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玉钗盟
她早已看出那紫衣少女对这位英拔不群,气度豪硬的少年,有着一种恨于置之死地,怜爱重于性命的奇怪感情。她不知一旦杀死此人之后,会给那紫衣少女如何一种刺激?她天赋的绝世才华,使任何人都无法预测她的感情变化。
只听上官婉倩高声叫道:“他重伤未复,体力衰弱,任何人在这一段时光中都可以把他杀死。你乘人之危杀了他,算不得什么英雄。”
这时,王冠中和红衣缺腿大汉,早已跃落到那紫衣少女的身侧,分立左右相护。
只听那紫衣少女清亮的娇笑之声,响荡在耳际,接道:“梅娘,不要杀他,放他去吧!”
梅娘一提竹杖,缓步退开。
徐元平左手按住伤口,右手撑地坐起,捡起了戮情剑,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缓步向前行去。
他没有向谁道谢,脸上是一片冷寂的神色,既无惜恋,也无怨愤。
他漠视生死,也忍得下痛苦。
夜色中,只见他摇动的背影,逐渐的远去。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用着全力挣扎而行,他有着无比的坚强,不愿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他也有着无比的寂寞,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伤势如何,说几句慰藉之言。
一阵强厉的山风吹来,飘起那紫衣少女蒙面的黑纱,但她却浑如不觉。
王冠中迅快的伸出右手,接下她蒙面的黑纱,轻说道:“山夜风凉,师妹身体要紧,咱们早些回去吧!”
紫衣少女如梦初醒般,长长的吁一口气,说道:“当真是一条硬汉……”,一滴热泪,滴在王冠中手背上。
王冠中如受重击,全身一颤,低声说道:“咱们该回去了。”
忽听上官婉倩尖声叫道:“等等我……”,放腿向徐元平去路上疾追过去。
紫衣少女急急叫道:“他走不远,快站住,我有话说!”
梅娘应声出手,竹杖一横,拦住了上官婉倩的去路。
上官婉倩心急如焚,一见竹杖拦路,立时横向一侧跃去。
但梅娘身法何等迅快,哪还容她绕过竹杖,当下右手暗运内力,硬把上官婉倩向前行进的娇躯拉后数尺,冷冷说道:“我如存心杀你,这一击已把你立毙杖下了。”
只听那紫衣少女柔声说道:“上官姑娘,等一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上官婉倩回头怒道:“什么话说?”
紫衣少女缓步走了过来,低声间道:“你追他干什么呢?他身上余毒未清,活不过多久时光了,你要给他送葬吗?”
上官婉倩道:“你这人毒如蛇蝎,不要你管!”
紫衣少女道:“不错,我要把他摆布的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让他多受几年折磨,因此,还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这里有一个药方,你带着去吧!”
上官婉倩道:“什么药方?”
紫衣少女道:“一面清除他身上余毒,一面却让另一类慢的毒性,逐渐侵入他的肌肤之中……”
上官婉情接道:“哼!这有什么用呢?”
紫衣少女笑道:“这叫做前门逐虎,后门引狼……”
上官婉倩道:“我不要听啦!”转身欲去。
紫衣少女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我这药方虽然暗蕴奇毒,但那药性缓慢,两三年后,才能发作,如他不服此药,身上剧毒余力,三日内可要他的性命,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服我的药好。”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暗道:“是啊,药虽含毒,但可延长他的性命,何况那药性发作要两三年后呢?在这段时日中,尽可遍寻天下名医求治……
只听那紫衣少女笑道:“你不用多用心机了,你只不过有三个月可活,你毒发身死在他之前,如若妄想他求医疗治,岂不是替人作嫁?”
上官婉倩怒声接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紫衣少女笑道:“鬼谷二娇,和他日久相处,情愫早生,你如千辛万苦的帮他求访名医,疗好毒伤,但自己却难过三月大限,这又问苦呢?”
上官婉倩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恨他,他确实是一位诚厚的君子,滔滔人世,他这样的人,绝无仅有,唉!我过去也和你一般的恨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着如何能把他伤在剑下,如何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把他羞辱一场……”
紫衣少女摇手阻止再说下去,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绢帕,轻声说道:“你可有画眉黛笔,借我用用?”
上官婉倩道:“我从不描眉涂粉,哪来黛笔?”
紫衣少女缓步走近那余烬未熄的野火旁边,伸手取过一枝尚未燃完的枯枝,随手在那白绢上写下药方交给上官婉倩说道:“我已把话说的很清楚,信不信在你了。”
上官婉倩不自主的接过绢帕,抬头看去,只见爹爹正和那施用两仪尺的大汉,打的难解难分 不禁一颦秀眉。
紫衣少女急急说道:“你爹爹如脱开身,定然不让你相陪着,一个余毒未清,命在旦夕的人结伴而行,必将全力阻止于你,趁此机会,快些去吧……”
上官婉倩道:“你们人多,我爹爹武功再高,也不是你们的敌手。”
紫衣少女笑道:“单是梅娘一人,你爹爹也打她不过,你该明自我这话,并非危言耸听,你只管放心的跟他走吧!我保证决不让你爹爹受到毫发之伤……”
上官婉倩忽然流下泪来,说道:“我和爹爹一别,只怕今生今世,再无见面之日。”
紫衣少女道:“看你的面相,决不是早天之人,也许你们能访得名医,援手相助,解去你们身上之毒,纵然事与愿违,也不妨事,反正你还有近百日的时光好恬,等他伤势好了之后,你再回甘南上官堡,见你爹爹一面,也不会迟,你去之后,我会告诉你爹爹,不让他追寻你的行踪,要他早回上官堡去等你。”
她的声音柔和无比,可是字字句句,都使人有着凛然不安的感觉,但又无话可驳,只觉除了照她吩咐去做之外,别无良策。
上官婉倩长长吁一口气,道:“我剑下杀死之人,已然难计其数,不知为什么不能杀你……”
紫衣少女道:“这其中道理博深,一言难尽。你一直没有杀我的机会,虽然你只要举手之劳;但在那举手之前,你的心志,已然被我征服控制……”,说至此处,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捧着前胸,接道:“快些去吧!他体力未复,万一跌入了山涧之中,势必被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上官婉倩举手抹去脸上泪痕,道:“我爹爹的安危有劳你了。如若我三月后还能不死,定当补报此番情意。”
紫衣少女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咱们这次分手后,日后还能不能相见?他已经去远了,你快些去吧!”
上官婉倩长长叹息一声,欲言又止,转身直向徐元平去路追了上去。
紫衣少女望着她背影去远,放声大笑一阵,缓步走了回来,高声说道:“大师兄快停下手,我有话要说。”
王冠中两仪尺急施一招“暴雨梨花”,两仪尺化成一片光影,逼得上官嵩向后退了两步,借势一跃,横出五尺。
第三十二回 丧庐怪医
上官嵩和王冠中动手之时,觉着对方兵刃似有着一股极强的吸力,自己剑招上很多精奥的变化,都无法施展出来,心中大感惊愕,但又不便出言迫问,力搏了二三十个照面之后,渐觉不支,只觉手中兵刃运用之上,渐感沉重。
王冠中已操胜算当儿,忽然一跃而退,上官嵩一面运气调息,两道目光,却凝注在王冠中手中兵刃上。
只听那紫衣少女高声道:“上官堡主,你和我大师兄动手几十招了,定已知今日之战,凶多吉少!”
上官嵩冷冷答道:“未分出胜败之前,很难说鹿死谁手。”
紫衣少女道:“如果我们用两人合攻你一个,你自信能挡得几招?”
上官嵩道:“这个,很难说了。”
紫衣少女道:“你还有自知之明。”
上官嵩怒声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上官嵩是何等人?岂肯束手就缚?”
紫衣少女道:“没有人要你束手就缚,令爱临行之际,再三恳求于我,不让我伤害于你。”
上官嵩道:“我女儿巾帼女杰,岂肯出言求人,老夫不信!”
紫衣少女道:“在平常之时,她是不会,但眼下情形不同。”
上官嵩道:“什么不同?”
紫衣少女道:“她已服下了我们南海门中绝毒之药,三月后,必然无救。人之将死,大都将消去争胜之心,她要我转告你,不要你去追寻她的行踪,三个月内,她自然会回到甘南上官堡去。要你替她准备好一副棺木,她要很安静地死在自己的家中。”
上官嵩怔了一怔,道:“这话当真吗?”
紫衣少女道:“我已答应了她,不伤害你,你快些走吧……”
上官嵩微一犹豫,转身向前走去。
紫衣少女高声说道:“目下此地是非正多,你不用去找你女儿了,早些回去。如若你被事耽误,归去迟了,见不到你女儿最后一面,那可是终身大憾了!”
上官嵩放声大叫道:“倩儿,倩儿!”
放腿向前奔去,声如雷鸣,直冲霄汉,深夜之中,这声音更显得悲壮凄凉,空谷回音,满山谷都是呼叫倩儿的回音。
紫衣少女忽然叹息一声,低声对梅娘等说道:“咱们走吧!”
梅娘微微一怔,道:“孩子,你不是要杀那姓徐的么?为什么又放他去啦!”
紫衣少女道:“杀了他只不过一刀一剑之苦有什么好,我要慢慢的折磨他,让他受尽了活罪再死。”
梅娘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中原武林道上,杀机腾腾,浩劫将至,数十年来养精蓄锐的武林高手,即将展开互相残杀,咱们留在这里,难免要被牵入这场是非之中,不如早回南海去吧!”
紫衣少女摇摇头道:“我不要回去啦!”
梅娘道:“你不想你爹爹吗?”
紫衣少女道:“爹爹学博天人,他自有排遣之法,不用我承欢膝下。”
梅娘道:“南海景物,世无其匹,那拖舟巨鲸,奇花仙草,样样都非中原可见之物。你就一点也不怀念吗?”
紫衣少女道:“我不怀念,我要挑起中原武林问的仇恨,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武林高手精英相互残杀溅血。”
梅娘道:“唉!你如肯早年学习武功,现在也可以和他们一较身手了。”
紫衣少女道:“我如学成武功,只怕早已死在别人手中了。”
梅娘道:“你不学武功,那也罢了。从小就抱住书本不放,把身体糟蹋得弱不禁风,你这样的身体如何能经得长途跋涉,终日劳碌?孩子,听我一句话吧!咱们还是早些回南海去!”
紫衣少女道:“我这样一副样子,见了我爹爹之后,定要大伤他心,那就不如死在外面的好。”
王冠中道:“师傅胸罗万有,也许能疗治好你的……”
紫衣少女娇声喝道:“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不要听,我要让中原武林人物自相杀伐的两败俱伤,才能出了心中一口怨气……”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你们如愿帮我完成这个心愿,那是正好不过,如不愿助我,尽管请走。”
梅娘道:“孩子,你怎么能讲这样的话呢!你如执意不回南海,我也不回去了。”
王冠中道:“师妹执意要留在中原,小兄等自将尽力保护……”
紫衣少女突然放声一阵大笑后,沉默不响,半晌之后,才接道:“你们答应了,就永不要再提转回南海的事……”她忽的长叹一声,接道:“咱们走吧!”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在场的人,都觉着她言不由衷,但谁也无法猜想到此刻她心中想的什么?
梅娘轻轻一顿竹杖,当先随在那紫衣少女身后,向前行去,王冠中和那红衣缺腿大汉及驼、矮二叟鱼贯相随,漫步向前走去。
除了脚步着地的沙沙之声,伴着那轻啸的山风之外,再听不到一点声息。那紫衣少女脸上的幽苦,使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欢乐。
且说上官婉倩急步奔行,片刻之后,已追上了步履踉跄的徐元平。他的体力,显然已无法支持,他行进的双腿,举步之间,有如负着万斤,摇颤不稳。
但他却有着无比的坚强,虽然已筋疲力尽,但却不肯坐下来休息一下。
上官婉倩很想追上去扶他一把,但另一个心念,却闪电般从脑际掠过,心中暗暗忖道:
他此刻正以全身所有的潜力,和受伤的身躯搏斗,自己如若赶去扶他,说不定将会激起他的愤怒。
她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相随在他的身后。
这是一道倾斜的山坡,坡间生长着矮松丛草。
徐元平重重的喘息着,不时用左手抓着矮松丛草,借力攀登。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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