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沉月





桓疑钕耄咳罩慌嗡芏嘈岩徽蟆?br />   这日,丽妃从缠绵多日的病榻上强撑着起身,吩咐锦儿将药取来,勉强灌了一碗,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待精神恢复少许,便命锦儿服侍更衣。
  锦儿见主子好容易有些精神,心中喜极,却又怕是回光返照,这么一想,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忍,便顺着她的意思取出一件家常穿的织锦缎袍摆好,给她披了件衣裳搀扶着起身,嘴里念叨着:“主子慢些,别起猛了,当心头晕。”
  丽妃身着中衣慢慢地从床上下来,晃晃悠悠站起来,一旁的锦儿赶忙扶稳了。长及腰间的乌发自丽妃肩上散落,久卧病榻,头发已然凌乱枯萎得不像样子了。她摇摇晃晃地踱到镜前,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眼睛闭了闭,坐在凳上,抬手摸起那柄杨木梳子,却没有力气举至头顶,只得一下下梳着发梢。
  锦儿看得眼眶泛红,道:“主子,让奴婢替您梳罢。”见丽妃微微点点头,便伸手接过木梳,两手相碰的刹那,锦儿以为触到了寒冰一般,丽妃的手竟凉得彻骨。锦儿忙放下梳子,先取了一个镂金手炉来给她抱上,又端过一盆水放在边上,方沾着水慢慢梳理她已打结的发丝。
  “锦儿。”丽妃开口,声音暗哑,“这些天劳累你了。”
  锦儿头一回听到主子说这样的话,那眼泪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连忙抹了抹,道:“奴婢不苦。奴婢只盼着主子早日好起来,就都值了。”
  丽妃摇摇头,对着镜中的自己呢喃道:“本宫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不会的,不会的。”锦儿急急道,“主子天性良善,上天不会那么狠心,主子一定能好起来。”
  “呵呵,本宫良善?”丽妃低低地笑了,“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想。本宫这双手,沾了多少罪恶,本宫自己知道,岂是你一句天性良善就能抵得过的?”
  “可是,这都是因为主子您心中有皇上啊……”锦儿脱口而出,慌忙捂住了嘴。
  呵,不错,是因为我心中有他。可他心中却另有他人。回想自己这一生,什么荣耀富贵,什么情爱缠绵,都享过了,却最终又丢掉了。直到临了,方才明白富贵如云,情爱如土。
  如果她不是生在权贵之家,不受那些耳濡目染,以那个至高之位为目标,或许,她便不会入宫;如果她不入宫,不重遇那双含笑的眼眸,或许,她也不会爱上他;如果她不爱上他,就不会一心想独占他,不惜背上狐媚的罪名;如果她不妄图独占他,被父亲的蓝图迷蒙了双眼,或许,不至落得如此结果……
  原来,她竟从一开始就错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想起年少时那个初遇的夏季呢?
  锦儿不慎失手将木梳跌落,惊醒了丽妃。她面上现出一丝苦涩。这一切已成定局,又怎能回到过去,重新再来?何况,就算重来一遍,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做。这就是她的命。
  “一会儿你去帮本宫跑几处地方。”丽妃拍拍锦儿的手,“有些事,该交待一下了。”锦儿隐忍多时的泪,听到这句话,立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哭什么,不许哭。”丽妃又拿出往日的威严来,只是气息尚不稳,听起来少了几分力度,“本宫这一辈子,从来没输过,就算死,也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你给本宫听着,若还当本宫是主子,就给本宫挺直了脊梁骨,少露出那轻狂的样儿来。”
  锦儿闻言抬手将泪痕拭去,眼眶红红朗声道:“奴婢听主子吩咐。”
  “很好。”丽妃说了那一番话,已然现出疲态,仍强撑着道,“你去太后娘娘那里,就说本宫有话要对太后娘娘说,恕臣妾病中无法亲自面圣,请四喜姑姑和郭公公来一趟。然后再去宸汐宫将汐妃娘娘请来。你记住,就算她打你骂你,也要一定求她过来。”
  锦儿不知主子这是何意,也不多问,抹抹泪帮主子收拾完,领命去了。
  不多时,慈安宫首领太监郭进喜与执事姑姑四喜替太后娘娘降尊驾到了重华宫,丽妃硬撑着由宫女搀扶向上叩拜请太后安。
  “不知娘娘请太后来有何话要讲?”郭公公一脸不耐,“咱家还要回去侍奉,娘娘有话还请快些。”一旁四喜听这口气不像,皱了眉,却没有出声劝止。
  “臣妾恭请太后实是有重要事情禀报,否则也不敢劳郭公公与四喜姑姑大驾。”丽妃只当不知,低声下气道,“本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公莫要见怪——请公公与姑姑看在本宫人之将死的份上,移驾偏厅,只要将本宫待会儿所言之事如实禀报太后娘娘即可。”
  那郭进喜冷笑一声,还要作难,不妨被四喜姑姑先接了话过去:“娘娘实在言重了。娘娘是主子,咱们是奴才,主子吩咐,奴才照办。勿须如此。”说完,领头随着宫女出去了,那郭公公见此状况,也只得哼了一声,跟着出去了。
  两人刚在偏厅落座,便听得隔壁说话声响起,仔细分辨下,竟是汐妃。

  霁光浮瓦碧参差

  只听得隔壁一阵衣料摩擦声响起,还未反应过来,又是咚的一声,似是有人跪下了,惊得郭公公与四喜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发生何事,听得一个声音慌忙道:“丽妃娘娘这是做什么?您快起来。”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声。
  且说丽妃今日既然敢邀他们来,本就是豁了出去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一辈子总没做过赔本的事,如今明知自己时日无多,不得不仔细考虑下身后事,不为别的,也得为景琛。她唯一的骨血。想来想去,她只有这条路可走。既然如此,一点脸面又算得什么?
  丽妃见清荷甫一进门,便跪倒在她面前,就要伏下首去,慌得清荷赶忙拉住,究其形色,顿了顿道:“娘娘可是怨我那日刻意为之?”
  丽妃面色黯然,摇首道:“我不怨。报应是迟早的事,你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早一刻,晚一刻,于我都是一样的。不过,我没想到你果真能来。”遂又有些不自然道,“你是不是也抱着看笑话的心才来的?”
  清荷见她今日与往常行事说话均不同,似是变了个人一般,不由心中警惕,想了想道:“娘娘既有此问,我也实言相告。娘娘与我相交虽久,情分却淡,我既犯不着锦上添花,却也不是那落井下石之人。今日前来,不过是看在娘娘身边那位锦儿姑姑涕泪以求的份上,心中怜恤而已。”
  丽妃苦笑道:“原来我竟是借了她的光。”说着,她深深吐了口气,似是疲累已极,却仍不肯从地上起来,只歪着身子跪在那里。清荷劝了几次不见效,只得罢了,与其保持一段距离立在桌旁。她不是没有猜测到丽妃找她来会说些什么,只是这么些年来自己已然养成了习惯,面对她的时候心里总会有所戒备。
  “你是不是很恨我?”丽妃歇了片刻,待精神少许恢复,低着头问道。
  清荷闻言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恨吗?自然的。别的不说,单就团扇上的和合香与害死令容华这两件事,已然让清荷无法原谅她。如果说没有恨,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如今见她这般举止,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能从高处俯视丽妃,这一天,自己期盼了多久,想象了多久?
  可为何——却没有半点欢愉?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行将末路的妃子,而是一个被感情踢出局外的人。忽然,她心里产生了一丝的怜悯。
  丽妃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苦笑了一声,道:“你不必说,我自然知道。今日我请你来,原就是谢罪的。”她略顿了一下,便将四年前那件事如实说了出来,说自己如何设局,如何胁迫宸汐宫的人将证物埋藏,又如何寻得堕胎药细细讲明,却隐瞒了杜垄月一段。她称自己本想借打掉女胎将清荷推落谷底,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失掉的竟是一个男孩儿……
  “这就是报应。”丽妃将面庞掩埋在掌心里,无力道,“老天还是公平的,我意图害你却反害了自己。这报应怎的不爽?”
  清荷僵直地立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她震惊的不是丽妃告诉她的这些话——这件事她在当时就听那小六子讲过。她吃惊的是丽妃竟然在这个时候亲口说了出来,并且还有意替杜院判遮掩,如果说这是不想让自己难堪,可这屋中只有她们二人,既然连那件事都可以明言,却为何单单隐瞒了这一段?除非——
  隔墙有耳。
  清荷浑身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跪伏的人——丽妃这是……
  万绮静说完,静默了一会儿,从掌心里抬起头来,眼中如释重负,看着清荷道:“我也不为奢求你原谅,只是我时日无多,想干干净净地去。”
  清荷默然,不发一语地看着丽妃。两人就这样平静地对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清荷打破了沉默,移动已有些麻木的脚,走到丽妃身前,弯腰将她拉了起来。丽妃有些忐忑地看着她,却冷不防被一双手温柔拥住。随即,清荷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你放心,景琛就交给我。”
  丽妃身子一僵,忽而回抱住了她,泪水自眼眶中滚滚而下。
  ……
  万丞相被正法的第二天,丽妃在自己寝宫吞了金。慈安宫中传出一道懿旨:“侧一品宫妃万氏绮静,谋害龙裔,残虐狠恶,实不可赦。着收回金印金册,削其皇籍,迁出宗祠。另将三皇子景琛交予汐妃养育。钦此。”
  “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接过那卷轴,清荷幽幽叹了口气。她终究是个心气儿高于常人的女子,就连死,都要自己主宰,不容他人染指。
  经过朝堂一役,人事几番变动。
  户部尚书莫云因受万相牵连,在嘉陵帝的默许下被迫告老,终日在家中郁郁寡欢。朝堂之上,闵侍郎接替他擢升为户部尚书,魏进也一并晋升为工部尚书。一墨升任御史中丞,处理直达君主的一切奏章,间或监督各部刺史。
  动荡的政局渐渐趋于平稳的时候,已然到了桃李芳菲的阳春三月。
  园子里各色鲜花给沉郁多时的宫廷带来了些许春的气息。淳宁太后雅兴,在御花园中设宴赏花,寂静的庭园中顿时热闹非凡。
  “妹妹这边走,慢着些。”颐妃小心翼翼地搀着清荷走在花园的甬道上,脸上洋溢着笑容。自打丽妃走了,太后便将六宫之事交由颐妃与汐妃共同打理,但汐妃素来低调行事,兼又身怀六甲,竟不怎么出面,只挂个协理的名儿,大半事务倒全交给了与人为善的颐妃。
  别人倒还罢了,只那一应宫女下人便拍掌叫好,因那颐妃一向亲切体恤,管教有方,比不得当初丽妃的张扬跋扈,雷厉风行,日子好过的多了。如今宫中上下,无有人不说颐妃苏氏的好,果真是春风得意。
  此时,只听苏氏聊着闲话,笑道:“瞧妹妹的身子,竟不像是六个月,倒像八个月上头的,想必妹妹辛苦得很了。”
  清荷笑笑,刚想说什么,却听太后回身笑道:“咱们做女人的,生子是本分,说不得辛苦。何况,她怀的是皇上的骨血,是替祖宗江山养育后裔,便更说不得了。”说完,淳宁有意无意地看了颐妃一眼,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颐妃不明所以,片刻后才了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自己方才无意识的话语被太后听在耳里,却恰似是怀疑汐妃腹中孩儿的血统,吓得她脸色都发白了。
  清荷见此情景,心中了然,安慰似的拍了拍颐妃的手,轻声道:“姐姐莫要多虑,太后娘娘只是无心之言,咱们走吧。”
  一行人被众多太监宫女簇拥着向万寿亭走去。这还是太后想得到,见花儿正好,不喜用墙隔着,便就在那山丘上的亭中设了一宴,居高临下,四面皆可赏花。只因外围无遮挡,早春寒凉,便命各人穿严实些,又预备了手炉中添的木炭、熏香等物。
  众人及至登上万寿亭,太后已然端坐于此,纷纷见礼问安毕,太后笑让众人落座,独拉了清荷坐于其旁,笑吟吟询问身子安适,荣宠为他人所不及。
  清荷一一细心作答,恭谨有加,博得太后赞赏,心道之前果然错怪了她,难免有些愧悔之意,便又添了一层喜欢。
  此情此景,各人看在眼内,均敛目不言。独有颐妃因方才无心之语,心中作鼓,见身旁清荷与太后相言甚欢,引得太后含笑频频,方才鼓起勇气,插言笑道:“太后娘娘果然是疼媳妇的。只是啊,这在座的可都是您的媳妇儿,您也得给咱们个机会尽尽孝心哪。”说着端起面前的杯盏,起身敬道,“臣妾就恭祝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福寿绵延。”
  众人一听,都连忙举杯陪敬,淳宁太后最喜和睦,见众人心诚,颐妃孝虔,笑得很是开心,捧起杯一饮而尽,乐得众人拍掌叫好,又接连敬酒,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清荷陪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