑衣裤,黑巾包头,剑隐肘后,蛇形鹭伏在了一扇破
窗下,闪在窗旁耳贴窗沿向里倾听。
  接着,另一条黑影窜到,低声喝:“不可大意进入,人妖的机关厉害,守住便成。”
  文昌相距两人在三丈左右,心说:“好家伙,看来今晚他们来了不少人哩!”
  “啊……”远处又传来一声厉喊。
  先前到达的人低声道:“王八蛋、可恶,我们还未入屋,便被奇怪的机关损了不少人,
屋内想来必定更为可怕,楼上灯光未熄,怪!”
  “恐伯人妖不在,我可能又扑个空。”另一人答。
  “确是古怪,怎么不见有人?”
  “没有人才可怕。人妖的毒物骇人听闻,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