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楚 作者:非 白(晋江2013-10-30完结)
自从知道乌曜没有死,他就明白二人终有一日会如此相对。
束发短襦,简单粗放,凌乱碎发下,眉眼豪气,除了那冷峻的眼神,乌曜与以往没有什么两样……不,他缓缓从腰间取下一把剑来,缠着剑的布条解开,剑芒闪耀。
乌曜一试剑锋,道:“好剑,认得吧?你差点就是用这柄剑杀了我,不,是已经杀了我。我记着这件事,练了将近半年。”
子兰垂眉一笑。很好,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不需多余之举。
“练了半年,你以为就赢得了我吗?”子兰并不急于抽出剑来。
“那便要看为了什么!我说过,若你伤害师父,我不会放过你!”乌曜也一声冷笑;举剑直指子兰,双目胜寒,“这里已设了禁界,今日一战,若我还死于你手中,无话可说,若不然……”
子兰不以为意,他知道乌曜不敢杀他,就算想杀,恐怕他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乌曜跃上半空,长剑划过一道利光,只逼子兰。
子兰瞬间拔出剑来迎击,双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乌曜似已料到一击不会中,手腕一抖,那剑滑开砍向子兰左腿,竟比子兰预料的快上数倍,子兰急忙后退,“哧啦”,锦袍下摆被划开一道口子。
“果然大有进步。”子兰淡然道。心却没来由下沉,正如自己所想,因为死生封印的缘故,乌曜不会取自己性命,然而这一剑蓄满杀气,足见乌曜心头愤恨之深。
这不是自己预料中的结果吗?再无挂碍,无需留情。
“即便不为自己,我也不能辜负郁姝的牺牲。”乌曜冷然道,“她如今还未苏醒……”
子兰脸色一变,剑尖一抖,向乌曜刺去,乌曜侧身躲时,那剑却是虚势,在乌曜躲闪之际挑向其咽喉。
“锵!”
乌曜的剑紧贴着脖子挡住了剑尖,顺势翻手将剑向外一挡,疾速退开几步。
子兰收回剑,也退开两步。
乌曜愤道:“卑鄙!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子兰阴沉一笑,道:“你的剑术是我教的,这些招式还想对付我么?”
“不错,剑术我比不上你,不过,”乌曜眼神一凛,双手握剑蓄势待发,“那时不过是比试而已,纵然招式一样,心态已不同了,如今你真以为我会输么?”
子兰一怔。
乌曜提剑再次冲了过来,一时间剑影风声包围着二人。
乌曜的招式俱在子兰意料之中,然而剑气凌厉,招招带着杀意。
乌曜的轻巧迅疾实超出以往,子兰猝不及防,应对中错开几步,险被刺伤。
乌曜冷冷笑道:“最好小心了,只要心中起了杀念,就是平常的招数也能致人死地!”
子兰收起纷乱思绪,集中了精神。
断崖上二人好一场激战。
那乌曜虽说苦练后技艺大进,毕竟学剑日短,又虑及不能真的杀死子兰,而子兰全力以赴,很快占了上风。
乌曜咬牙隔开一剑,向后跑去,另一只手突然一扬,一把碎石撒向子兰,子兰却避也不避,宽大的衣袖一兜,卷尽了沙石,飞身一跃就到了乌曜身后,嘴里嗤道:“你真以为这些伎俩有用?”
乌曜回身向上一剑,子兰却把衣袖一放,那些沙石反撒向乌曜。乌曜抬手挡时,子兰的剑就到了他胸口。
乌曜穿的还是去年那件襦衣,锋利的剑顷刻就可穿透他的左胸。
电光火石之间,子兰眼一跳,忽而将剑斜斜向左一偏,那剑扫过乌曜的前胸从乌曜的手臂擦过去。
剑一空,子兰身子无法收住,越过乌曜冲出去,眼中一片水石激浪,这才发觉不好。
那乌曜已是跑到了崖边,子兰越过他,脚底空空,整个人向下坠落。
山崖不甚高,紧迫之间,子兰也来不及运起灵力,这么落下去,崖壁和水上的怪石嶙峋尖利,非死即伤。
“哗啦!”子兰觉得身子一紧,无数碎石从他身边滚落,自己却悬在了半空。
仰头看去,乌曜扑在崖边,两手扭住了他的衣角,因为用力,双目圆睁,脸憋得通红。
他心头顿时如沸水炸开,羞怒躁乱,也忘了唤出守护,脱口喊道:“放开!”
乌曜咬着牙骂道:“你以为我想救你?你死了变成恶灵怎么办?”
子兰停住挣扎,抬手运起灵力,那银光在他脚底一绕,人已轻盈许多,乌曜用力一拉,子兰跃然而上,落在石上。
乌曜跌坐在地,大口呼呼喘气。
子兰站在几步远处,斜眼睨着乌曜。
他手上还握着剑,而乌曜那把剑早被丢在了一边,此时要去捡起也不可能了。
乌曜似乎也不打算这么做,只是活动着手臂,又扯扯那被子兰一剑刺破的袖子,全没了刚才的腾腾杀气。
子兰把剑一指,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乌曜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子兰,没好气道:“得了,指什么指,你刚才那一剑杀了我不是正好?现在我救了你,你又欠我一次!”
子兰良久不语,最后放下剑,问道:“你这件衣服……是郁姝替你缝的?”
“怎么可能?”乌曜盘腿坐着,摸摸襦衣,道,“芦呈说郁姝替我洗了本是要缝的,可惜里面的丝絮都被血染得结成块了,洗也洗不干净,她想等换了新丝絮再缝,哪知……”
乌曜想到郁姝长眠不醒,不免心情就不好起来。
子兰绷了脸道:“你……故意试探我?”
乌曜抬眼看着他,缓缓站起来,终于到问清楚的时候了。
“我先问你,你是真的动了杀念,真要杀了我?”
子兰不答,却一直盯着乌曜那件襦衣的前襟,眼神复杂。
乌曜扯起衣服,道:“我填上丝絮后自己缝的,所以有点奇怪,我明明记得,你刺了我一剑我就倒下去了,为什么这里是两个口子。”
乌曜得了郁姝的灵血,所有伤口愈合不见疤痕,他是见到这襦衣上的破洞才起了心,问起芦呈方知,芦呈找到他时,子兰这把剑正插在他胸口上。
子兰脸上显出震惊之色,继而醒悟,显然是有人在他离开之后,为了确保乌曜已死,往他心上再刺了一剑。
子兰手一握,剑光幽寒一闪。
务昌!
“我后来拿着衣服比划过,这一剑正在心口上,而这一剑……”乌曜指着靠近襟边处的那一个破洞,眼睛清亮,“在心下,看似重创,不会致命。我记得你说过,要想在最短时间内消灭对手,一是手稳剑准,二则要了解人身上有哪些要害之处,生死轻重尽在掌握之中。是不是这样?”
子兰转开脸,冷冷道:“那也未必,行动之间,任何人也难免失手;再则,恰正是怕失了手,为求稳妥故而再补上一剑……你就认定那要害处的一剑不是我刺的?”
乌曜搔搔头,不禁哑然失笑。
若说起来,他心里原也是疑决不下,子兰说得没错,他确实是有意试探,没想到子兰看到了那衣服上两处粗糙的缝补,也有了疑问。
而芦呈之所以把这件衣服留下,也是心有疑虑。
“你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我也懒得管你。我只问你,给芦呈报信去救我的是不是你?”乌曜干脆直接问道。
乌曜被杀于鸡鸣之前,芦呈早起,听到屋外动静,开窗看时,那窗外挂着一只带血的翠竹环,指环大小。
众巫之中,唯有乌曜的灵戒是翠玉,芦呈先便想到乌曜出了事。用了灵力搜寻,方赶去,谁知还是晚了,见到的是躺在凝结成冰的血块中的乌曜。
毫无疑问,杀害乌曜的是子兰,但又是谁报信呢?
既然报信,为何不出现?为何不直接救了乌曜?
若是子兰报信,为何又要杀乌曜?难道一时冲动而后悔了吗?
然而其后子兰的所作所为,并不见其有丝毫悔意。
芦呈百思不得其解。
而后他发觉子兰与先生见面有人暗里跟踪,心里猜测是否子兰受了胁迫。
但是子兰的心思不易猜测,他不能确定子兰与姬垠等人的关系到底是联手还是监视利用。
他担心灵均轻易相信子兰,因此芦呈与先生商量之后,瞒下了此事。只按照灵均的建议,带着乌曜与郁姝回了枫香村。等乌曜苏醒后再作打算。
乌曜看子兰不肯回答,便道:“为了避免被务昌发现,你只得使了两次遁形,灵力损耗极大,根本无暇再顾及,也没想到那务昌狡诈到还要再下毒手。是不是?之后那些事,纵容楚王放逐师父,想必也是你受了胁制,不得不那么做。”
子兰冷笑道:“就算我不杀你,你也不必每件事都替我找个苦衷出来。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当初我扶立熊横,就打算好这一天。熊横好于玩乐,我稍微费些心思,令其纵情声色,就能掌控朝政。如果先生还在朝中,我如何能任意行事?”
乌曜脸色微微一变,欲要反驳,却咽下了要说的话;半晌叹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时候来找你?”
子兰淡淡瞥他一眼。
“本来我想去南地陪着师父,可是他听了我的推测,立刻认定是自己冤枉了你。当时那懊悔自责的表情,你没有看见……师父说由此可知你内外交困,处境艰难,坚持要我来帮你。”乌曜盘腿坐着,将那把剑随手一搁,神情严肃,道,“你受骗难受,师父一直瞒着你,心里比你还难受,这么难受了二十多年,还被你一直误解,最后知道真相了,更被你怨恨……师父得到了什么?他这么做就算错了,难道是为了私心么?就看你这般恨他,他不敢让你知道真相,也就是情有可原了,是不是?”
子兰偏开脸去。
乌曜瞧他那个样子,心里忽然有气,伸过手去将他衣裾一拉,子兰身子一歪,险些栽在他身上,以手支着地怒视乌曜。
“坐下!怎么,还想杀我?”乌曜也没好脸色,将眉一立,“你别以为自己最可怜,想想吧,就算师父骗你,我呐?为你做了那么多年的替身,从小要防止妖兽袭击,走到哪都被大家防备躲避。我知道真相之后都没怎么怪你,你倒好,直接就给我一剑!”
子兰脸色一僵,嘴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说,正了身子坐着。
乌曜哼了哼,他从没见子兰这般顺从,心里有些得意,趁势又道:“不管怎样,你总该承认,师父在其他方面对你是好的吧?他赶去方城救你,那次灵界妖异凶猛,全是被你吸引,师父为了你,灵力耗尽,命也差点没了,你忘了?”
子兰仍旧不吭声,垂了眉眼,那副样子也不知是无奈还是生气。
乌曜也不吭声了,师父和子兰这一点真叫人气闷,什么也不肯说清楚,在心里乱猜。
子兰此时却抬起头来,冷着脸道:“你就是为了试探于我,差点丢了命?若我刚才真的一剑刺下去呢?”
乌曜定定看着子兰,嘴角露出点笑,忽而拉子兰的手臂伸向自己。
子兰嫌恶地一甩手:“你干什么!”
乌曜白了他一眼,道:“你想些什么?”
他干脆扯开外襦,露出里面玉针草织的衣裳给他看。这衣物还是他们登昆仑后留下的。是神物,虽不能说是刀枪不入,却极柔韧,勉强也能抵挡致命一击。
乌曜道:“你以为我那么傻?万一我们猜错了,我岂不是真死了?现在可没有郁姝再来救我!”
提到郁姝,两人皆是一愣。
“是的,我就算为了郁姝,也不会那么傻了。”乌曜沉默了一会,接着道,“郁姝是想救我,其实不也就是为了你?她想替你赎罪,想让大家不要怪你。珞珞替我抢回了魂珠,可是我血都流尽了,有魂珠也不行。你知郁姝为何到现在还没醒?她的血……都抽干了,为了运转魂珠救活我。”
子兰抿紧了嘴,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怕她人身会坏死,师父与阿母只得活生生分了三次抽取她的血,让她慢慢睡去。她还醒着的那几日,就一直要芦呈转告我,叫我不要怪你。她受了多大的折磨,可是始终不忘的还是你!”
子兰再次扭开脸,不肯回头。
乌曜难得一脸凝重,长叹一声,又道:“我曾说过,被你杀了也比杀了你好。我那时这么想,现在却不愿意了。我不愿欠你的命,可是你杀了我,你也许没什么,郁姝又该怎么办?她看似柔顺,自小由师父带大,却是个认死理的,她对你心也不会变,最后必定两难。我只怕这一次救我,就是要她丢了命她也愿意……”
“够了!”子兰猛然喝道。
乌曜可不管他脸色难看,回以颜色道:“我告诉你这个,就是要你记住,你再做任何事;别以为自己敢做敢当,就恣意妄为,行事之前想想郁姝的痛苦!”
子兰说不出话来,手握着剑松开,松开又握紧。
乌曜已说到此,索性把话都说开,道:“其实我知道,师父在楚王身边,现在不被流放,将来也许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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