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楚 作者:非 白(晋江2013-10-30完结)
郁姝犹豫了一下,她来并没有和子兰说,虽是想等着他回来,然而贸然留在他居所总是不便,遂道:“还是不必了吧,我陪着你去无妨。”姬琰也想到了,笑笑道:“也是我考虑不周,不如,让女侍陪着你,就在这附近走走?我先去,姐姐慢慢欣赏景色再过来?”
这个主意却好,郁姝笑着同意了,姬琰便留下另一名女侍,自己先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唐)刘希夷
☆、五十三桂宫杀机
郁姝独自在幽台上走了走,望着远处山峦,所见苍翠粘天,云若丝缕。姬琰留下的女侍微低着头,在台下一侧静静跟着,郁姝不好令她等久了,叹了叹气,下了台阶。女侍躬身轻道:“祝姝大人,公主吩咐了,这里僻静优雅,大人可四处多走走。”
看来姬琰也知她不喜欢宫内拘谨,让她多自由放松一下。看看四周,这里该是王宫偏处了,守卫和巡视都少了很多。也不会有人突兀行礼查问。
一扫视,郁姝发现,前面掩映着的一条小路,路径苔痕斑斑,似乎极少有人来往。她蓦地想起务则的事,虽然乌曜也说如今不需要她再查问,可是乌曜也不知道务则怎么样了。若姬琰知道务则还活着,定会多一些安慰吧。
郁姝只是想想,等女侍唤她时才发现自己已走到小路上,尽头原来是一道蓊密的花廊。垂落的花叶挡住视线,腐叶湿气扑面而来,透过枝叶,郁姝发现,廊的尽头有一个小门,门外依稀芳草萋萋。
郁姝心里一动。竟有什么不知的冲动令她拨开那些垂条走了进去,女侍慌忙喊她,郁姝回身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枝条摇荡着遮住了来路,眼前立刻暗下来,郁姝停了一停,女侍的身影就在廊外,似乎在向里张望。郁姝定定心,转回身,提起裙裾向前走,很顺利就走到了廊门口。
跨出砖石颓落的门,随着眼前一亮,一股野风旋起她的鬓发与裙幅,郁姝微微一眯眼,她以为自己会被吹上天去。
难道已出了王宫?嗅着清新的草气,她清醒了,四顾一看,自己站在齐腰高的草丛里,放眼这一平阔的荒地,密草丛生,隐没了几处高台栏柱,沿山崖看得见宫墙的影子,再往远处看云山雾壑。
王室立废,几世纷争,有前王废弃的殿墟并不奇怪,也难怪花廊那一边也少人把守,这长长宫墙外便是万丈山崖,不会有人轻易上的来。
郁姝分开草丛走了进去。脚下草根绊绊连连,一面有些害怕,一面隐隐觉得有些放松安逸,恍惚间登上一处堆了碎石的基台。
风呼呼刮过去,郁姝一下被吹醒了似的,她本来只想看看就回头,怎么不自觉走出来了?郁姝转头向基台后面看去。
一片将灭未灭的火红涌入眼帘,那与烧得快要化成灰烬的炭同色的花,铺满整个山坡,风一过便如火灰翻卷,齐齐滚过哭泣般的呻吟,郁姝打了个寒战,脚下崴着块石头,险些跌下台去。细听,其实什么也没有,除了风声,四周静得吓人。
她再不敢待下去,看向苑门之所在,稳稳脚步走回去。
“……郁姝?”
似有人唤她,郁姝疑惑地转头,又什么人也没有。她不敢停留,飞快穿过花廊回到了另一边。出了花廊,她顿时放心,觉得是自己吓自己,拍拍胸口。
“啊,回来了回来了!”女侍领着一名守卫正好过来,喜道:“祝姝大人,你好久没出来,我担心出了什么事……啊,这是……”女侍说着,郁姝忙把头上肩上粘着的草叶弄下来,含着歉意说道:“让你担心了,没事,我们走吧!”
守卫退下了,女侍匆匆在前领路,又告诉郁姝:“祝姝大人,我去找侍卫时听说
大王与夫人回宫了,我们赶快回去才是。”
郁姝听了,也加快脚步。穿过一道道门廊,奈何崴过的脚渐渐生痛,她忍着继续向前,差点摔倒,摸摸脚再抬头,女侍不知拐到哪去了。好在这里看着熟悉,应该离姬琰的居处不远。她看到一名宫女小跑着过去,忙唤住她问询,宫女果然指了指对面的宫殿左侧,接着飞跑而去。
郁姝不好再喊住她,想来都是去迎接大王的,不能误了正事。自己小步先挪进了殿中,想着有些狼狈,又找不到人帮忙,只好绕到隔间屏后的角落稍稍整理。
“见过夫人。”两名女侍的声音从殿门前传来,郁姝一听,糟了。
“起来吧,如何殿中无人?”声音柔和而威严。
其中一个声音忙回答,说是令众女侍迎接夫人,她去备夫人所需物品去了。另一个声音则支支吾吾。
夫人淡淡道:“看你睡眼朦胧,定是玩忽职守,还想要不老实说假话。本是小事,意欲欺骗,决不可轻饶。弥,把她送到奴房去。”
一名女子应着,叫了仆役来,就听连声的讨饶渐渐弱去。接着一群人进了宫殿。
郁姝已知道进错了地方。姬琰得到郑夫人眷顾,让她住在自己殿所旁居,许是自己心急走错或听错了宫女的指示,现在可如何是好。她几次要走出去,随着众人进来,反而是越退越后。
无礼入殿不对,贸然出现也不合适,前后权衡,郁姝压下惊慌,鼓足勇气欲走出隔间,忽听殿外又一声呼传:“大王驾到!”
这一下更糟糕了,郁姝缩回揭帘的手,帘子晃动间仍看到女侍拿着夫人欲换替的常服退下,夫人理理衣襟还未迎出去,大王大步走了进来。
“拜见大王!”
“免礼,起来吧!”大王声音中余有怒气。夫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是,大王,夫人。”
衣裙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后,夫人柔婉的声音又道:“大王刚刚回宫,何事惹恼了大王?”
“那个贱人,哼!如此藐视嫌弃寡人,在我面前以花掩鼻遮口,还找些托词,寡人娇纵她,她就忘乎所以了!”
“这……大王说的是魏妹妹?她年纪尚幼,又刚入宫,大王那般宠爱她,有些无礼也是难免,大王能多次宽容她,这一次也不必太……啊,大王!”夫人声音柔媚,听得郁姝心头一跳。她已吓得满身是汗,之前出去还可多做些解释,如今却无论怎样也不好出去了。
“有她无行之举,那些女侍都敢在背后议论嘲笑寡人,怎么可以轻饶!夫人,夫人,还是你对寡人最是真心,前些日子冷落你了……”
“大王……”
郁姝听得有些脸红,好在有女侍在外面轻道:“大王,夫人。”接着是夫人轻咳一声,道:“进来吧。”
郁姝透过帘缝看得到女侍的一半身影,她端着食盘进来,又很快退了出去。夫人走到视线内的殿角熏炉旁,往里面加些香料,忽然大王身影跃入眼帘,他将夫人拦身一抱,不理会夫人的惊呼,便向内室床榻处去。
郁姝羞得转过脸,抖抖索索退后。然而内室即刻时时有声音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吟唤娇声断断续续,郁姝躲无处躲,此时堂中虽无人,她也没这个胆子跑出去,没奈何捂住耳朵,那些声音却越发激烈。郁姝听得面红心跳,全身僵硬,站又站不住,一点一点坐在地上,心里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乎要哭出来。
身后突地起了一阵风,郁姝没回头,嘴被人捂住,将她脸转过来,她惊慌失色看去,原来是子兰。人一下回暖,瘫软在了他怀里,泪如泉涌,只觉得冷汗浸透了衣服。
子兰看她安然躲着没被发现,心头大石落下,替她擦去满脸的汗和泪水,默默将发抖的她揽在胸前。
他处理政事带着伍休,让伍田留在殿居。这小仆很是机灵,听到女侍说郁姝入宫来了,赶紧找人告诉他。他立刻找了借口赶回来,费劲好找,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
内室传来的声音令他皱了皱眉,而郁姝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脸紧贴在他胸口上,紧张万分。堂中的熏炉白烟袅袅,浓香暗暗潜入各个角落,隔间狭窄,香气与喘息呻吟更令此地变得拥挤闷窒。
子兰抱紧发热发抖的郁姝,眼底却如阴云密布。他知道必须赶快离开,四处看了看,自己一人溜得进来,带着郁姝,就只能冒险走门了。
“跟我来。”子兰在她耳边低道。郁姝一怔,点点头。子兰掀开帘子,朝内室方向看了看,迅速拉起郁姝,两人沿着殿角穿过厅堂到了门边,子兰正好听到伍田轻声不迭在说:“多谢姐姐帮着田,这边,这边。”他之前早已嘱咐伍田在母亲殿边照应,支开女侍,听听外面没了其他声音,子兰掀开一点缝隙,谨慎地观察四周。
郁姝紧紧抓着他的手,身后急促的声音随影而至,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雕花木隔后幔帐垂下抖动,朦朦胧胧一双身体如蛇扭缠起伏。她急忙转头,生生鲠下惊声。
子兰一扯,将她带出了宫殿。郁姝跌跌撞撞被他拉着转过了殿门,子兰停下匆忙的脚步,换了从容的步子向自己殿居走去。“啊!”郁姝一直忍着痛疾奔,本以为会歇一歇,没留神又被一拽,疼得叫出来。“脚怎么了?”子兰一蹙眉,也不等她回答,抱起她快步回到了居处。
女侍过来,子兰挥手令她出去,抱郁姝坐至榻上,先拿了一枚药糕给郁姝吞下,自己也吃了一枚。郁姝吃了,只觉一股清凉润入心田,燥热与恐慌都散了去。
子兰脱下郁姝的鞋,那脚白嫩小巧,脚踝处微肿,还好只是扭伤。子兰取出药膏细细替她抹搽。郁姝本欲自己来,然子兰似乎很是生气,始终一语不发。她不想拂逆他,任他替自己抹了药穿好鞋,冷冷至一边洗手,再唤了女侍进来换水。
等子兰拧净巾帕,欲替她擦脸,郁姝忙抓住他的手,小声赔错:“子兰,我不该胡乱闯入夫人殿中去,我……”
子兰将巾帕递给她,甩袖坐到一旁,冷冷道:”你是错在这里吗?我叫你不要与那巴姬在一起,你偏要和她来往,还要入宫来!这里可是你待得的地方?”
自上次踏青之后,子兰确实提过,叫她不要与姬琰来往,郁姝并没往心里去,只当子兰还在为姬琰暗中为巴人通信的事生气。她有些委屈,觉得姬琰也很无辜,便道:“我不该没与你说一声就来,可这与公主有什么关系?”
“哼!有什么关系?你可知刚才有多危险,若被发现,不是被当做刺客,就是会……”子兰恨恨止住,用力一击几案。
郁姝从没见他对自己这么发过脾气,想着总是自己不对,也不再辩解,又不愿他对姬琰有偏见,忙软声道:“好了,是我错了,不过这事与公主毫不相干,真的,是我一时走错了地方,还好你及时来了。”
她小心挪近子兰身边去,子兰喝道:“不要乱动!”语调还是怒气难抑。郁姝停了一停,她倒不是怕,若子兰真生气了哄一哄或认错总还不够,只能静静等他消些气。
良久子兰道:“你来做什么?”郁姝本来是想直接问他务则的消息,现在发现子兰对姬琰很是不满,又不好开口了,讷讷没出声,被子兰逼视着,忍不住问道:“为何你对公主这么计较,她以前还救过你,被巴人胁迫,她也是不得已。那时巴人来袭,也是她不惧危险来告诉我。”
“不惧危险?怕是知道事已不济,转而对同伙落井下石吧。若不是她救过我,我怎肯留她安安稳稳在宫中?”子兰听她为姬琰辩白,冷笑一声,“小小一个巴国,再无可能复兴,她可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你也可以反过来想想,我母亲会留一个无用之人在她身边么?”
郁姝听他说得这么冷酷势利,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公主她受了那么多苦,你说得她好像是个阴险狡诈的人!”
她对郑夫人全无好感,可是姬琰,想起她那落寞的眼神,可以想象她寄人篱下的无奈与无亲人依靠的凄苦;最要紧的,她不能接受子兰会这么看待别人,尤其是对曾经的救命恩人忘恩负义。
子兰眼神一凌厉,似已猜到她心里所想,怒道:“就算她没有这么多心计,我难道不比你更清楚,你替她争个什么?她在王宫里长大,能与那些巴人周旋而毫发无伤,她真有那么柔弱?哼,只有你会想得这么简单!”
“是因为有那巴人务则一直护着她她才活得下来,所以我想……”郁姝一顿,话说了半截,也不能吞回去了,索性道,“……我想问一问,那个务则…………他,他在洞中待我算好,不算是很坏的人……”
“哼,果然是她找你说过。”子兰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郁姝捏着巾帕,低了头没有否认。
“你可怜他么?你记得他对你一丁点好,就忘了别的。”子兰冷冷出声,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恼意,“哼,当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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