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这期间,他会和黑魅谷真坦诚相谈,黑魅告诉他,希望他能听他在江湖并肩行道,她答
应他,决不以一般情夫的感情对付他,他的行动可以保持自由,来去不受拘束,她将尊重他
的身份和自尊心。但他婉言拒绝了,他有他自己的道路,他感谢黑魅谷真对他的一番情意,
他更珍惜她对他的关照和多次维让的情谊。
  黑魅谷真不勉强他,希望他日后有困难时,别忘了她,不管任何时期,皆愿助他解决困
难的真正朋友。
  他将得自吸血鬼封三爷的四颗大珠赠送黑魅谷真,说出珠中确是藏了一份陈友谅的藏宝
图,风声已经传出江湖,七幻道也是为此四珠而一再出手劫夺。他自己不想前往掘宝,也怕
无法保全,便将珠赠给黑魅,留在身边恐怕会惹起无限风波。
  至于田二小姐,黑魅答应护送她返回府城田府。黑铁塔不耻黑魅的为人,但看在她一再
出手援救文昌的份上,倒未出言猛撞,但也不假以辞色。
  “小山弟的消息,大哥可知道么?”文昌问黑铁塔。
  黑铁塔唉声叹气,翻着大眼道:“真怪,那天我亲见小山弟被大兴善寺贼喇嘛的俗家弟
子虏走的,可是我共捉了七名喇嘛用酷刑迫供却问不出任何信息,他们一口咬定没有这回
事,你说怪不?”
  “那几个俗家信徒大哥可曾看清脸面?”
  “看清了,但大兴善寺的徒孙,确没有这几个人,考问不出所以然。
  文昌低头沉思,突然一咬牙,道:“大哥,小山弟精明过人,大概不至于遭到不测。如
果他不幸,咱们打听凶手是谁再定行止。假使失踪之事与大兴善寺有关,出动的人多,消息
不会永远被封住,也许是别人所为,也许是黑旗令主的爪牙哩。这事操之过急反而劳而无
功,你我分途在暗中打听,岂不……”
  黑铁塔大声道,“不行,日下你已成为黑白道无耻之徒的眼中钉,也是众矢之的,我不
放心你独自在江湖流浪冒险,咱们走在一起儿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小弟目下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咱们一面办事,一面探小山弟的消息。”
  “什么心愿?”
  “日后再告诉你。今晚早早歇息,咱们明早再作打算。”文昌心事重重地答。他仍在迟
疑,难以决定是否将护送施家父女返成都的事告诉黑铁塔,怕黑铁塔骂他做事少不了女人。
  黑魅谷真却不愿:“再苦练三年二载,出道并未为晚,何苦在江湖冒风险,拿自己的生
命开玩笑?如果我是你,将立即觅地隐修。珍重,后会有期。”她夹着田二小姐,径自走了。
  文昌和黑铁塔共住在他自己的华丽套房中,小银掌灯准备了茶水,在邻房将息,若大一
栋大宅院,只住了他们三个人。
  文昌打定主意,在房中落坐,正色道:“大哥,你听我将这些天的变故一一道来。”
  “我并没要求你说,兄弟,我信任你。”黑铁塔诚恳地答。
  “别打岔,请静静地听。”他将千面师太分手以后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道:“大哥,
受恩不报,这种人算不得血性男儿,小弟想暗中护送施姑娘全家返回成都,乘便打听小山弟
的消息。小山弟是四川人,到四川找,不失为上策。小弟不怕你笑我妇人之见,只好直说,
大哥是否是愿和小弟走一次四川,只用一句话吩咐。”
  黑铁塔哈哈大笑,怪叫道:“你他妈的这件事倒是真做对了,假使你跟在黑魅谷真罗裙
后面嗅余香,我可要打你—顿消口恶气,好啦!算我一份。早早歇息,咱们也该养养伤了。”
  文昌心中一宽,也装腔作势地道:“这儿没有水,我可要等在河边才和你动手拼上百十
招,让你喝饱一肚子水。记住,在水边你得小心了。”
  “哈哈!我在岸上等着你就是。”黑铁塔忘忧地狂笑着答。
  第二天,他们迁到城西城里朝附近一栋木房中隐身,一面打听施家动身的消息,一面找
长安三豪打听方小山的下落。黑铁塔长相易引人注意,由文昌出面奔走。岂知长安三豪翻脸
不认人,几乎声张起来,文昌只好不再麻烦这三个江洋大盗,世情冷暖,日下他树敌太多。
长安三豪怕事,他也懒得和他们计较。
  由于厉春水归还了施家宅院,施若蔡只好暂且逗留,直至将宅院卖出方能上路返川,已
经是三月暮春了。
  府城行文各地辑拿江洋大盗的文书,似乎已形同具文,赏格加到每人五百两,但如同石
沉大海,音讯全无。府中的捕役在一月中三天一查五天一追,屁股蛋倒了霉,五犯依然未能
落网,仅捉了不少疑犯,无限期地往下拖,真正的强盗,依然逍遥法外。
  在施家决定动身的前十天,文昌和黑铁塔展开了预定的行动,明日张胆东下洛阳,胆大
包天。
  长安城中,由于文昌躲得稳,追踪他的人一一离去,只有一个人未走,那就是九宫堡的
暗拴卖唱老柴,他仍然在太白楼卖唱,等候机会。
  银剑孤星被蛇魔丹士吓跑之后,消息传至汉中府的黑旗令主手中,令主颁下了手示,通
知各道群雄不可在明里和蔡文昌冲突,金蛇洞的妖道可怕,恐怕九宫堡受到残酷发落。再就
是令主巳在鬼影子孙明口中,知道七幻道所要的四颗藏宝珠的秘密,在南康府星子孙附近,
布下有力的暗椿眼拴,等侯蔡文昌前往寻宝。如果捉获蔡文昌,这四颗大珠务必以快传送至
九宫堡。
  黑旗令主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他在江湖中安排了不少心腹,以各种不同身份侧身各
地,秘密活动做他的耳目。这些人中不乏奇技异能之士,潜伏地罕为世人所知,甚至他的心
腹臂膀银剑孤星,也未弄清这些人的身份和立场,更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替令主卖命,
卖唱老柴是仅有少数爪牙。他奉命伺机接近文昌,便暗中盯住了长安三豪,他坚信可以长安
三豪身上可获致文昌的消息,其他的人一一失望地离开了长安城,他却守株待兔留下来不
走。反正这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他并不急进行,欲速则不达,他深知办事的其中三味。
  这晚,斗室中文昌和黑铁塔作了一次周详的策划。其一,必须向东,其二,设法引开黑
白道和与他们作对的宇内十三高人,不让他们向西走。其三,万一转向西走的形藏暴露,使
故意向施家行劫,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其四,亡命客的名号必须叫响,希望能让小花子方小
山闻讯赶来会合。
  决定了行动,便在施启程前十天,他俩开始露面了。提前十天,是预定东行的计划,他
们算定施家西行至汉中府—段路不会有外发生。汉中府至长安程九百六十里,带着家眷远行
的人不能太快,需时十余日方可到达,前后共有二十天,他两人足够办事了。
  藏匿了二十余天,他们连小银也没去探望,恐怕连累那孩子受苦,自经过那夜闯鬼门关
生死一发的事故,文昌的性情有了显著的改变,心肠比以往硬,更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了。他
心中暗暗发誓,永不会放过黑旗令主的爪牙,尤其是银剑孤星一群好杀的人,他要以牙还牙
加以报复。他相信,这一天会来的,不管是十年八年,他有自信可以练成足以制他们死命的
绝学。仇恨在他心里生根。一再的迫害和十余名仆妇惨死的景象令他永志不忘,难以磨减。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旧雨楼·云中岳《亡命客》——第十四章 
云中岳《亡命客》 第十四章   大白楼,是南大街长安最负盛名的第一间酒楼。楼共三层,第—层,是达官新贵应酬买
醉之地。第二层是豪门巨富设宴应酬的所在,而第三层,是王孙公子风流佳客寻香掠艳的风
流胜境。
  三层楼的梯口各不相扰,每一层的情调都不同,第一层的客人大多是志在酒菜的真正食
客,不注意声色之娱,有外来卖唱男女在其中讨生活,即席高歌,男女歌手大多有些风雅古
逸,有时轻吟古曲词牌,有时豪放高歌醒人心脾,歌声轻柔,铁板铿锵,韵味无穷。第二层
有店中的美丽女侍伺候,女侍大多是胡姬,也有极少的汉家小碧玉,保持着古都的历史风
味,不同的是,规范比往昔大,设有金碧辉煌的华丽装饰小阁。那时,设酒姬的地方最负盛
名的有两个地方,一是南京,不但有酒姬,甚至有歌舞。
  玉荀集有明人邓雅的“采石酒楼”诗:“采石江头向酒家,酒楼儿女貌如花,金杯满动
歌声缓,银灯高烧舞影斜。”可知那时的盛况,比今天的夜总会并无夺色。
  另一地便是长安,保持着盛唐时的风貌,“双歌二胡姬,更凑还清朝,举酒挑逆王,从
君不相饶。”可以概括地领略这种旖旎风光。
  第三层设备更豪华,—座座暖阁是神仙胜境,歌舞之声不会干扰到隔邻寻芳雅士的清兴
欲意。极尽人间豪华。这儿是地狱中的天堂,一掷万金的竞赛场。但对外而言,太白楼是高
尚人士的高尚交际场所,外人只看到第一层古扑的一面,楼上的风光一般百姓小民是不敢问
闻的。
  三月下旬,暮春的寒意行将消失,古都长安已是乱穿衣的季节。太白楼笙歌不绝,寒意
全无,两个外罩天蓝色外衣的高大人影,踏入了太白楼。
  艳阳天,风和日丽,寒气全消。太白楼入夜时分车水马龙,豪客如云。
  两个穿天蓝色大氅,内着劲装的大汉光临太白楼,一个身材雄伟,内穿蓝缎子绣云雷如
意领襟劲装,黄面朱唇,英俊照人。另一个壮得象头巨熊,黑劲装,劲装外套直缀,外加腰
带松松地,黑巾缠头,黑脸膛,乱虬髯铜铃眼,长象十分威猛吓人。
  他们是黑铁塔和蔡文昌,第—次以真面目出现在公众场合,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有三分
书卷气的公子爷,会是告示上行文天下追缉的要犯蔡文昌,即使是最愚笨的人,也想不到这
个江洋大盗能斗胆敢在长安逗留,自寻死路。
  食厅中共分五部分,前厅,后厅,左右两厢,和延向后面庭园的曲郎。各部分每一食
桌,都有屏风相隔,灯光如画,人声隐隐。侍者穿梭似的往来不绝。
  领路的小厮领两入转入后厅,引向一张由三面屏风隔好的食桌,立即有一名店伙微笑道
迎上,含笑欠身向里伸手虚引,说出一连串的请字。
  两人就坐,脱下大氅,文昌笑问店伙道:“伙计,十斤太白,八只下酒莱,如果有烧
鸡,大盆子往上切。我这位黑大哥吃不得细量的手艺,他肚子里可以一口气装上十只肥鸡。
哈哈!劳驾快点。”
  “哈哈!贤弟的话正中下怀,妙极了!”黑铁塔高兴地叫。
  “小的立即吩咐下去,两位爷请稍候。”店伙一面奉上香茗一面说,出外交代另一名店
伙,自己在门外等候。
  曲屏风的两端,可以看到斜方两桌的席面,却看不到左右隔邻的光景。右前方那桌,有
一个老人和两个少女,正在特设的席旁红木长椅落坐,弦声飞扬。歌喉婉奇,低吟着一首张
文潜的“风流子”正吟到玉容知安否“红笺共锦字,两处悠悠。”
  文昌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知道太白楼是谁开的,谁在撑腰吗?”
  “你小子真是,明知故问嘛!我可没有你消息灵通,你有一般穷朋友跑腿,我没有,说
来听听好吗!”黑铁塔答。
  “是有名的恶中官黄楚山的东主……”
  “且慢,中官是什么小人?”
  “中官,是王府的太监官,管的是内府事却可以左右外管大史。撑腰的人是大兴善寺的
护法木云微杜元仲,一个豪门世家的不肖子弟,今晚可能要来。”
  “每一座寺庙都有信徒,信徒不一定是吃长斋的居士,在这些人中,必定有一位潜势力
极大的士绅,荣任该寺庙的护法。护法也必定是有钱有势的人,甚至有些大官名吏,居然是
某寺的护法,所以护法的来头定然不小。”
  杜元仲是南门外杜曲的富豪世家,在长安上至秦王,下至贩夫走卒,都和他有交情往
来,潜势力极为庞大。当然啦,南门外伟曲杜曲的子弟,固然也有贤有不肖,也有流落江湖
的财家,但大多数仍是声名显赫的地方晋绅,财势皆足以左右长安城。
  “哦!你决定向太白楼下手?”黑铁塔问。
  文昌冷冷一笑,点点头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咱们向大户下手,天公地道,造孽
钱取之心安理得,花得也痛快。”
  突地,右面屏风中传出一阵豪放的大笑,有人用大嗓门嚷道:“哈哈!难得请到柴先生
大驾,今晚总算大饱眼福,不醉无休,请进请进。”
  接着是一阵寒喧,姓柴的说:“好说,好说。各位爷赏脸,小可感到光彩。”
  文昌一怔,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