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轻易地放过了飞虹铁爪,这份度量委实难得。
  “这是一个本性善良的小姑娘,炼狱谷有这位姑娘,江湖幸甚。”流水行云自言自语,
不住点头。
  飞虹铁爪还不知方小娟的用意何在,放他是真是假他弄不清,反正得赶快离开这儿逃命
要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赶忙行礼告退,率了一群好汉,牵着坐骑奔出官道,方敢飞身上
马如飞而遁,拼命鞭打坐骑,恨不得要马儿多长出四条腿。
  方小娟主婢三人牵着坐骑而行,她看了白衣龙女一眼,含笑额首,有意招呼,却又碍于
有流水行云在旁,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主动向不相识的人搭讪,虽则流水行云的年纪已经不小
了,总还是男人。
  白衣龙女却极不友好地瞪视着方小娟,她听到方小娟警告飞虹铁爪,不可向文昌三人寻
仇,想来必与文昌有交情,这丫头迷了心,她对文昌有好感,却不愿别的女人对文昌有好
感。尤其是方小娟如此秀美,她更不愿意啦!幸而她对于炼狱谷的可怖声势,所以不敢发
作,不然她定会上前质问方小娟和文昌之间的交情,甚至有反脸的可能哩!女人,真是奇怪。
  方小娟却不知内情,她感到白衣龙女的目光极不友好,对她的善意颌首却报以凶狠的目
光,令她并不计较,仍保持着明朗柔和的微笑,上马走了。
  流水行云直至三位姑娘去远,方与白衣龙女牵坐骑上马,奔向府城。
  方小娟主婢三人到了存福寺,立即将消息传出了。在她们前后五里地,共有两批商客赶
路,这些客商中,有炼狱谷的十余名无敌高手。全隐去本来面目,暗中负责保证小姐的重
责,实力十分雄厚。
  府城中,两群客商开始分散,暗中访寻文昌三人的行踪,布下天罗地网。
  文昌和黑铁塔却不在府城,他们仍在南门外逗留,而且便向南走,经过大善寺,走向樊
川。他们不走大路,抄官道右方小径信步而行。他们在等待,等待天黑光临入城与小花子会
合。
  冰雪溶解了,小径上不太好走,原野中,小麦快露出头了,埋在雪中越冬,当积雪溶解
后小麦将以旺盛的精力尽快的生长。除了麦田之外,田间有一些小丘和地隙出现其间,凋林
零星罗棋布,却趋不到人踪,远处土围子传来三两声狗吠,打破四周的沉寂。
  已经未牌正,他们在一座树林中睡了一觉然后信步而行,小径已经不见了。
  忽地,文昌摇头一看,“咦”了一声说:“怪!明明看到身后有人,怎么一无所见?”
  黑铁塔环顾一周,说:“兄弟,你大概见了鬼,原野寂静,那儿来的人?”
  “真的,我的眼角忽见有一个灰色的人影,扭头的刹那问却又消失了,不是见鬼,也非
眼花。”文昌沉重地说。
  “管他娘!即使有人,又能怎样?原野茫茫,打不赢咱们同样可以溜之大吉。咦!前面
真有人。”黑铁塔低声叫,用手向前一指。
  他们正站在一度凋林边缘,前面约里余有一排绵长的枣林,从东南伸延至西北,紧紧接
着他们站立的凋林。果然不错,正前面枣林边缘,缓缓地出现一个穿老羊皮外袄的人影。相
距不远,倒还看得真切。
  有人并不足怪,但那人身上带了刀,只要看第一眼,便知是一个轮任放风的人,因为那
人半掩在树后,借树隐身,向四周用目光搜视。
  文昌和黑铁塔皆掩在树后,所以未被对方发觉。文昌注视片刻,说,“走!咱们去瞧
瞧,有人在那儿为非作歹。”
  “走!由右面途树掩近。”黑铁塔答。
  他们向右后方慢慢地退走,不久便进了枣林。枣林不太阔,后面是一道山沟,严格地说
来,不算是沟,而是一道地隙裂缝。宽约三五丈,风化了的断地层形成齿牙交错的陡壁,有
些陡壁是黄褐色,有些却是鲜明的黄土,那是垮场不变了断层,深也有三四丈,潮湿而泥
宁,看样子,可能早已久了的一条河渠的只是还没有水而已。形成他们不想在下面走,但枣
林尖刺群生,在内行走不易。
  沿林缘急走。林缘参差,他们的路已不可能是直的,走不几里地,到了枣林最突出之
处,便借树掩身使前看去,穿半袄的人早已不见了。
  而三里外更远处地乎线上,十余匹健马正荒急驰,向东狂奔,马上的人不易看清,渐渐
去远。
  “他们走了,我们不该绕道。”黑铁塔慢慢地说。
  “且上前瞧瞧,看他们为何在这人畜不到的地方逗留,也许会留下些什么哩!”文昌接
口。
  “走!”黑铁塔叫,撒腿便跑。
  还没有到先前发现人影之处,便感到血腥触鼻。黑铁塔像一条发现的鹰犬,脚下加快大
叫道:“狗娘食的!他们在这儿杀人。”
  文昌的轻功高明得多,吸入一口气向前急射,挫低身躯钻入林中,循血腥愈来愈快的方
向急掠。
  两人到了土丘旁,倒抽一口气,呆立在上面,只感到毛骨惊然。
  下面靴痕杂乱,对面直削如被刀切的泥壁上,挂着八具鲜血仍在淋淋的赤裸尸首,手脚
被人用坚硬的枣枝钉牢在土壁上,离地高约一尺,惨状令人忍不睹。
  尸骨上端,有人用刀剑划了八个大字:“叛逆者戒。不许收尸。”
  之外,没有再留下任何标记,也没有具名,留字的人似乎知道必定有人会发现尸骨似
的,所以留言示警。
  八具尸骨,处死的方法各有不同,砍开脑袋,挖掉双目及鼻唇,破胸、剖腹、裂肢……
而手脚上的枣木大钉,已足以致人于死了,何必再加折剖?凶手太过残忍了。壁根下的鲜血
仍未完全凝固,尸骨上的鲜血仍不断地向下淌。触目惊心,偌冷的天血仍未凝,可知凶手行
凶的时刻为时甚短,乃是刚才发生的事。
  黑铁塔虎目圆睁,切齿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杀人凶手太狠了。狗娘养的东西,
假使让我撞上便好了。”
  文昌一面找路往下走,一面问:“大哥,可看出是什么人下的手?”
  “看留字的口气,可能是黑道人所为。”黑铁塔答。
  “快!看看是否还可以挽救。”
  已用不着他们费心了,八具尸骨的脑袋垂得低低地,显然已全部死去。文昌伸手向脑腹
为完整的尸骨探索,一面探一面摇头,探到第五具,突然大叫道:“这人还有一口气在。大
哥,放他下来。”
  黑铁塔功行指尖,奋起神力分别拔出四枝枣木大钉,由文昌将人扶着,放在地下躺乎。
  文昌取出针盒,在内关,间使,曲泽三处穴道连下三针,上受百会,下拍大椎,再推拿
气海,一面说,“也许可在这人的口中间出一些端凝,咱们既然管了这闲事,任何危险吓不
倒我们。”
  这具尸骨双目已被摧残,眼珠吊在眶外十分唬人,鼻子嘴唇全挨了刀,只留一丝皮肉吊
住,小腹上被割了一刀,五脏外挤,但仅伤皮肉,内脏并未被毁坏,下手的人手法极为高明。
  片刻,尸骨竟然吁出一口气,活了。
  “老兄,你被谁所伤,贵姓大名?”文昌在尸首耳边沉喝。
  尸骨的呼吸逐渐加强,牙嘴开始动了。嘴唇虽割掉,口腔并未伤。久久,突然用不易听
清的声音说,“金……夺……银刀……唐河……逸客骆……”话未完,脑袋一歪,断了气。
  文昌摇头道:“枉费心力,无法回天。”
  黑铁塔张口结舌,说:“我料错了,不是黑道恶寇所为。
  “金夺银刀是谁?”文昌抬头问。
  “金夺银刀是无尽令主秋痕的左右手,叫吕光祖,为人义薄云天,是个了不起的武林英
雄。唐河逸客骆长城,是枣阳唐河东岸的名武师,使名满湖广。两人都是白道英雄,咦?怎
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事?”
  “哼!无尽令主就不是个好东西。”文昌悻悻地接口。
  “兄弟,不可乱说。”黑铁塔反对文昌的说法。他脑筋直率,以前文昌会对小化子说过
二主同流合污暗中勾结的事,但他并不以为然。
  “事实摆在眼前,临死的人不会说谎的”。文昌答。
  “我仍然怀疑。怪!这两人到底是谁下的手?”
  忽地,上面传来直震耳膜的声音:“如海,先把人加以掩埋,人死入土为安。”
  只闻声不见人,人足然在土岸上。黑铁塔一怔,向上叫:“是姑娘么?”
  “蠢材!还要问?”上面的人叫,不见人影。
  黑铁塔拉住正欲向上纵的文昌,低声说,“那是我姑姑,佛名叫明因,她老人家来了。”
  文吕向左沿土崖走,在不远处找到一个破败的窟洞,原来这一带早年有人居住,利用崖
壁建了窑洞居住,年代已久,窑洞已塌大半,成了狐鼠之穴。
  两人将尸骨拖入破窑中,再用枣木枝弄垮上端的土壁,轰隆隆倒塌声中,破窑闭死了。
  两人纵上崖顶。文昌怔住了,脸色一变,吃了一惊。
  那儿并肩站着两个老尼姑,一高一稍矮。左面上首稍高的老尼姑,手执佛尘,握着一个
长布包,正向文昌微笑。
  文昌一看尼姑的灰白袍,和她的佛尘和长布包,便知布包的是长剑,正是在府城中时隐
时现紧钉不舍,被疑为千面师太的怪尼姑,不由他一惊。
  他想跑,老尼姑却向他点着佛尘叫:“娃娃,过来,你想跑绝对跑不了。”
  文昌一听口音,暗叫完了,果然是千面师太,大概跑不掉,附近可以物身溜脱的地方还
在三里外,怎跑得掉9硬着头皮跟着黑铁塔走近,乘黑铁塔向另一老尼姑行礼,运功让身冷
冷地道:“你定是千面师太。”
  “贫尼并未否认。”千面师太微笑着答。
  “咱们还不知死在谁手,我蔡文昌并不怕你。”
  “嘻嘻!贫尼不要你伯。”
  文昌从臂套中撤下小剑,光华闪闪,立下门户叫:
  “先接你几招,再用暗器击你。”
  黑铁塔脸色九变,向明因师大叫:“姑姑,你认识千面师太?娃儿要和蔡兄弟联手斗她
一斗,她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可无礼,去见过千面师太前辈。”明因师太含笑说。”
  “不!这老尼……她老找蔡兄弟的麻烦,不理她。”黑铁塔叫,嗓门够大。
  千面师太却向明因师太短首会意地一笑,说:“道友请带令侄离开。”
  文昌乘千面师太扭头说话的之间,抓住机会扭头便跑,飞跃下沟,沿浮向东北展开轻功
狂奔,去如劲弓离弦,耳听黑铁塔在大吼:“不!不!我不回去,我要与那浪得虚名的千
面……”
  “你敢?你造反?爬下!”明因师太喝道。
  不要为黑铁塔耽心,黑铁塔早已告诉文昌他的家庭状况,明因师太不但是他的姑姑,也
是他的师父,对他十分喜爱,不会对他怎样。
  文昌全力逃走,明知不是千面师太的敌手,不逃才是傻瓜。狂奔了两里地,土沟将尽,
眼前出现了已抽苞芽的丛林,相距不足半里地看样子定可脱身了。他扭头瞧,身后已不见了
千面师太的踪影。
  他仍不敢大意,全力向从林方向狂奔,距林缘还有五六丈,方放缓脚程,吐出一口长
气,自语道:“这老尼姑阴魂不散紧缠不休,麻烦得紧……”
  声未落,林中灰影倏现,千面师太的语音入耳。
  “才来么?累贫尼久等了。”
  文昌大吃一惊,暗骂自己该死。山沟弯弯曲曲,像是钻鼠洞,又看不见顶上的景物,对
方仅可以直路在前面等待,等于堵住了洞口,真是昏了头,为何不早些儿上沟顶逃走?这时
已经后悔无及,除了放手一拼之外,别无他途。
  他拔出小剑。左手也扣了三枚银羽箭,止步冷笑道:
  “不是你就是我,咱们生死一决。”
  千面师太若无其事地走近,说:“你这把小剑很好,你难道是虬髯客的门人?”
  “废话!蔡某从未拜师受艺。”文昌冷冷答。
  千面师太笑容更浓,接着问:“你这把剑,叫做《幻电》,在雷雨交加中施用,可发出
三尺光华,挥舞时如同电光连闪,无坚不摧。剑身乃是洪荒惊雷龙的巨齿所造,比神剑鱼肠
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剑原说被一名丹士遗留在王屋山中,而被虬髯客吴信在偶然中得到,他
却不知小剑的神异实贵,会经用来当暗器使用,几乎丢了。你如果不是虬髯客的弟子,怎会
有这把幻电小剑?”
  提起小剑,勾起了文昌的可怖回忆,江畔的老怪人那一掌一脚,几乎令他沉尸黑龙潭喂
王八。他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在下不知虬髯客是谁,这把剑是一个老不死交给我的,要
我把这剑替他找五髓龙角芝救命,我替他找到了,他得救了,却要我的命,幸而我在千钧一
发中落水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