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楚 作者:非 白(晋江2013-10-30完结)





  郁姝惊得目瞪口呆,那白色越发刺亮起来。
  “你可知这雪狐裘衣有什么好处?”
  秦王稷挥了挥手,那女侍忙依令端来香炉,秦王将炉灰向裘上一倾,那轻薄的炉灰扬扬飘下,顺着细绒滑落,一丝也粘不上去,裘衣依旧雪白无瑕。又一女侍呈上茶盏,按秦王示意,小心洒至裘上,水珠簌簌滚落,裘上滴水不沾。
  除了火浣丝,郁姝还不知世上有这么稀罕的裘衣。她猛然想起修宁所言,难道这就是那件独一无二的裘衣?修宁仍没有偷取吗?那么薛公……
  “这从何而来?”郁姝不由问道。
  “齐国薛邑田文觐见寡人时所献。”秦王稷不经意道,“那齐国地域温暖,却有这样的宝贝。”
  “薛公……”郁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有些替修宁担心。秦王稷眼神一收:“怎么,你知道他?”
  “见过几次。”郁姝点点头,看秦王疑惑目光,解释道,“薛公还为世子时出使楚国,子兰带着我拜会过他,因此知道,是个平易和善的人。”
  这么一下她又想起子兰,在猎场赛马后,他飘然向她走来,意气风发,手上那束杜鹃鲜艳如火……她一路流浪这么久,遇到许多故人,独独最想见到的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
  怔神之时,秦王稷长臂一挥,拿过裘衣披在她身上,低头看着她,道:“我忘了说,自然,这裘衣最大的好处便是保暖,就算大雪三尺,单只有它也丝毫不冷。”
  郁姝吃了一惊,忙推开道:“大王,这珍贵之物,怎能披在郁姝身上……”
  秦王稷一动也不动,凝视着她道:“对寡人而言,最珍贵的并非狐裘。”郁姝一僵。
  那裘衣披在身上轻滑柔软,正如秦王稷所言,很是暖和,郁姝一时已觉得身上燥热。
  秦王离得很近,话语几乎贴着她鬓发说的,她又挣了一挣,然而秦王稷两手抓着裘衣边际,中间便是自己,如何挣得开?
  两边女侍见势都行礼退了出去,郁姝更加慌乱。
  “可觉得暖和?”秦王稷的脸渐渐靠近,眼神炽热,气息喷在她脸上,郁姝羞不得,恼不得,急道:“大王!”
  秦王稷停了一停,看着郁姝涨得通红的脸,仍不松手。
  “大王……”郁姝几乎哀求,恐慌无比。
  秦王稷忽而笑一笑,松开了裘衣,郁姝狼狈退了几步,抓住快滑落的裘衣,抬头看时,秦王稷又恢复了那高深莫测的表情。
  郁姝低头将裘衣细细叠好,双手捧上。秦王稷懒懒道:“寡人说了,这是给你的。”
  “这!郁姝怎敢接受这样珍贵的宝物?”郁姝连忙推拒。她听修宁说,那燕姬多番求秦王稷将狐裘赐予她,秦王始终不肯,她怎么敢接受这样的东西?
  秦王稷语气冷漠,凌然道:“珍贵与否,只有寡人说了算。若是寡人不想要的,任他是什么珍宝也弃如草芥;若是寡人看中的,无论如何,寡人也会得到!”
  他深深看了郁姝一眼,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七欺陷武关

  秋风萧萧,隐隐听得马嘶与銮铃声,楚国队伍浩浩荡荡,在山间蜿蜒前行。远处群山蜿蜒,直入云间,更见得眼前两山山势险恶,道路坎坷。
  一路上,大将召滑统帅大军保护着楚王,就算一切平静安然,他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遥见少习山高峻,南边濒临险要关卡,武关就在不远了。
  召滑对与他骑马同行的子兰道:“司马大人,是否先就此安营歇息,命人查探清楚再入关?”
  子兰看看天色,点头道:“小心最好,我已命人前往通传,再派人查看一下周围地形吧。”
  召滑吩咐了手下,而子兰自去禀告楚王,楚王也正有些疲累,遂命舆马暂歇。
  楚王缓慢下了马车,脚步有些踉跄,靳尚与一名宫人忙将他扶住。
  “父王?”
  楚王摇摇手,对子兰示意自己不要紧。他自二十年前领四国合众联盟以来,再没有长途远行过,这一次,很感觉吃力。站稳了抬目一望,四周高山阻遏,天际杳茫,前后楚军军甲齐整,兵士没有丝毫懈怠,旌旗高高在风中张扬。
  他多少有些感慨,指着武关方向道:“子兰,你父王年青时,也曾号令列国率领着大军,有灵均相佐,在此武关列阵攻秦……一晃竟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里山河依旧,寡人却老了……”
  子兰看着他,在楚王那张因酒色无度与连日车马劳顿而更显疲惫的脸上,出现几分怅然失落。
  子兰转回目光不语。
  而楚王似乎仍沉浸于缅怀昔日光景之中,眼里含着不曾见过的冷静与振奋,对子兰叹道:“子兰,我楚历经磨难,若此次真能平安与秦约盟,止戈罢战,父王也算将功补过,此后正如你说,楚国也该一扫不振,重现声威了,否则……”
  倍显苍老的容颜,伤感悲楚的神情,子兰默然间,也不由生了恻隐之心,轻道:“父王……”
  “大王何须伤感!那秦王不过弱冠之年,有什么见识?待两国结盟,西面无忧,楚称霸东南,又有司马大人与太子辅佐,天下再有谁敢不从?那时先庄王问鼎之心愿必由大王完成啊!”靳尚瞅着机会,赶忙在一旁劝慰道。
  楚王听他令色巧言,再望一眼严明雄壮的楚军,扫去了伤颓之色,继而哈哈一笑,道:“不错,说得好!子兰,陪你父王上去看看!”便由靳尚扶着迈步上到高处去。
  子兰在后面跟随,望向君臣二人,神色平淡如常。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召滑赶至前面,接了讯息,过来向楚王禀告,那秦王已于三日前到武关,正在关城上迎候楚王。
  为稳妥起见,召滑建议缓一缓再去。楚王此时有了兴致,下令起行,子兰也不多言,于是大队人马向武关行去。
  转过一道山岗,武关已在眼中,左侧树林之外,武关河流水汤汤,对岸是陡坡峭壁,唯有脚下山道通向那巍峨城关,山丘高十丈许,武关城为两层,高过十米。这里正是东城门。城上守卫森严,大门敞开,两旁甲兵列队相迎。
  楚王遥望到这一阵势,不由又有些迟疑,唤来子兰问道:“秦人果真诚心会盟?方才传令说秦王已至,他在哪里?”
  子兰答道:“父王所虑有理,召将军已派人先行侦查,不如先探明秦王之意,再进关不迟。”
  召滑闻令过来,说周围并无异样,忽见前方又有秦国使者自关内前来,面见楚王,奉上帛书,正说道秦王亲自来迎接楚王,请楚王入关相见。
  楚王踌躇着,那使者恭敬陪在一侧,催促道:“大王,天色不早,大王一路劳累,请即刻入关,我们大王已在城上静候。”
  使者向关城城楼上一揖,只见武关城楼上,在兵卫护拥之下,一位冠冕华服之人上了城头,正位端坐,远望去正是秦王。
  “大王……”靳尚凑近道,“此处荒山野岭,不宜久留,既然秦王已至,不如就入关去吧。”楚王看了看他,点点头。
  召滑也在一旁,忙反对道:“大王,武关已在眼前,何必急于一时,先派使者入城见过秦王,再作商议。”
  楚王一时不能决定,望了望城楼上从容等候的秦王,迟疑道:“那秦王既已前来,我若犹豫,岂不叫他小看?还是入关吧!”
  召滑还要反对,子兰走过来道:“父王,不如就由我先前去见秦王,请大夫与将军在此陪同父王。”
  “也好……”楚王同意了,子兰向靳尚与召滑叮嘱几句,便命秦国使者领路,向那武关驰去。
  没走多远,忽然自楚军后方传来尖利的叫声,伴随着巨翼的拍打声,旋起一阵狂风。大家向后看去,半空森然出现无数怪鸟,纷纷扬扬,疯狂扑来。
  树木摇撼,沙尘飞扬,迷住人的眼睛,碎石击打着人脸。虽然召滑军纪严明,众将士也不由惊惶大呼起来。  
  召滑也不由露出震惊神色,而楚王靳尚已吓得面无人色。
  子兰在前面看到那些妖禽,惊异地掉转马头,疾驰回来,一边大喊道:“快保护大王,快走!”他举起灵戒,一道银白灵光刺破昏黄的天空,在妖禽前化成屏障,勉强阻挡它们的攻击。
  召滑命令军队护着楚王,那靳尚醒过神来,跳上楚王的车舆,大叫着命御人驾马奔逃,指着前方喊道:“快,入关,入关去!”
  召滑还未来得及阻止,御人已迫不及待赶着马车向武关驰去。
  子兰唤出阖乱,以灵光护身升上空中,他俯瞰大地,搜寻那妖禽的操纵者。终于在树林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子兰英眉一蹙,急向那人冲去。
  “你们想干什么?”楚王怒问道。
  方才他只觉飞沙走石,人影晃动,惊叫声一片,转眼被一群人簇拥着入了城。刚入武关,惊魂未定,突然听到身后“轰隆隆”传来城门关闭的声音,在他身后全是秦军,少数紧紧跟随护卫的楚兵一进来就被秦兵团团围住,戈戟制住要害,只得缴械,有几位不甘心而欲反抗,尽被杀死。
  靳尚瑟瑟发抖,躲在楚王身后,慌道:“你……你们怎敢如此对待一国之君?”
  楚王恼怒地推开他,对跟他一起进来的秦国使者喝道:“你们大王呢?寡人与其相约,为何重兵围截?叫他来与寡人说话!”
  “楚王是要见我们大王吗?”从城楼上传来一个声音,说话之人缓缓从楼上下来,头戴冕冠,身着冕服,仪态傲闲,正是楚王所见坐在城楼上的年轻贵族。
  秦国使者笑道:“这位便是我们泾阳君。”
  泾阳君眼中带着讥诮,朗声笑道:“我等并无伤害之意,王兄突染微恙,为防失信,只得命我在此恭候大王,以陪同大王在都城相见,正好大王要见我王兄,只派了这少数兵卫护送,请大王便与我一同到咸阳去吧!”
  一名将军徐步走过来,威严地看了一眼楚王,握紧宝铗,躬身行礼道:“白起护送大王。”
  “你们,竟敢欺骗寡人!”楚王终于知道上当了,怒不可遏。
  “来人,请楚王上车。”泾阳君哪里理会他气急败坏,一招手,早有等待着的侍从强行簇拥着楚王向马车走去。靳尚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跟着。
  高高山岭上,子兰回头,远远只见武关城外一片混乱。狂风已息,妖禽也都飞散了,召滑看出情势不对,正与城上守卫交涉,箭拔弩张下令攻城,喊声阵阵传来。
  “守城是什么人?”他冷冷问道。
  姬垠站在十米开外,警视着他,听到问话答道:“将军蒙骜。就算城破也无济于事了,护送楚王的可是白起。”
  子兰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一寒,看着姬垠,抬起左手来。
  就在他发现姬垠踪影而奔过来后,姬垠似乎并不愿与他对抗,反而收回了法术,两相对峙。
  姬垠看子兰要动手,忽笑道:“楚王被抓,不是对你正有利么?太子还在齐国,你正可以借乱夺权,登上王位。”
  原来姬垠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子兰冷笑道:“是秦王令你这么做的?”
  “不错,秦王说你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也愿将来与你联合,共成大业。”姬垠承认了,将掌上黑玉指环示意给子兰看,道,“我不对你施法,足可证明诚意。”
  子兰眼底闪出一丝轻蔑,讥笑道:“不对我施法?只怕你是没有这个本事吧?”
  姬垠眼神一阴,收回手,哼道:“也罢,你信与不信与我不相干,我的使命已完成,若不想两败俱伤,各自走散最好。”他转身欲走,子兰在他身后却冷冷道:“昔日阴狠毒辣的人,如今为何这般胆怯?恐怕你是走不掉了。”
  “你说什么?”姬垠猛地转过身,疑忌地盯住子兰,子兰沉着脸并不理会。姬垠眼中寒光一闪,从灌木丛中突地窜出几只大小不一的怪兽,咆哮着扑向子兰,子兰毫不理会,只紧紧盯着姬垠。
  阖乱早拦在了怪兽前面,惨叫声中,姬垠连连后退,不由举起手中黑玉戒指,嘴巴蠕动着,几句咒语之后,周围起了一阵大风。
  子兰微微一皱眉,迅速举起左手,一道灵光射向姬垠。
  “住手!”白色的灵光即刻消融,一位紫色锦衣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高冠博带,玉面含着忧怒,如玉般润泽的灵光阻止了子兰的攻击。“子兰,你怎可用灵力伤人?”一听到牧挚报讯,他忙遁形赶来,却见子兰与一位巴人对战。
  “屈原!”姬垠一惊,首先喊出来。子兰则缩回了手,看着灵均绕开树丛,向他们走来,道:“先生。”
  灵均看子兰无碍,焦急道:“大王如何了?”
  子兰答道:“刚才这巴人操纵妖禽,我阻挡时父王匆促进了武关!”
  灵均脸色一白,向那城关看去,召滑已命士兵开始攻城。身后传来响动,灵均回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