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造地设
到底年轻,虽然做了决定,大多依然抹不开脸,磨磨蹭蹭;只有三四个,动作还算利索。
虎子冷眼看着。
这些人时不时觑向夏晓雪。有羞愤的,有不安的,有乖巧的,有能维持平静的,也有露骨的。
夏晓雪与老四聊谈之间,偶尔一眼扫过去,饶有兴致。
左边人少,第一排走了两个,此时只剩下一个平头了。那平头面色变幻不定,先红又黑,十分精彩。他站的地方既好又不好,此时前面也没有个榜样示范“拖”字决,回头看显然是不行的,结果平头脸颊微抽、眯眼一狠,刷刷脱了衬衣与背心,往脚前一扔,接着探手去解皮带。
他动作极快,后发而先至,竟然第一个裸了上身。
虎子眼看着平头打开了扣儿,悠然道:“上衣就行了。”
这话一出,余下十个动作都快了;平头愕然,旋即大怒,狠狠剐了一眼虎子,却没吭声、更没做什么,只是兀自咬牙。
他飞快扣回皮带,站在那儿一时间没事干,脸色慢慢红到了脖子根。
夏晓雪莞尔瞧了平头一眼。
老四挤出四个字:“没个样子”骂完却掌不住失笑。
夏晓雪一派欣慰:“消消气——他会幽默了哎。”
老四睃了夏晓雪一眼,笑得更厉害了,忙转开了身去、整个人直打颤;又碍着正在面试外人,不好纵声大笑,十二万分地辛苦。
因为隔了段距离,他们这边闲话,虎子那边只能隐约听到。
结果平头脸更红了;虎子用力清了一下嗓子。
而后虎子让他们站成一排:“要走随时可以走。”看了一眼平头,缓步踱到了最右边,搭上那人的肩,一抬那人的下巴阖上他下颚……
——骤然脱了那人左胳膊
这一道关,直接有三个人放弃。
第四个眼看着虎子走到他面前,闭了眼战战兢兢;虎子一搭上他肩膀,他就叫了出来——虎子还没动手呢。
虎子很无奈,松开手,眼看这人还闭着眼,只得道:“睁眼。”
结果这一个睁开了眼看了看,再也没勇气尝试,颓然放弃了。
第五个是被淘汰的。他痛晕了过去。
夏晓雪意外,当即起身过去。老四与虎子忙把人安顿在椅子里。
这人不等凉水风油精上来,自己很快就醒了——可虎子替他归位时,他又晕了一次昏厥是人体面对强烈刺激时的一种自我保护。所以,这一个要么娇惯得不行,要么体质比较特殊、对疼痛格外敏感。
夏晓雪无奈了,安慰了两句;老四便亲手送了这一个出门,塞了他一个信封——就是最普通的平信信封,薄得映出了里头票子的粉红色。
“喝杯茶压压惊,好好休息几天。”
此时祁栋溜达回来了。
他刚才在外面走廊里打发时间,听到惨叫声、看见人出去,才知道自己想差了。
可是这又能怪谁?
……
还剩六个。
这六个里面,有三个狼狈,但不管怎么样撑过来了。
两个硬气,咬了牙一声不吭,自始至终笔直地站在那儿。
第六个很轻松——他肩膀习惯性脱臼,再脱一次并不那么疼。
虎子当即就发觉了:“你这已经成老毛病了啊。”这人自己也知道这不是正经过关,冲虎子与夏晓雪他们三个讪讪然,却并没直接走——等老四的“茶水钱”呢。
平头属于第二种,左边就剩他了;还有一个硬气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圆脸,脸都没长开,只怕二十岁也不到,看模样儿怎么也瞧不出来。
夏晓雪点了平头出来,让圆脸到另一边等,又招手叫出习惯性脱臼的那个,对老四道:“不能算过了,可也不是他作弊。你那儿给他个试用吧。”
老四应了一声。
夏晓雪瞧瞧余下三个,转头对虎子一乐:“来,说个笑话。”
老四忍笑。虎子面无表情了片刻,指了那三个人:“你、你,还有你——笑一个”
夏晓雪莞尔。老四笑了出来。圆脸“扑哧”一声。其他人神经一松,也笑了。
这三个里面,夏晓雪指了一个左颊上有酒窝、牙齿好的,让他站到平头那边;余下两个,夏晓雪摆摆手,老四就给他们信封,送他们出门。
而后夏晓雪望向圆脸:“那谁,你凑的什么热闹?”
圆脸立马哀叫:“我不想去给人当炮灰求你了,小雪姐”他一边说一边一溜儿凑到了夏晓雪跟前,弯着身腆着脸连连拱手,跟个Q版拜年小熊似的,模样儿狗腿得不行:“我什么都能干真的不会的我学起来也很快”
虎子看得眉头一动。祁栋也是愕然骇笑。老四倒是失笑。
夏晓雪抬手就摸他头:“嗯——手感不错。”
圆脸大大皱脸;因为有求于人,不敢逃。
夏晓雪揉了两把,一拍圆脸的脑袋,丢开了手,正色道:“借你一张船票不是问题。不过,我那儿已经满了,这回招的人给我一姐妹的。丹丹可一点儿也不好惹,她也没时间照顾你,而我嘛——”夏晓雪脸色一肃,目光一锐,直逼圆脸,“你知道的,我不招待你们家的人。”
圆脸意外一愣,抬头看夏晓雪、迎上了夏晓雪的目光。
夏晓雪一弹圆脸脑门:“去我那边,跟这回招人一样,什么都要靠你自己了——你想清楚了?”
圆脸揉着额头,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怎么都成总比哪天变成太空垃圾的好”
夏晓雪听了只是一笑,并不说什么;虎子与老四俱都感慨——少年人,从没离开过家,都是这样儿:只看到家的不好之处,却忽略了家的好处。
祁栋则是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小雪,你刚才说——丹丹?哪个丹丹?”
173、义气
夏晓雪转头望向祁栋,忽而眉眼一弯,却不曾开口回答。
祁栋瞧瞧还有外人在,就没有当即追问夏晓雪,只是他心下却动个不停——如果不是那一位,只是重名,夏晓雪何不直说;可如果是那一位,为什么不告诉他……
是了
昨天刚问了唐劲的手机号儿
明明看不顺眼,明明来去匆匆没有空儿……
——却问了唐劲的手机号儿
当然当然,简丹的消息,他当然得排到唐劲的后面去所以祁栋琢磨了不到一秒钟,当即大喜,忘了他自个儿刚刚还鄙视圆脸的狗腿,凑向夏晓雪乐道:“您忙您的,回头我们慢慢儿聊啊?”
虎子不忍睹目,转开了眼。老四又失笑。而祁栋眼看夏晓雪含笑点头,当即美滋滋去喝他的茶了。
……
虎子已经捡出了这三人的简历,当下递给夏晓雪。
夏晓雪依次翻过,挨个认了人:“刘亮军——”平头,“于泰——”左酒窝,“冯腾——”圆脸。
老四从公文包里拿合同出来。
夏晓雪签了甲方,问圆脸:“小冯,这个你要不要签?”
冯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签当然不”
——他之所以来这儿,就是为了免除这种合约如今吃了苦头好不容易过关了,谁还签啊?
夏晓雪欣然颔首:“正好这儿也只备了两份。”将合同递给刘亮军与于泰,“那你回头分期付款罢——船票也是要钱的。”
冯腾正意外呢,闻言大惊:“哈?”立马又狗腿上了,直往夏晓雪面前拱过去:“小雪姐~”
——不要这么小气哇
夏晓雪重重一弹冯腾脑门:“你既然叫我一声‘姐’,我总要教你一招——就教你怎么省钱吧。对了,你满十八周岁了没?”
冯腾死心了,捂住额头哭丧了脸:“我八七年的”又抗议:“你咋不教我怎么赚钱呐?”
夏晓雪满意了:“谁让你不肯签呢。”
与此同时,刘亮军已经“刷刷”写下了大名,看也没看条款。于泰却是有些犹豫,翻了翻合约,一时间却看不明白;他眼见刘亮军完事了,又瞧瞧老四,一咬牙也签了。
夏晓雪一边与冯腾贫嘴,一边将这些尽收眼中——这合约应聘的人根本没有谈价格的余地,要么走人、要么签。既然如此,何必犹豫所以说,这两人的性格,并不完全同——于是适合干的事情也不同。
老四给夏晓雪两个信封,比之前的厚了一两倍。
夏晓雪亲手交给刘亮军跟于泰:“好了,去医院挂个号,从虎子手下过一回可不轻松。另外,有什么不方便的,现在尽管说。”
刘亮军恭敬道谢,没有下文。
于泰也是道谢,又开了口:“能不能……多支点安家费?”他虽然局促窘迫,这回却没犹豫。
夏晓雪直视于泰眼睛:“要多少?”
“七万五。家里的债,还有我妹子的学费……”
“那就十万。还有几天,你回去家里安顿安顿。”
之后老四把这三个人带走了。压惊茶与安家费,冯腾当然没份儿——安家费来自签约,他本就没有;至于压惊茶,他的被夏晓雪没收还债去了——而他身上没几块钱了,偏偏夏晓雪临别时特地叮嘱了老四“别给他钱,你辛苦点,押他去配个药;还有,别惯着他”……
冯腾当下就蔫了。老四好笑,让冯腾去“包包”的员工宿舍将就几天,出了门一拍冯腾道:“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转不过弯来了?照顾你,才会打磨打磨你。”
冯腾没精打采瞅了老四一眼,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没说,依旧蔫巴巴的。
老四压根没看到,当头下楼去了。
而虎子留下来开车。他这一次会跟夏晓雪过去——虎子差一口气就能考六级,但身上有旧伤,留在这边练不出来。
其实夏晓雪一出去,“包包”下面几个骨干,无非两条路:留下来守成,轻松一些,大小也是个老板,但新市场尘埃已定,瓜分完毕,不管怎么折腾,格局有限;跟出去发展,当然辛苦,还有风险,若是退回来那就只能吃点红利、八成没有位置了,不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吸引力自然是不一样的。
老四有家有室,再说他本来就是管人的,所以不走了;虎子光棍一条,手上功夫也有一些,借一把东风,选哪条路都没问题,所以趁现在还抓着青春的尾巴,先过去几年,至少把旧疾彻底养好了,到时候吃嘛嘛香至于回不回来,相比健康这头等大事,又有什么要紧?看情形再说了。
……
三人回一楼去侧厅吃饭。
还在走廊上、楼梯上呢,祁栋就等不及了:“她回来了?怎么回来的?咋样儿了?”
夏晓雪故意道:“谁怎么样儿了啊?”
祁栋没好气:“还能谁,简丹呗”
夏晓雪莞尔:“噢,不错啊。”
“……不错?”祁栋既想信、又不大敢信。
“是啊。”夏晓雪眉间愉悦,尽是欣慰与赞赏;她特地转头看祁栋:“怎么,你听了这消息,不高兴?”
“哪儿跟哪儿啊”祁栋急得大叫冤枉,“可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她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不?”
“她回来过一次了啊。”
祁栋惊得倒仰:“我咋不知道?”⊙o⊙?
夏晓雪冷冷一哂:“这事新闻上能出来么?她是自己回来的,一报道,打那两边的脸呢再说了,拿点封口费也不错。不过关键是,她没空儿玩这些。”
“噢,这样儿……倒也是。”祁栋琢磨了一回,点头,又大奇,“可她没找唐劲?还有,这啥时候的事儿?”
“应该刚刚走。至于唐劲那边,这个你得自己问她去了——”夏晓雪话锋一转,缓缓笑了开来,“对了,你准备出多少红包?”
“……啥?”祁栋深感不妙
他见过夏晓雪这种笑容可他还是头一次自己首当其中夏晓雪回答得颇为高兴:“唐劲结婚啊。”
祁栋一脚踩空幸而他底子好、反应快,顺势几步冲下去、在拐弯处站稳了。
“你听谁说的?不可能”
夏晓雪乐滋滋走到祁栋身前,一偏头:“他自己亲口说的。”
祁栋惊悚:“啊?真的假的?”
夏晓雪下了最后一道楼梯,脚步轻快得几乎蹦蹦跳跳:“千真万确。”
祁栋眼前一黑只觉乱风卷地、乌云罩顶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跟着夏晓雪下了楼梯:“唉,这……这这——我打个电话”
夏晓雪悠然一引——您随意——丢下祁栋进了餐厅。
虎子一直跟在后头默默地听,此时用力拍拍祁栋的肩,特地叹了一大口气,也进了餐厅。
祁栋冲虎子的背影狠狠比了个中指,却也顾不得更多了,贴着手机忙着听那边的铃声。
这要是换别人,将信将疑之下,没准儿也就搁下了。
可祁栋压根不相信
一点儿也不信
唐劲跟前后那几个相亲的姑娘处得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这压根不用开口问——瞅瞅唐劲那模样儿就明白
唐劲虽然常跟他爸对吼,但遇上他老妈那一套,会让步——关键是,自己的亲妈,当儿子的,不说彩衣娱亲,至少不能叫她伤心啊要不那还是男人吗?
先前唐劲压根就是个闷嘴葫芦。唐启松毫无用武之地;刘澄红出马,哄了又哄,哄七八月份那会儿,唐劲就松了口。
于是马上开始相亲
一个一个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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