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
“亚力克要是不下那道命令,也不会弄这样了……”
菲利克斯重新走上“托利斯坦”的舰桥,伤势压迫着他的神经,却没有时间让他多思考事情。照目前的状况看,舰队与舰队之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控制与组合,而是舰艇对舰艇的原始性战斗,而亚力克和诺薇卡的旗舰都夹杂在其中。一想到杰纳德的死,菲利克斯不禁心中剧痛,巴拉特军的攻势越来越凶猛,照此下去,帝国军一定会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甚至连亚力克都会直接面临危险。
“全舰准备出战!”
黑发的年轻将领一咬牙,下达了最后的勒令。
蓝色的光芒像离弦之箭,闪电般冲了出去。“银河之蓝”舰队再次出击,在亚力克的旗舰前方布起了阵型,试图将总旗舰牢牢护住。
然而,诺薇卡却在此时与亚典波罗再度携手,采取了杨舰队著名的单点火力集中战法。万道银光暴风骤雨般密集起来,佯攻亚力克的直属舰队,其实真正的目标却是瓦列舰队。
“糟了!中计了!”
菲利克斯眼见瓦列舰队的左翼即将受损,立刻下令拨出“银河之蓝”的一部分高速战舰前去抵御。
但光与热的激流来得更快,瓦列舰队的左翼正是艾特林根的残余部队,菲利克斯只看见电子图上一团绽裂的光芒闪过,便知敌军集中火力攻击的厉害。艾特林根舰队中产生的爆炸,瞬间便在几百个点上起了连锁反应,炮火横飞,激起一片惊风骇浪。
一个小时之后,帝国军中再度传来噩耗,艾特林根阵亡,瓦列负伤,让亚力克大为震惊。他不禁开始自责,后悔没有听菲利克斯的话,及时将军队撤回,但现在所犯下的错误已然无法弥补。
“最大舰速后退!”
就在亚力克下达最后勒令的同时,却没料到“伯伦希尔”旗舰在此时猛烈的晃荡了几下,他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竟被强烈的冲击撞到了舰桥的柱子旁边。他倚靠着柱子,努力不让自己倒下,但他却亲眼看见“伯伦希尔”的两侧有四艘战舰被敌军击毁,破碎成飞散的宇宙尘埃。
蓝色的碎片,是菲利克斯的“银河之蓝”舰队在前面保护着他吗?亚力克惊讶的走到指挥台前,想和菲利克斯通话。然而,菲利克斯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在他的旗舰前方冒险布设超强的防御,抵挡着敌军的进攻。
“菲利克斯!不要!我不许你死!”
亚力克疾声呼喊着好友的名字,却仍旧得不到回应。他知道“银河之蓝”原本便折损了兵力,如果敌军迟迟不肯罢手,就算再坚固的防御,也必定会被突破。毕典菲尔特的影像忽然出现在亚力克的脑中,金发的皇帝仿佛又回到了“黑枪暗夜”的一幕……不行,不能让菲利克斯这样做!不能让他像毕典菲尔特元帅一样,再为他牺牲性命了!
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亚力克的眼角无声的落下,谁也无法感受到黄金狮子心中的伤痛。他知道此时除了对敌军举起白旗,再无别的办法,但奇迹却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出现了。敌军的攻势在逐渐减弱,甚至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攻击也开始缓慢,以至接近停止。
原来,诺薇卡下令停战,几乎和亚力克作出决定是在同一时间。因为经过持久的战斗,官兵们早已浑身疲惫,不论是帝国军还是巴拉特军,大家都没有力气再战。很快的,运输舰和医疗船开始忙碌,不过巴拉特舰队仍然排列得很整齐,帝国舰队却像成了一队到处分散的残兵。
帝国军战败了……亚力克伸出左手,放在胸口上,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他并不仅仅是在为自己的失败而羞愧,更是因为诺薇卡的战术让他的帝国大军造成了近乎崩溃的局面,他感到战场上诺薇卡是那样无情,让他心碎。
“卡尔,你帮朕发一封电文给杨舰队的指挥官。”
“陛下是说……发给诺文斯卡娅?”
卡尔在旁试探了一下亚力克的口气,见他点了点头,便朝指挥台的另一边走去。皇帝此举似乎是要和诺薇卡谈判,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跟着亚力克一起去见诺薇卡,也许能一并见到他的哥哥古斯塔夫。但是,诺薇卡到底有没有把古斯塔夫带在身边,他不敢确定,或许古斯塔夫早就被处死了,想到这里,卡尔的心情更加无法平静。
“卡尔,你发完电文就去休息吧。”
亚力克没有抬头,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话,在卡尔听来明显少了出征前的霸气。金发的皇帝此刻的思绪似乎很乱,他的手紧紧按在胸口上,从旗舰震动时被撞到那时开始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卡尔没有去叫队医来为亚力克检查,因为他能感受到,皇帝不是身体受伤,而是心灵深处受到了重创。
巴拉特舰队里同样是这番情景,奥特拉战死的消息引起了大家的遗憾和惋惜,官兵们并没有因为胜利的喜悦而立刻举杯庆祝。持续了近三天的战斗,他们几乎没有补充一点食物,甚至没有时间喝上一杯水。捷报传来后,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呼,而是一个个倒在地板上便睡着了,战舰里很快响起了鼾声。
“终于胜利了!亚历山大滚回费沙去吧!”
全舰队最先欢呼的人是波布兰,不过他也没有力气马上开香槟,嚷嚷几句之后,便钻进了特制的睡袋里,补充精力去了。
“连波布兰叔叔也累坏了吗?”
诺薇卡转过头去,波布兰刚才就从离她不远的地方走过,那疲惫的神情,连大大咧咧的笑容也丝毫掩饰不住。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感到疲惫?只是她有睡意,却合不上眼,这场战斗对她来说,仿佛已经把她的每一根神经都麻痹了。
“提督,银河帝国皇帝亚历山大派人发来了电文。”
佐霞把一张纸片递到诺薇卡手里。黑发的少女摘下扁帽,接过电文打开一看,便见亚力克的落款。然而,电文的内容却令她心头一震,拿着纸片的手指轻微的颤抖了几下。
“诺薇卡,败在你的手上,我心服口服。原谅我不想跟你解释战斗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因为就算我说那是个意外,也没有人会相信。但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尽管现在这样向你开口,你会觉得我很无礼,我却还是希望你可以答应。亚力克”
缓缓将纸片折叠起来,诺薇卡幽幽的叹了口气。的确,她也很想见亚力克,可是,两军对阵之后,胜利之军的将领与败军将领见面,要用一种什么方式?况且,她不能在短时间内就去跟亚力克见面,必须要等两军官兵都恢复了精力,才能继续以后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她提起笔来,亲自写了一封短信,交到佐霞手中。
“真的要跟他见面?”
“是的,我和亚力克之间,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当然,我不能现在就跟他见面,等过几天之后吧。”
“那我们要在什么地方先登陆?”
诺薇卡半启星眸,无力的伸了伸懒腰,“大家先休息一天,明天我会向亚典波罗叔叔报告,让舰队在利欧·培尔得星域的卡西行星登陆。”
宇宙历821年,新帝国历23年9月4日凌晨4点50分,利欧·培尔得会战正式宣告结束,经过连续三天的血战,巴拉特军最终获得胜利,阻止了帝国军前往海尼森的脚步。之后,巴拉特军驻扎在经济繁荣的卡西行星,而帝国军则驻扎在荒芜人烟的默多萨斯行星,民主共和的墙壁将专制的军队完全隔离在外,令皇帝亚历山大感到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而更让亚力克又惊喜又遗憾的,是诺薇卡前几天回复的电文,上面的内容是“10月18日在洛佛典星域的基培隆行星进行谈判”。高兴的是诺薇卡终于答应和他见面,而失落的则是见面采取的方式是军事谈判,不是私人会面,他实在想象不出诺薇卡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定下谈判的日子后,接下来的事是对死难者进行简单的追封仪式,这些被追封的人中当然也包括艾特林根和杰纳德。亚力克亲自为牺牲的英雄们送上挽联和花圈,只因在这荒芜的行星上,无法为他们举办隆重的葬礼,一切只能从简。杰纳德的灵位旁边,还多了一个全部用黑色纸花编制的花圈,上书几行红字“忘却地狱,在天堂沐浴和平的阳光,给永远的战友杰纳德·冯·艾齐纳哈——菲利克斯·米达麦亚敬挽”。
亚力克没有见到菲利克斯的影子,猜想着他大概不愿看到这种场面,而只送来花圈,自己跑到什么地方藏了起来。望着辽阔的天空,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菲利克斯总是那样,永远不会让别人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但他写给杰纳德的挽联,却令亚力克心中感到沉痛。
菲利克斯是讨厌战斗的,才会给杰纳德的在天之灵送上这样的话。而杰纳德的死,或许在他看来,反倒是作为军人的一种解脱,别人看那副挽联,可能会觉得其中带刺,但事实就是如此。战争是军人的地狱,从古到今都藏着这种含义,表面的光荣只是用来加以矫饰罢了。英雄没有时间去后悔,因为在战场上只能进,不能退,只能面对,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远远的避开。他们执着的颜色是血一样的鲜红色,或许在某些时候也是无情的黑与白,因为战争就是一片动乱与迷惑的森林,会让许多人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原来我一直在勉强菲利克斯做他最不喜欢做的事……”
亚力克站在杰纳德的花圈旁边喃喃自语。
“但如果没有菲利克斯的帮助,我收回巴拉特、真正统一银河联邦的目标就更加不可能实现。像父皇那样伟大的君主,也没有战胜过杨威利元帅,而今面对我的人是杨威利的女儿,是否……那个时代的剧本开始重演了?难道杨家的人和杨舰队注定一生一世都要成为银河帝国的克星?难道帝国军星之大海的征途永生永世都是给杨舰队搭设的华丽舞台?”
然而,亚力克并不想在见到诺薇卡之前就回费沙,他想她为自己解开一个在心底深藏了很久的谜题,也许只有这个黑发的少女一人,才能告诉他最终的答案。不是战争,不是胜败,而是躲在硝烟与战火背后一直未显露出的——爱。
夕阳的余晖散落在默多萨斯的土地上,没有美丽的景色,甚至周围看起来更加空旷和荒芜。帝国的战舰群和官兵们失去了生气,好像连眼睛也懒得睁开,旗舰“火龙”里的情景,同样是一片苍白和惨淡。
安东尼踱进父亲的休息室,只见瓦列正站在舰窗前沉默着,英雄的站姿非常笔直,右手却拄着一根拐杖。利欧·培尔得之战,给这位原本就带着残疾的钢铁元帅又添了新的伤口。
瓦列的目光似乎比平日里更深邃,安东尼记得他看到父亲有过几次这样的表情,当那双眼睛微微闭上的时候,看来像是因为凝望太阳的时间久了而感到刺痛。从小到大,安东尼都明白,父亲是一个爱国而又念旧的人,一门心思全放在保卫祖国、为皇帝效忠之上,妻子因为难产而去世,儿子却跟他一样踏上了战场。自妻子死后,他没有再婚,或许是由于自己常年征战,无暇顾念家庭,不愿拖累他人。然瓦列是个极重亲情的人,所以才把儿子也带在身边,父子俩可以常常相对,他也能给儿子一点关怀。
“爸爸,您的伤……好些了吗?”
安东尼轻轻走进门去,有些担忧的看着父亲那受伤的腿。
“没事,这拐杖过几天就不会再用了。”
瓦列笑得很坦然,却令安东尼更加心痛。
“菲利克斯已经被陛下晋升为一级上将了。”
“我知道,菲利克斯护主有功,像他这样年轻又能干的人才,陛下能重用他是我国的福气。”
“您为什么还能那么平静呢?”
安东尼上前一步,握住父亲那装着义肢的左臂,眼眶不禁湿润了。
“您为帝国征战多年,试问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从前您为先皇彻查地球教便赔上一条手臂,这次又为亚力克陛下险些又赔上一条腿,但是先皇和当今的陛下都对我们瓦列家如何呢?所有的人都只会想到菲利克斯,只会想到他们米达麦亚家。爸爸,米达麦亚叔叔是元帅,您也是元帅,可为什么他就能做国务尚书?他的儿子就可以做一级上将?可我们呢?您的统帅本部长之位是缪拉叔叔让出来的,陛下还在流卡斯战役中利用我去引蛇出洞,我连命也差点没了。我们尽心尽力为国效忠,为什么得不到任何回报?这对我们公平吗?”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听了儿子的一席话,瓦列顿时大惊。
“没有任何人教我,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安东尼擦着眼角的泪水,脸上露着毫不甘心的神情。
“爸爸,有些话我一直藏在心里很久,可都没有勇气说出来,现在实在无法忍受了。我们瓦列家这样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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