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判。
束首是个长眉如雪,脸色红润的老和尚,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身穿一身灰色裘袍,没
披袈裟,脚下是洁净的芒鞋,身材甚高,胸前挂着念珠极为醒目,是檀香木所造,但比传统
的念珠要大上数倍,珠上隐有字迹。
另一醒目的是,老和尚左耳只剩下半节耳轮,口中牙齿寥寥可数,崩缺甚多。右额角有
一块疤痕。按在膝上的左手,只有三个指头,中指和无名指齐掌骨不见了。
老道也够老的,老得脸上皱纹密布,须发如银,象貌清癯,仙骨道风,瘦长的身材,瘦
骨嶙峋只剩皮筋的枯手,指甲甚长,半死不活的老眼,瘪嘴唇。身穿青道袍,白发挽成道士
联,脚下是布鞋,衣领上插了一把白马尾做的佛尘。抢眼的是鼻尖,其色青黑,象一个蛇
头,不象人鼻。
一僧一道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奔上,仍全神凝注着棋盘。文昌绕两人而过,奔向右首的一
座塔门,向下一看,完了,十六丈高的大雁塔,想往下跳准会变成扁鸭,倒是最理想的自杀
超脱好地方。
梯口白影出现,铁臂猿到了,狂怒地站在梯口傍。另一道梯口,也出现了白衣人,两处
出口堵死,跑不了啦!
这瞬间,老和尚呵呵笑,道:“老道,怎么。还不落子?这是第二百零八手,你已用了
两刻时辰啦!”
“别吵别吵,急什么?三天都过去了,用不着催。”老道摇头晃脑地笑,手中的一颗白
子不住摇动。
老和尚取过身旁的酒胡芦,灌了两口道:“哈哈!垂死挣扎,狂费心机,你已无能为
力,无法回天,小心我下一颗子,要截掉你的龙尾巴。”
“笑话!我要……喂!小伙子,跳不得,跳出去上不了西天,却会下地狱。”
原来文昌要从塔门往下爬,事急了,他要冒险,希望能用壁虎功爬下第八层塔门,塔门
正在下方,相距只有丈余左右。刚跨入塔门,便被老道叫住了。
老道并末向文昌瞧,目光仍落在棋盘上。
铁臂猿以为老和尚是慈恩寺的僧人,老道可能是八仙官的香火道人,毫不在意哈哈狂
笑:“小辈,能跳你就跳罢。尤其要活的人,你真要找死尤某也无法阻你,哈哈!跪
下……”
他一面说,一面向棋盘上闻,要跨越棋盘而过,从一僧一道之中抄道追擒文昌。
有人追击,怎能用壁虎功往下爬?文昌已走投无路,只好拼命,拔出幻电剑,冷笑道:
“不是你就是我,看谁今天血溅大雁塔顶。”
铁臂猿到了棋盘边,伸腿踏进。
老道恰好抬头,看到了文昌手上的幻电小剑,似乎一呆,伸手一拨,拨中了铁臂猿伸出
的脚。
铁臂猿象是发了疯,突然向后倒飞,“砰”一声背撞在塔壁上,再向下扑例,骇然大叫
“哎……哎呀!”
他的大钩在砖地上滚滑,溜出一串串火花,人吃力地挣扎,摇摇晃晃地站起,脸无人
色,正想发话。
老和尚也抬头盯了他一眼,微笑道:“施主,你想掀了老袖这盘棋?不行,老道棋正陷
入死境,眼看输得极不甘,你这一打扰,小心老道恼羞成怒,拆了你的骨头出气。走吧!得
饶人处且饶人,赶尽杀绝,何必呢?施主,冲老衲薄面,走吧!要不,老衲向施主结一段善
缘。”
铁臂猿这才看清楚老和尚和老道的脸容,似乎浑身一震,火眼似要凸出眶外,张大嘴却
象是停止了呼吸,脸色逐渐在变,只片刻间便成了青灰色。
老道的目光,从文昌转落在铁臂猿的脸上,半死不活的怪眼十分古怪,铁臂猿只感到浑
身发冷,蛇形鼻似乎在轻微抽动,看去极为可怖。
“你还不滚?”老道冷叱。
铁臂猿如中雷击,只觉心向下疾沉,浑身一软,脊梁挺不起来了,“砰”一声坐倒在地。
梯口出现了黑魅谷真,粉脸一变,吸入一口气,突然以令人难信的奇快身法向左一闪,
贴在塔壁上。
七幻道出现,凶猛地冲上,身剑合一捷逾电闪。岂知黑魅突然闪开,他却疾射而过,冲
向一僧一道的中间,身形带起劲急的利风,假使让他从中间冲过,棋子必定全被剩风刮走,
僧道两人也可能坐不牢会被带倒。
老道哼了一声,大袖突然抖出叫:“该死!没教养的东西,滚!”
七幻道身形突然不进反退,一阵无声无息的奇异冷流袭到,护身的玄门奇学利气发出泄
气的奇异啸声,无形自傲,排山倒海似的奇异劲道着体,身躯倒退,如被狂风硬生生往回刮。
他惊叫一声,全力振剑,想用千斤坠稳下身形。但不可能,他无法抗拒排山倒海似的怪
异暗劲,吹毛可断的宝剑所发的剑气微弱得可怜,“叭仆”两声仰面便倒,双足仍向上翻了
一个倒筋斗,骨碌碌翻下了梯口,跌下第六层去了。
黑魅谷真—声不吭,闪电似的消失在梯口了。
劲气四荡,僧道两人衣袄飘飘,但全盘欲飞的棋子突然安静下来,没移开原位。
大名鼎鼎的七幻道被一袖打下螺旋梯,人见人怕的黑魅谷真突然逃走,铁臂猿大概已确
定了僧道两人的身份,再不走岂不完蛋?他浑身一震,吃力地扭转身驱,如见鬼魅地踉跄扑
向梯口,连滚带爬逃之夭夭,大钩也不要了。
几个白衣人先前惊得目,定口呆,铁臂猿的狼狈景象却令他们神魂入窍,不约而同奔向
梯口,抢着逃命。
文昌似乎停止呼吸,难以相信这是事实,事实却摆在眼前,所以骇然痴立,忘记了该怎
呢,还是留下?人群走尽,他才恢复神智,收剑举步便走,要绕过老和尚身后奔向梯口溜之
大吉。
刚踏出一步,老道伸手虚拦,冷冷地道:“你留下。不叫你走,你给我乖乖地站着。”
口吻太不客气,文昌一身傲骨,反感涌上心头,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你非听不可。”老道的声音更冷。
“在下并未打搅道长,彼此陌生,—无过节二无交往,没有听你的道理。”
老道面色一沉,正待伸手,老和尚呵呵一笑,道:“道友,少管闲事,快留意你己陷入
死境的棋局,不必借故耍赖。”他又向文昌微笑,道:“小施主,你那把幻电小剑让老衲瞧
瞧。”
文昌如受催眠,拔剑双手奉上,他弄不清自己的举动何以反常,反正已不由自主依言送
上了,甚至连话也没说。
老和尚拈着小剑略一审视,信手一挥,但见光华连闪,如无数如虚似幻的电芒狂振扭
闪。剑影立收,老和尚已握宝剑靶,缓缓前伸,脸上神色也随之变成肃穆。
异像出现了,小剑突然发龙吟,霞光万道,冷电迫人发,剑尖前隐约可见一道淡淡的光
华,如灵蛇闪缩,逐渐伸张,伸至尺五六方才不再伸长。
文昌目定口呆,被剑气一边,连退了三步。
老和尚神情一懈,幻象消失了,幻电剑已恢复原状,仍是一把长仅八寸冷电闪闪的锋利
小剑而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老和尚信手递给老道,轻吁一口气,道,“如在黑夜暴雨惊雷之中,只消用五成内力驭
剑,定可幻出三尺电芒,无坚不摧,可降龙伏虎,果是电幻小剑,正是令师叔护法修真之
物。”
老道将幻电小剑置在地上,道:“我当然认识,不然……哼!我早要了这小辈的命,夺
过来看真伪了。”
文昌心中—怔,心说:“这老道可恶,不想归还哩!”
老和尚呵呵笑,道:“道友,恭喜恭喜,阿弥陀佛!”
“恭喜什么?”老和尚若无其事地问。
“一盘棋洗却道友的凶横恶性,怎不该恭喜?”
“废话!”
“贫僧明若观火,道友不必否认。三天来道友的棋,无时不陷入生死存亡之局,举棋煞
费思量,加以平时好胜与得失之心连受打击,无形中开始体会七情之锻练,尝到艰难困苦煎
迫的滋味,灵台开始清明,观念中有了极大的改变,凶横恶性徐敏,知道为人留下一条活路
的道理了。”
“废话满嘴。”老道不瘟不火地答。
“你还要证据!”
“说说看。”
“如果在下这盘棋的头一天,请坦城相告,刚才那两个闯祸的人,下场如何?”
老道摇摇头,突又咧嘴一笑,道:“不但那两个家伙,凡是上来的人,必……必……”
“如何?”老和尚含笑追问。
“死!”老道简单地说出一个字。
“所以贫憎为道友贺。”
老道开始捡拾棋盘上的白子,一面若无其事地道:“你赢了,只负四子,太不甘心,算
你行。”
“过奖过奖。”
“和尚,你的棋气深不可测,但仍然算错了。”
“呵呵!不错,我也没想到你有如此坚忍的斗志。在我昨晚下九十九时,我算定你必定
负五子。但你在第一百零四手时下得够狠够绝,扳回了一子。”
“咱们再来一局。”
“好!把幻电剑还给那小娃娃算了。”
老道拈起小剑,向锋刃吹了一口气,电芒乍现,奇异的龙吟从剑身传出,抬头注视着文
昌,问:“娃儿,你这把剑从那儿偷来的?”
文昌一触老道的目光,只感到心中发寒,这种目光太奇怪,真像一条蛇的眼睛。令人无
端泛起恐怖的念头,他吸入一口气,挺起胸膛道:“小可是从一个江湖人手上得来的,救这
人给我这把剑,教我潜入深水岩割取一株玉髓龙角芝救他的命,我办到了,他却在我精疲力
尽时打我下深藏要我的命,他以为这把剑和我已尸沉潭底,不再过问。”
“这家伙呢?”
“十年之后,也就是早两天,小可又碰上他……”
“人呢?”
“小可放手他了,但以几个拳头聊算报复。”
“没打死?”
“没有,几拳头只打伤皮肉。”
老道将剑递给他,道:“这把神异小剑,乃是我师叔的护身至宝。敝师叔已仙去三十余
年,这把剑也在敝师叔去世时化雷逸走,宝剑神物,有福者得之,也会替得主带来灾祸,总
有一天,你在黑夜雷电交加中与入交手时,小剑所发的神迹将传出江湖,定会掀起无限风
波。你年纪太轻,修为差得太远,想保有此剑,前途多艰,对面这个老秃驴,大概你还不知
他是谁,刚才那几个男女却知道。去啦!我他教你两手护身的佛门降魔绝学,保证你有好
处。”
老和尚哈哈笑,道:“不成,他练玄门运气术。”
“和尚,你也看像了?”老道问。
“你师叔的宝剑得主,找我是何居心?”
“我这几手鬼划符不行,太霸道。哦!我几乎忘了,少林寺门素来严格,不收血气方刚
和素行不端的人为弟子……”
“我已和师门久疏,不必挑毛病骂人好不?”
老道缓缓整衣站起,往下道:“你虽自称是少林叛徒,但师门情义仍在,当然仍算是少
林门人。这娃娃在塔下所自承的罪行,无一不是违反贵派门规的大忌,你当然不愿自我麻
烦,虽则你曾经为小娃娃的坦诚直率而喝采过。好吧!你等会儿,我教他三两招护身保命的
小玩意,然后再用三五天工夫再下一局。”
文昌愈听愈心惊,听到少林二字,虎目仔细打量老和尚,突然心中一震,老和尚的缺耳
残指的手,使他霍然醒悟,心中暗叫:“天!是少林远走穷荒的百劫残僧度济大师,当今少
林掌门大师的不知下落已久的师叔,宇内十三高人的三分之一,却被我无意中碰上了。”
塔下一阵乱。第一个出塔的是七幻道,象是漏网之鱼,冲向石坊门,狂奔而去。
第二个逃出的是黑魅谷真,她一声娇啸,召来两名侍女,落荒而逃。
铁臂猿跌了个两头青面肿,由一名同伴扶着奔出塔门,脸无人色,惊怖地叫:“快!把
马儿牵来,快走,慢了恐怕没命了。”
两名同伴飞掠而出,奔向林中牵坐逻,其余的人扶伤背死匆匆向外逃,一个问:“尤师
父,怎么回事?怎……?”
“性命交关的大事。”铁臂猿犹有余悸地答。
“那一僧一道是何许入……?”
“僧是百劫残僧,道是四川尧龙山蛇魔丹士。天哪!这些老怪物老不死竟然尚在人间,
可怕极了。百劫残僧失踪了数十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蛇魔丹士。老弟,你们未到过尧龙
山,当然不知那鬼地方是多么可怖,也不太清楚蛇魔丹士恶毒的程度,只有咱们祖父一辈的
人,才知道尧龙山金蛇洞那些鬼妖仙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白说了,所有的同伴全惊得脸无人色,不知从那儿来的神力,奔跑如飞“尧龙山
金蛇洞”四个字,已经够他们丧胆了。
其实尧龙山金蛇洞的几个老道,在江湖的名头并不大,皆因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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