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楚 作者:非 白(晋江2013-10-30完结)
先生……
乌曜欲坐起,子兰猛地把他一按,说:“你救了我两次,我现在还你。”
乌曜:“什么?”
“不用再说了,其实你都知道对吧?”子兰移开一点距离,目光阴沉冷峻,身后是漫天零乱飞舞的乌黑长发,“你被鵕鸟袭击时我可以出手相救却没那么做,想窥探你的实力,你明明知道还装作若无其事;方才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差点伤你,你偏还要救我,可我子兰不想再欠你的人情!你说的没错,欺骗别人的事我绝对做得不少,今后亦会如此!”
“喂,我不是那么个意思啊……对,我知道!不过就算你出手也未必有用……”
“你怕我是在内疚?哼,我做事从不后悔!我送你离开就各自登山,两不相欠!”
说罢一道早准备好的灵光盈溢向乌曜,耀眼莹白的光芒裹住他欲躲闪的身影,刹那迸放,继而收缩成一团,待光芒消失,乌曜不见了。
子兰坐于牧挚背上,喘息不定。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式以灵力遁形,而且是转移别人。
“大人!”牧挚一直观察着血蚁的动静,此时感到子兰灵力减弱,担心血蚁趁势进攻。
“牧挚,再降低一点。我不要紧,不能够自我遁形移换而已,已足够了……我要试试神的底线。”
淡薄的银光辉映,保护着一兽一人。有血蚁不畏洌风和灵力,此落彼起,想冲破防护穿透灵光。
子兰站起,深吸气,缓缓闭上眼睛。灵气在体内如丝如缕积蓄,汇涌冉冉上行,启口一声长啸,初出带了几分压抑释放的迫切,有些凌厉,奋然冲上云端。子兰转调舒吁,灵音轻回,几如凤啭游荡天际,幽远流沁,清冽而玲珑。
血蚁群闻声浮止,再如银瓶炸裂水浆激迸,骚动四散。子兰心里稍安,继续吟唱几声。仰望依旧漠漠昏黑的天穹,惨淡月影早已无踪,一时云屯席卷,骤然聚集。
忽一道电光穿透墨云,似要劈裂山岳,紧接着巨大的黑影从云间压下,不待他看清,“轰”的一声,子兰感觉胸口犹如重锤相击,一口热血随灵气喷出,眼前稀疏的金光瞬时消融入黑暗……
“当啷!”
陶罐骤然碎裂,冰冷的水“哗”地倾在郁姝身上。她心头一阵绞痛,忙靠着水边的树歇一歇,怔怔看着满地陶片湿泞,不祥之感涌上来。一旁和她同来的女娟放下水罐,替她擦拭水渍,道:“怎么了?”
“没事,大概天冷,罐子冻裂了。”郁姝扯起湿冷的袄裙,强笑道。娟担心道:“可你怎么脸色如此苍白?你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还是……”郁姝摇摇头,道:“女媭大人与芦呈师兄不也如此吗?我又帮不上什么别的忙。我回去换件衣服就过来,你先去烧水吧,众人等着呢。”
丹阳之战迫在眉睫,许多当地百姓已经逃难离了家园,女媭大人与族长主持收容了往枫香村附近的难民,这一些日子大家都在为此奔忙。
郁姝缓了缓气。子兰和乌曜已经离开好一些时候了,也许是因为没有他们的消息有些乱想吧。她决定还是去问问芦呈。
泰器山比周围群山起伏较大,多谷壑凹地,川泽湿地自然丰富。一路冷雾散而复漫,苍棘刺生,低矮灌木绵延丛集,冻硬的芦苇枯草根根直立,风一刮过,有的硬生生折断,“咔咔”的脆响声打破死寂。
捷岸载着乌曜辛辛苦苦从槐江山脚下往回赶,来到他们被围困的地方,金翼血蚁消散不见踪影。借着护身殷殷灵光,乌曜终于找到子兰,他靠着一丛桢木,身旁立着一个模糊斜长的影子。细看他头微微垂着,两手也无力垂于身体两侧,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陷入昏迷中。好在牧挚阖乱俱卧在一旁,目光炯炯守着子兰。
乌曜令捷岸急速近前,不等捷岸停稳一跃而下奔了过去。
子兰恍惚听到唤他的声音,睁眼看,是乌曜满眼焦灼地站在面前。
他皱眉道:“你……回来干什么?没事了?”左右上下看看,蚁群消失得一干二净,放下心来。
乌曜脸色不善地杵在原地,怒气正盛:“你起灵音了?”
子兰站起来,他记得自己吐血,活动活动手脚却无碍,虽奇怪,也欣慰,理理衣裳,不想答话。
乌曜也停了一停,道:“你的腿……有残缺,就算可以成为巫师,也不可能起灵音。无论我如何诚心待你,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么?”
子兰整撷长发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乌曜:“你知道什么?”
“崆夺大人都告诉我了,我更希望你说出来。”乌曜一副了然模样。
“说什么?”子兰英眉一挑,眼含讥讽,“既然你知道都要装作不知,我何必破坏你的苦心?”
“你送我离开,是想救我还是怕我知道你根本没有疾患?”乌曜句句紧逼,“鵕鸟变身时你没救我,是为了窥探我的实力还是想证明……我是女瑶的孩子?”
子兰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乌曜冷笑几声,道:“这么多人追索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上次在白河你见我额上有水印,一直想再印证。我被鵕鸟逼得使尽灵力,你就是想看看这颗水印封迹对吧?”手一下撩起挡住额头的黑发,一颗鲜红的水滴状封印赫然分明。
“不错!我是女瑶之子,你绞尽脑汁要确证此事,忍着性子与我相处,无非也是想利用我的能力。像你这种连先生也要加害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怎肯与你为伍?”
子兰看着乌曜,心里烦躁异常,欲张口辩驳,又压下冲动。一思量,乘乌曜不注意举刀横在他颈上,冷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想要利用你的能力,现在你都知道了,就留不得你了。”
捷岸跃起,沓举狂吼着扑来,这一边阖乱与牧挚也疾起反击,打得地动山摇。
“你敢杀我?我一死就会化为恶灵!”
“呵呵,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一点?我不会杀死你,让你留着一口气,死不了活不得,等拿到被张仪偷去的指环,你就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乌曜倒抽一口冷气,道:“你……确实狠毒,你不怕先生和女媭大人知道?”
“我做到这一步,自然想得到办法!”
“你是灵巫,肆意而为必遭天谴!”
“哈哈!这世上不平事有多少?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神灵既然放任天下之人杀伐力戮,说什么人事在人,为何又要遵从天意顺应天命?而我有什么过错,只因身体残缺,就失去更多可以拥有的东西?即使是先生,也无法给我满意的解答。我没有起过灵音,却在心里梦里练了无数遍。如今,我具有这个资格了,而心里没有欣喜,反比腿疾还难受百倍,你知道为什么!”子兰并不需要乌曜回答,他阴狠说道,“而现在,我知道,自己的不幸是先生造成的!我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切!”子兰目光锐利,猛抬起手中刀。
“兰!住手,你不能这么做!”郁姝骑着灵兽落在他身旁。
子兰大惊:“你怎么到得这里?”
“兰,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么?”郁姝秀发垂髻,双颊被寒风吹得通红,满眼泪水,想跑过来,却迈不出步子,“你若连救了你的乌曜也杀害,连先生也不放过,你……你总有一天也会连我都……”
“你胡说什么?”
子兰有些慌乱,这种感觉奇怪而熟悉。
“她哪里是胡说?你再仔细想想,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乌曜发挥他穷追不舍的精神,眼睛熠熠生辉。
“我知道了!”一道寒光自子兰眸中射出,持刀的手一翻,刺向手臂,“你不是乌曜!”
“我是乌曜。”刀被抓住,眼前发光模糊的身影清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四坦诚相待
乌曜拽紧子兰的手腕,重复道:“是我,你方才在做梦!”
子兰看清,眼中凶光慢慢暗淡,手无力松开,身子一晃,乌曜欲扶着他。子兰默默推开,扭头,朦朦雾气飘过一丛小叶花树,那儿没有郁姝的身影。
山尽头隐约有一线白光,稀释了黑暗,一角天空呈现出灰白,而天色依然冥暗,乌曜看不仔细,似乎子兰转头时眼角有一滴亮光消逝。
“你听到什么了?”良久子兰开口,他的目光停在花树上。
乌曜想了想,说:“你做噩梦,还能保持辨别力,想杀的不是我。”
“哈哈!臭小子,你是说给我听的吧?”
子兰转过头,在乌曜身边出现了一个影子,拉长变大,模糊是一个披散白发披一件大叶串编成的袍子的人影。
“好,算你赢了!这个事到此为止,咱们后会有期!”
不待乌曜与子兰说话,一头青牛现身,载着那模糊的影子,轻疾如风,霎时穿过灌木沼泽飘入丛林离开,晓风扑面送来几句辞歌,渺茫几不可辨。
“他是谁?”子兰问。
“呵,你也不知道?”乌曜嘴角一弯,搔搔头,耸起眉毛,“我来寻你,他就在你身边站着,如果不是阖乱牧挚安静守在一旁,我以为他要害你。我问他是谁,他也不答,总之是位神巫。”
那神巫说子兰心怀不善,竟敢犯忌在神山起灵音,乌曜何必还来救他惹起麻烦。二人正在争执,子兰梦魇惊叫。他便要和乌曜打赌,说他能入人梦中去,如果子兰没有恶意,他愿意替子兰瞒下起灵音的事;否则就再给子兰一击,叫子兰不能活着走出这泰器山。
“你就和他赌了?”
“那是当然,反正受罪的又不是我。”
子兰无言看他一眼。乌曜一脸轻松,拿出留着的胜桃给他吃,嘻嘻笑道:“幸好赌了,这位神巫说泰器山神随英招大人巡游四海去了,碰巧他游历到此,替他们看山,不然你可没这好运气——怪不得这山中妖兽妖孽都这么猖獗呢。”
“守护兽为青牛,莫非他是……”子兰犹在思索,“……灵聃李耳大人?”灵聃大人为老姓李氏,此老姓出于颛顼之后老童,他曾以楚国灵巫身份至周都洛阳任守藏史。他预知周室衰微诸侯并起,天意难违,遂骑青牛西出函谷关,无人知其所终。
“灵聃大人倒是黄眉白发,可这位神巫故意不要我们看清楚他的身份,他说后会有期……”
子兰知道再问也无果,绷着脸拾起行囊:“好,天已亮,走吧,说好了的,我们两不相欠,各走各的!”
“哎?不用吧?”乌曜愣了愣,子兰自顾向前。
“喂喂,你怎么又翻脸,你这命是我先救的,不然你哪能还我的情,这能随便抵消啊?算得这么清楚……再说我救你是两次,你这也才还了一次啊,还有你刚才还吃我的桃子……喂!”
这么走了几天,一路妖兽不断,不过五名守护随行,对付妖兽不在话下。转眼到了槐江山,守护兽不能陪同,隐身而去。两人清减了行囊,走了两日,到了山中。
槐江山山神为英招大人,马身人面,身上虎纹斑斓,两翼修长,乌曜很想见识一下他的英武神威,可惜那位神巫说他遨游四海去了。槐江山乃是神帝江的玄圃,因此不许灵巫带着守护兽入山。到了这里,妖兽少见,不必像之前那样小心谨慎,子兰乌曜走得比较轻松。
这一日清早两人登上山顶,太阳初升,云蒸霞蔚,重峦叠嶂铺之天际,一派浩瀚奇丽美景尽收眼底。远眺南边,就是他们此行目的地——巍巍昆仑,但见仙气缭绕,云涛奔涌磅礴而变化万千。
乌曜心潮澎湃,冲着远山呐喊:“啊——”声音回响,到处“啊啊”声,惊起飞鸟在云间来回穿梭。子兰拦着他不让再喊,乌曜哪里理他,心里很是不忿。
那天夜里自己讲义气赶回去找他,他倒好,说是讲明了各走各的路,一路是竭力避开乌曜,然而登山的路只有一条,也避不到哪去,这不是像女人使小性子么?乌曜真看不惯,可自己的大袍子掉在泥沼里脏得一蹋糊涂,干硬成了板块,没法,还得和子兰挤一个袍子。子兰满心不愿意,乌曜就以让他把吃下去的胜桃吐出来作要挟,才让子兰勉强接受。进了槐江山天气也暖和些,还算挨得过去。当然子兰也就没再说什么各走各路的话,但是那副不搭理人的样子依然不变,实在可气。
乌曜喊了几嗓子人就畅快了,深吸一口清新冰凉的空气,对子兰道:“你也喊一喊,说不定就把你那别扭的性子喊好了。”
子兰白他一眼。乌曜无所谓,扯扯嘴角,晃悠悠从崖边回至路旁,身后传来一声“啊——”,吓他一跳。回头见子兰手拢在嘴边,身子微微前倾对着远山呼喊,侧着脸,鼻峰秀挺,衬着眉眼间英气清发,卓然静静伫立。
乌曜摇摇头,再要转身,那子兰忽叫住他,停了一停,道:“你知道多少事?”
“什么?”
子兰缓缓看向乌曜,目光平静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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