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沉月





该芄妊澜恼菩捻训蒙邸?br />     他知道这块玉的主人是谁。
    那是在十一年的时候,回疆进贡了一批籽料。他一眼就相中了这块鹦哥绿,命人制成一枚谷纹梅花瑗,在她生辰时亲自为她戴在颈上,犹记得那对清亮的眼眸满含笑意……居然会是她?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柔弱娇软的丽人,与蛇蝎般的歹毒心肠糅合在一起。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淳宁太后见嘉陵沉默不语,面上阴晴不定,不由担心道:“皇帝万勿冲动。后宫虽远,却与前面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切不可轻举妄动。”
    嘉陵回神,颔首道:“请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做糊涂事的。”转头,眼底浮上一层薄凉。朕一定为景瑀讨还这个公道!
    接连几天,嘉陵的脸上都一直带着霜,空旷的大殿内时常可以听到他的怒喝声。他暴躁的情绪使得一众臣子均战战兢兢,动辄察言观色,生怕他迁怒到自己头上。
    而这天早朝时,礼部尚书梁廷俊递上的一本奏折让嘉陵脸上有了一丝难得的笑意,才将众臣于水火之中救出。
    “梁爱卿。”嘉陵细细看去,口中问道,“这些便是今春会试考中的进士?”
    “回禀皇上,正是。还请皇上择日亲自点取今科状元。”梁廷俊的声音依旧高亢。
    嘉陵点点头,继续看下去。今次会试在三月举行,共三场,考生五百余,从中录取一百,均是博学多才,崇论闳议之人。长长的一列名单让嘉陵频频颔首:“都是我朝的栋梁之才啊。这样,廷试就定于下月初一,朕要亲自见见这些后生儿郎们。这事就交由礼部筹办。”
    “是,臣领旨!”梁尚书答应得甚是响亮,隐约有些自得。他最喜欢的便是每三年一次的这个时节,一来能为朝廷遴选出可造之材;二来可彰显礼部的职能;最重要的,是这些进士名义上都算自己的门生,将来无论谁飞黄腾达,都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谓一举三得。因此这个差事,梁廷俊应得是心甘情愿。
    到了殿试这天,一早却下起了细密雨丝,为晚春平添了一份寒凉。那些莘莘学子们早已按照执事太监的调派,分列肃立在乾元殿外丹陛之下。虽则有上百人,皆因是头回入宫,被这天家之气震慑,不约而同地收敛起了高中的得意之心,任凭细雨打湿了衣衫,立在那儿静悄悄不闻一声。
    片刻之后,有小太监传话出来,请众位进士均移步偏殿暂避稍候。众人齐声谢恩,跟着小太监陆续向偏殿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颀长,面容清隽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衣更显其风流态度。与之相伴的是一位手执折扇,笑容可掬的翩翩公子,身着一袭青衫。二人相视一笑,互相做了个请的手势,谦让着举步向阶上迈去。跟在二人身后的是一个清朗的少年,只是这面色不知为何有些暗淡,似有何挂忧之事。
    一众人等陆陆续续都进入了殿内,有些好奇地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帘幔悬垂,宝器宏伟,朱红色的宫柱直顶苍穹。一袭清香偶入鼻息,细辨去,却是自鹤鼎中袅袅升起的龙涎香的味道。众人均暗自乍舌,皇室气度果然不凡。
    一时,听得静鞭“啪啪”作响,众人知是皇上驾到,均整装肃穆。
    不多时,听得仅一窗之隔的正殿内步履频动,引发一片衣衫摩擦之声。继而,群臣恭请圣安。少顷,一个浑厚威严的男声响起:“众爱卿免礼。朕今日请各位爱卿一起面见今科各位进士儿郎,朕知道,下面列班的各位大部分也是从科举入仕,为我朝建功立业,都是朕之肱股。今日,且看这些后起之秀有无承得你们半点衣钵。传!”
    “遵旨。”阶下一位总管太监模样的人躬身侍立,心领神会。“传嘉陵十八年今科进士觐见——”
    偏殿内的各人早已按照州府属地分成四拨觐见,每拨二十五人,分站列作五五之数,听传便依次走入乾元殿中。
    “恭请皇上圣安!”众人跪伏,齐声叩拜。
    “都平身吧。”嘉陵语速沉稳,不怒自威,彰显出九五之尊的气度。他举目扫过众人,微微颔首,“果然都是饱读圣贤的孔孟之后,仪表堂堂。知微见著,想必各位俱是满腹经纶。朕很想见识一下你们的才学。”
    众人口称不敢。
    嘉陵略一沉吟,道:“既然都是有才之士,朕就出一对联请诸位接对。此联为——十口心思,思家思国思社稷。”
    底下众人先是互相交换眼色,轻轻交头接耳,渐渐发展成一阵极低的嗡嗡声,嘉陵端坐上首并不制止,只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
    殿外细雨依旧未歇,带入一丝微凉潮气,混合着尘土的腥味在四周蔓延开来。忽然,一个白衣男子自队列里长身而出,朗声道:“禀皇上,小人有一下联。”
    嘉陵示意他接联。白衣男子微一施礼,昂首道:“木又寸树,树礼树德树仁信。”话音未落,他身旁的青衫公子也开口道:“小人也有了一联——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黎民!”
    嘉陵颔首道:“你二人才思敏捷,仁义礼信兼备且心怀百姓。赏!”一旁的小全子将赏赐颁下,众人探身看去,见是一方徽墨与一支湖笔,均为上乘货,想必是贡品不假。二人叩谢恩赏。
    “启禀皇上,小人方才得了一联,不知可否染指圣听?”队伍最末,一位少年孑然而立。嘉陵挑眉道:“无妨,说来听听。”
    “三立早彰,彰文彰武彰天下!”一语既出,朝堂里霎时鸦雀无声。
    少顷,嘉陵击掌道:“果然好对!”他步下丹陛,踱至少年面前,看着他清亮的双眸,“果见是胸怀大志!朕特许你索赏,说吧,想要什么?”
    少年踌躇半晌,终敌不过心中所念,屈膝跪伏地上道:“小人不要金珠玉器,只想与一个人见上一面,还望皇上恩准!”
    嘉陵不以为意道:“这有何难?别说一个,见十个也使得。你想见谁?”
    少年抬头回视嘉陵,一字一句道:“吏部河南清吏司郎中之女——洛阳夏氏。”
    
    正文 别时容易见时难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御花园中迎春盛放,桃李芳菲,湖边排列的柳树垂下的嫩绿丝绦,随着徐徐清风轻轻摇摆,已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只是因前些天刚刚下过雨,早晚仍有些微凉。
    翊萱宫外宫道两侧高大的槐树上也已结出了一簇簇洁白的槐米,点缀在枝头叶间,小巧可爱。清荷弯腰拾起散落在墙内的半朵槐蕊,凝神看去。那小小的花瓣微微卷曲,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清香,就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主子。”从蓉自清汐阁追了出来,将一件薄纱披风给清荷披上。这丫头跟了她大半年,虽不如家里昕兰问梅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来的贴心,却也是个实心实意的丫头,时时处处替她想着。
    清荷回眸冲她微微一笑,将那半朵槐花插在了从蓉的发间,退后半步左右细看,由衷称赞道:“果然好看。”从蓉脸上飞红,羞涩地摸了摸鬓角,也笑了。
    新主子是个温顺和睦的人,没什么心机,也从未算计过谁。从蓉也算是在宫里长大,见多了攀高踩低,争宠互斗,却没见过如她一般宽容无争的妃嫔,暗道这般态度怕是连最低调的惠妃娘娘也比不上。自打侍奉汐贵人以来,她心中着实舒展了许多,也敢于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不过,从蓉也很清楚主子这样无争的缘由——她心中并无皇上的影子。往更深一步说,不仅没有,甚至还有些嫌恶。
    有时从蓉忍不住想,如主子这样一个心中不爱皇上亦没有争宠之心的妃嫔,一旦皇上的好奇与耐心消耗殆尽,这条路,要怎么继续走下去……可她不敢深想,更不敢多嘴。虽然主子宽容,可到底身份悬殊。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人,能做的只有尽心侍奉,妄议主子是有违宫规要被降罪的。退一步说,自己的命尚且做不得主,又如何能看透他人。
    倘若说到底,这深宫中的女人无论身份地位高低,有谁不是依附着皇上才能换得半点生息?即使贵为太后,终究也无法逃脱得掉这样的命运。不是么?
    “你在想什么呢?”清荷见从蓉只不说话,好奇地看向她。从蓉闻言回过神来,连忙笑道:“回主子,奴婢并没想什么。这棵槐树怕是也有些年头了呢,如今仍能开出这些花,可见是有福荫庇佑。”
    “你随我出去走走吧。想来御花园中定然也开了不少花,不去看怪可惜的。”清荷笑笑,不再追问。
    主仆二人刚刚走出翊萱宫的宫门没多远,只听身后有人沿着宫巷追来,伴着急促的呼吸声喊道:“姐姐,慢些。”二人停步回头看去,从蓉认出是妹妹从薇。
    姐妹两个乃是一母同胞,因家境贫寒,打小一起被送进宫来,又同在翊萱宫当差。如今从蓉虽被赏给了清荷,妹妹仍旧在颐妃娘娘身边侍奉,只不知她此时唤自己却是为何。
    “给汐贵人请安。”从薇气喘吁吁地跑至近前,如释重负道,“可让奴婢找着了。颐妃娘娘请汐贵人立即回宫,说皇上即刻驾临。”原来她如此匆忙是来找清荷的。
    清荷闻言却皱起了眉。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嘉陵帝前前后后已经驾临翊萱宫三次,比照以往一个月一次的频率已增加了不少。可他每次来看望颐妃,都必定要汐贵人坐陪。理由很堂皇也很简单——整个翊萱宫上下就这么两个主子,除了她,还有谁有资格陪驾?
    颐妃见皇上驾临自是高兴的,哪还有不去尽力满足的,便次次央了她来。清荷不忍抹煞颐妃娘娘欢喜的表情,这几次都应下了。可人虽坐在那里,面上却无法表现出应有的热络来,对那个人只是淡淡的。
    因这半年多来,她虽则逐渐适应了这宫中的生活,可心底对他终究是抗拒的,从未以笑容相对。怎知他却也不恼,仍是这么着,倒让她不好直接拒绝——不管怎样,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妃子。
    无奈下,几人转身往回走。回到翊萱宫,清荷先回自己屋子换了身浅绿色六品宫装,从蓉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发饰,抿了抿鬓角,方才扶着她向正殿去了。
    “汐贵人到——”站在门口的小全子高声通报,一脸恭敬的神色。
    “给皇上请安。给颐妃娘娘请安。”清荷缓缓入内,福身施礼。她有意避开“臣妾”二字,晋封这么长时间,也就接旨的时候以此自称过。她非常不喜欢这个称谓,甚至是……厌恶。
    “免了。坐吧。”嘉陵看着她依旧冷淡的神情,挥挥手让她主仆二人起身。颐妃早让人备了椅垫放在下首,示意她坐下。从蓉扶着主子坐了,自己退至身后侍立。
    清荷垂首端坐看不清表情,嘉陵以手支额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而颐妃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梭巡。一时无人说话,殿内一片寂静。
    “汐妹妹脸色看起来好多了。”颐妃见气氛尴尬,出声打破了沉默,“不知妹妹近日饮食如何?”
    “多谢颐妃娘娘关心。这几日进得比往日多些。”清荷欠身回道。
    颐妃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只有身子养好了,方能承泽福荫。妹妹今后还要多加留心才是,不可太过多虑。”清荷颔首称是。
    大殿又恢复沉默。
    “你身子还没好么?”嘉陵突然出声。
    “回皇上,清荷无甚大碍。谢皇上关心。”
    “你抬起头来。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怎么让你这般闪躲?”嘉陵有些不满。
    清荷心里一恸,这话语好生熟悉,仿佛何年何月有人也曾这样对她说话。只是记忆中的语气是那样温暖,那人……
    “朕在与你说话!”
    清荷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听出嘉陵的话已略含怒气,便离座跪下不发一语。
    “你……”嘉陵无奈,只得放缓语气,“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起来吧。”他见清荷谢恩落座后仍然对他不理不睬,招手将小全子叫来低低吩咐了几句,方再次问道:“颐妃方才说你思虑过甚,你在想些什么?”
    “回禀皇上,清荷不过是思念家乡父母兄弟。”她语气中不免含怨,明知这样做并不能改变什么,却仍然按耐不住。
    嘉陵仿若不觉,却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孝女。想必你家中父母也很惦念你,只是你却无法亲见,侍奉天伦。可惜啊,可惜。”
    清荷一听,想起临走时娘哭红的双眼,心中更怒,忍不住抬头直视嘉陵道:“原来皇上也知清荷无法侍奉父母左右,空劳挂念,却不知这因谁而起?!”
    “妹妹!”颐妃急声阻止,向她使眼色道,“妹妹怎可如此对皇上说话?实属不敬!还不快向皇上请罪!”
    嘉陵伸手拦下了颐妃,平静地看向清荷:“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朕知你隐忍多时,郁结于内,方才缠绵病榻不思饮食,以至于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