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古怪五颜六色的水草,从岩石的缝隙中伸出,随水摇摆,一些不知名的蛇形怪鱼,在岩石中
穿梭地游窜,见了珠光,吃惊地窜来游去。
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静,这是一处寂静的水底世界,其实还不知道下面还有多深。
穴口到了,吸力愈来愈凶猛,一不小心,他被涡流吸住向下猛拖。
穴口果然有不少珊瑚般的怪树,白的光芒亮亮。他心中大急,赶忙将腰绳做成一个环
套,百忙中一勾一拉,挂住了一些树枝,只感到手上一震,下吸之势被拉实了。
他全力向穴口贴去,七手八脚将绳索绕实了怪树,然后滑下穴口。身入穴中,吸力消失
了。
洞口不知有多深,白芒芒的珠光,被白玉般的岩石反映出来,形成一团乳白色的光珠。
而外面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望之必惊。他感到头晕目眩,用力挣扎,太危险了。
岩壁下一条横石缝中,相距八尺左右,各生了两对鹿角形的怪草,共是四株,晶莹而光
芒亮亮,高仅八寸,象是白玉所雕成。根部粗约径寸,每两株相距约有八寸,相背而生,乍
看去,确象一对白玉鹿角。
他伸手一摸,果然柔软而微温。
这时,他已经力竭,也几乎憋不住气了,耳中感到疼痛,手脚酸软无力,血似乎要从肌
肉中爆出。白光隙地中,他看到身躯四周出现了淡红的色彩,眼睛也几乎被压得向内陷,
已不容他再思索,拔出小剑。小剑出鞘,寒芒四射,剑长仅八寸,森森冷电令人望之生
寒。
他紧贴玉髓龙角芝下部的环节一斩,龙角芝应剑而落。他抓实了两根龙角芝,收敛入
鞘;他已没有余力再割另两株,向上急升。
浮上水面,他已无法动弹,爬伏在岩壁上,左手仍死死抓住了两根龙角芝。
“孩子,怎样了?”岸旁的怪老人急问。
他已无力回答,仅吃力地将龙角芝举起。
“天哪!我得救了!”怪老人倚倒在石下喜极大叫。
小文昌虚弱地爬伏在石壁下,半截身子浸在水中,用无极气功调和呼吸,因为他感到这
样才能赶走疲劳,和那令他晕眩和窒息感觉。
他发觉五官中都有沁血的现象,身上各处肌肤一片腥红,不但有血,肌肉全变成了淤紫
色。
“孩子,快过来,快……”怪老人的声音包含着焦急。
他直至疲劳消失之后,方解掉绳索向岸上游来。踏上江岸,怪老人右手一把抢过玉髓龙
角芝。左手突然拍向他的天灵盖,眼中再次露出令他心寒的目光。
他涉水脱力,但反应奇快,怪老人令人心悸的目光,令他感到窒息和恐惧,掌已伤头,
他本能地一歪脑袋,“啪”一声响,掌重重地落在他的右肩下,加被巨锤所击,一声大叫向
后便倒。
几乎在同一刹间,怪老人一脚踢出。
他本能地向水中滚,因为江岸坡度很急,在间不容发中,逃过了怪老人的一脚。
水际便是潭畔,他在水中半沉半浮,竭力大叫:“老狗你……你好狠,你……”
怪老人哈哈狂笑,然后迫不急待地吞下了两根玉龙角芝,说:“你如果不死,日后将无
极气功练成,必将称雄天下,岂有我老人家的份儿?哈哈!我老人家活了,你不死怎成?你
挨了我一记阴风掌,非死不可,你已无力脱出黑龙潭的涡流,尸身不久便喂了王八。哈哈!
你以为我老人家是善男信女?甘愿将绝学传你?你真不知死活。哈哈!我老人家不忍看你下
沉,先走一步了,谢谢你,孩子。别忘了,到阎罗王那儿可以告我姓吴的一状。哈哈哈
哈……”
狂笑声中,怪老人走了。
可是,小文昌并未在短期间下沉,怪老人忘了他自己奇毒在身,那一记阴风掌已无力
道。同时,小文昌先前已爬伏在崖石上调和呼吸,事实上便是武林朋友所说的调息行动,已
具有相当的抗力。再就是从文昌第一次下潜失败,多吃了三颗九转灵丹,事实上也产生了抗
力。加以怪老人那一掌并未击中要害,所加的损害并不严重。
他感到右半身麻木不灵,浑身冰冷,载浮哉沉向潭中心,再也无力游出涡流之外了,
日色西斜,午间的温暖消失了。
他命不该绝,在将沉没下的片刻前,恰好浮到系绳索的枯木旁,被他拼最后一点余力,
用尚可勉强移动的右手勾住了。
枯木在潭中漂浮,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强忍痛苦,静静地用玄天练气术调息,他发觉这种神奇的气功,不但可以减轻身下所
发生的痛楚,也可以令晕眩的头脑清醒,便毫不放松地静静调息。他不知道这就叫做行功,
反正能减轻身下的痛苦便成。
在调息中,他脑中的思路不住涌翻。
“我拼死替怪老人找龙角芝救他的命,他得救了,为何却要我死?”他想。
“世间真有这种可怕的人?”他又想。
“称雄天下又是什么意思?”
“无极气功练了有何用处?”
“救一个要死的人,难道要死?我应不应该信任陌生的人?”
“天下间难道都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人?”
“……”
一连串的问题,令他困惑万分,他那小脑子根本难以解答。
夕阳西下,他有气力游出涡流了,便咬紧牙关,向岸边游去。他颓丧地穿好衣裤,踏着
夕阳余晖,心情沉重,一步步走向蔡家庄。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旧雨楼·云中岳《亡命客》——第 二 章
云中岳《亡命客》 第 二 章 七年,二千五百多个黄昏和黑夜,静悄悄地过去,消逝得无影无踪,虎头峰依然屹立在
江心,山川不改,但小文吕已经十五岁了,成了个剑眉虎目而脸色阴沉的少年,壮得象一头
牛,清秀得像个玉面郎君,假使他的脸色不阴沉,在蔡家庄他定会成为鹤立鸡群的美少年,
定会获得族中父老的疼爱。
但他在苦难中长大,将自己的心加上一把锁,不接受任何好意,不要任何人的关怀与同
情。对大伯,他用沉默作为抗议,对庄中父老,他投以敌对的目光。
每天,庄稼的沉重工作做不完,稍不如意,皮鞭便无情的在他身上留下一条条紫黑色的
疤痕。
吃,依然是残羹冷饭。穿,依然是夏单冬夹。
七年来,他从未露过笑容,笑,在他来说,那是山外的山,云外的云,太遥远太陌生了。
他的堂兄文华,考不上商州学舍,只好在家弄庄稼,长得雄壮而结实,兄弟俩仍是死对
头,冲突经常发生,文华在影石村不但读书,也从武馆的少林师父学武,但始终无法和文昌
抗衡,十次交手总要输九次半。
他在这七年中,不间断地练无极气功,不仅身材愈练愈魁梧,而且对鞭打已不在乎了。
蔡庄主用来对付他的皮鞭,愈来愈粗,从一根一捎变成一根三梢,从小指粗涨到两指
粗。可是很怪,除了一鞭一条痕之外,从未有皮破血流的情形发生,不消一两天,新鞭痕加
上,旧鞭痕便神奇地消失了。
除了气功,可惜,他对拳脚一窍不通,但跑得比风还快。
正月十五过去了,过年的狂热慢慢消退,麦子被埋在厚厚的冰雪之下,田里已用不着牵
挂。寒冬的季节,当一场绵长的大雪停止时,是狩猎的时候了。
文昌永远没有随村人狩猎的机会,他被分配在家中看管门户。因为狩猎是子弟们显威风
的机会,身强力壮的子弟如果手脚了得,猎得一条大熊,便会成为英雄,其实熊在冬天最好
捉,找到它冬眠的洞窟,手到抢来,难得是不易找到洞窟,必须走得远远的,太远,便可碰
到虎豺或者大群的饿狼,性命难保。当然啦!能猎得虎豹,当然是英雄中的英雄,但罕见有
这种英雄产生。
猎队已经走了两天,文昌和一些老弱妇孺留守在村子里,感到十分无聊,幸而猎队也许
十天半月方可返回,至少这十天半月中他不会挨鞭子。
他穿好夹衣,冷对他已没有多大威胁,信步出了村,向影石村走去。
影石村的人,对他倒还友善,至少不象本庄的人,见他象见到瘟疫一般讨厌。
满地银花,白皑皑的一望无涯,枝头上冷柱垂封至地面,北风吹来如同利刃裂肤,一脚
踩下去,浮雪至掩至膝盖。
他轻快地踏雪而行,穿越被大雪掩覆了的森林和山坡,山坡的那一边便是占地比大蔡家
庄大了一倍的影石村,站在坡上,可以看到村中心的三姓宗祠,祠左方是武馆,这时冷清清
空闲无人。武馆,事实是宏济寺,庙门关得紧紧的。
影石村成四方形,高高的寨墙,四座寨门,共建有八座碉楼,远远地看去,十分壮观。
文昌早对影石村的学艺和武馆十分向往,可惜他没有机会参加。堂兄文华的书,他偷了
不少,也暗地偷听文华朗读,暗中摸索书中的含意。他天份极高,可是所得仍微乎其微,但
一些普通字语,他也懂得不少,至少不是西瓜大的字认得两箩筐的草包。
他向坡下走,远远的,右面山坡中一座梅林中,有两个人影在林中背手而行,腊梅的清
香迎风飘扬,人鼻芳香令人沉醉。
他认得,那是影石村耽了八年的老夫子商岚和张村主张良佐的大管家张宏。
商岚并末显苍老,八年的岁月令他华发飘飘,修长文弱的身躯并末显得驼背,只是脸上
的皱纹多了许多而已,大概老花眼也该加深了些。
张宏是个彪形大汉,四十出头,豺头豹眼虎背熊腰。这人的来历,连张家的父老也弄不
清底细,是否真姓张,谁也不知内情,只知是张村主五十余年前在外面带回来的得力助手,
不但照顾村主的田地庄稼,也照顾看龙驹寨的三家店面,十分能干。他人生得高大壮实,相
貌凶猛,说起话来如洪钟,举动敏捷,透露出一股子宽而粗豪的气氛。他对张村主十分恭
敬,对村中的三姓父老也够客气,但三姓父老子弟都有点伯他,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一胶无
形的震惊人心的力量。
两人背着手,并肩向这儿走来,一色羔皮掩耳风帽,老羊皮袄,青色棉裤牛皮长靴,斯
斯文文地走来,刚好和文昌碰上了。
“咦!文昌,你竟穿着夹衫不冷?”张管家讶然叫。
文昌不是木石人,别人对他好他不是不知道,只感到眼角发冷,但他强行忍住了,自幼
所受的折磨,令他的心灵上披上一重重坚强的甲胃,不为外界所感,不露内心的表情,任何
好意和恶意,他都一概拒绝。他淡淡一笑,英俊的脸蛋上只有几条肌肉抽动,怎能算笑。
“小可不冷。大管家好,老先生好。”他世故地抱拳虚揖。
张宏重重地哼了一声,突然脱下老羊皮外袄,抛过说:“穿上……”
“不!谢谢大管家。”他将皮袄抛回,相当不客气。
张宏再将皮袄抛过,大声说:“我知道你大伯不是东西。放心,穿上,你正在成长,千
万不可折磨自己,冷暖自己留心些。你大伯如果不高兴,告诉他,是我张某人送给你的,叫
他冲着我来。”
老夫子商岚不住摇头,苦笑道:“大管家,你在替他招麻烦。”
张宏嘿嘿笑,轻蔑地说:“有什么不得了?大不了离开蔡家庄,我替他找一份事干干,
也比他在庄中受折磨好些儿。哼!这年头弱肉强食,谁软弱谁倒霉。”他又向文昌叫:“孩
子,走,到我家去聊,日后如果有困难,来找我。影石村我不在,可赶到龙驹寨张家磨坊去
找我便成。大丈夫四海为家,你可别傻。”
人的命运确是奇妙的,也许一言一语一动,便决定了终身好坏。这次偶然相会,替江湖
带来了一场难以终止的风暴。
在影石村耽了一天,大管家张宏和老夫子商岚,让他概略地了解了两座村庄之外的世
界,不啻在他不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大石,死寂的水激起了波澜。
临行,大管家送他出村,在村口,大管家豪放地说:“孩子,记着,海阔天空,何处无
容身之地?是你主宰着你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让命运主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向命
运低头认命的人,将永远被人踩在脚下糟踏,好自为之,别忘了有困难来找我。”
文昌心潮激荡,长揖到地说:“谢谢大管家的关照,小可记得你老人家的话。”他告
辞,大踏步走了。
十天之后,守猎队回来了,收获不大,全庄的子弟们情绪低落,而且暴雪提前了两天,
守猎队十分狼狈。
大雪纷飞,暴风雪光临大地。蔡家庄中,也蕴酿着一场大风暴。
一早,文昌练了一个时辰的玄极气功,夹着张宏送给他的老羊皮外袄往外走,这件老羊
皮外袄,自从回家之后,他一直?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