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
“您这是什么意思?像您这样具有军事和政治才华的人,整个巴拉特恐怕都难再找出第二个。如果您参加最高评议会政治议员的选举,很可能会坐上委员长之类的高位,埋没在阿姆西里做商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就算我真的要留在海尼森,至少也要回阿姆西里一趟,向我的员工交待一下,发够他们的薪水,再把店铺转让之后才能离开。”
“您是决定留在海尼森了?”
佛雷森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露出开心的笑容。
钟泰来闭上眼睛,过了大约一分钟才重新睁开。“阿尔耐德,你也跟着我好几年了,到我退役的时候,你都还愿意跟着我,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元帅这是说什么话?承蒙您看得起我,您一天是我的上司,就一辈子是我的上司。虽然您不做军人已经很久了,但我还是改不了口要叫您元帅。”
佛雷森傻傻的摸了摸脑袋。
钟泰来伸出手去,搭在副官的肩膀上。“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更放心,但你真的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
“怎么又开始吞吞吐吐了?你刚到我身边做事的时候,我记得你很怕我,本来已经很久没看到你这种神情,今天怎么又出现了?”
“不是我害怕您,只是您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从跟着您去阿姆西里经商以来,我认为您对您的员工都特别和善,他们都说您是个有着菩萨心肠的好人。还有,佐霞是杨元帅的副官,但您对她也很好,这次她来阿姆西里找您,您不是一口就答应了吗?”
“可我把以前的副官方克文送上了死路,在战场上的手段又很毒辣,所以你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分辨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不对?”
钟泰来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长久以来的目的。当然,这件事我连你也不能说,只能等到我达成了我的愿望,到时你就会什么都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虽然存在着感情,也存在着远大的目标,但他的精神却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枯死,只留下脸上一个没有任何人能够抹煞的微笑。这种人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的脸上就只剩下了这种单一的表情,而他的手中需要握住的是什么,他的头脑里憧憬的是什么,他也很迷惘。他仅仅是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的在险峰上攀爬着。他不敢往下看,但他不是因为害怕高度而担心自己会失足摔落悬崖,而是有山顶上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拴住了他的腰,强迫着他一定要登上山顶。那根绳子告诉他:只有山顶上才有你想得到的东西,就算你暂时会犹豫而往回走,但我相信你最终还是会继续攀登,甚至不用我再拉着你,你也会努力的爬上顶峰。阿尔耐德,如果你现在要离开我,就马上做出最后的决定。”
“您怎么会这么说呢?”
佛雷森焦虑的看着长官的脸,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不管您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跟随您到底,尤其是您说了这番话,我更加确信我没有跟错人。除非是您赶我走,否则无论生死,我都绝对不会离开您身边!”
“好,我就把信任交给你,你也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钟泰来握住佛雷森的手,转眼望向窗外的天际,那个笑容悄悄的添上了一丝无言的神秘。只有钟泰来自己,才能听见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凯伦,从今天开始,你就会看到那些曾经夺走你年轻的生命、毁灭你家乡、毁灭了我们一生幸福的人,是如何在我手中变得生不如死……如今,的确已经到了他们为自己种下的恶果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第七十六章 残云
宇宙历821年,新帝国历23年12月31日,巴拉特首都海尼森发生了一件让整个银河联邦都为之关注的大事——民主党下台,共和党重新登上了执政地位。菲列特莉加·G·杨在这一日正式上任总理之职,是大家预料之中的事,国防委员长的职位则由钟泰来担任。据说他在上任之前先回了一趟阿姆西里,把工艺品店转让给了别人,才又在副官佛雷森的陪同下,重新回到海尼森。
钟泰来走马上任,无论是议员还是民众,都没有异议,因为自从李德死的那天起,他代表民众抗议以至推翻李德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海尼森。更有不少人说,钟泰来是“巴拉特人民的英雄”,大大提高了他在议员和民众中间的威望。
这一天,海尼森广场异常热闹,新上任的共和党官员与民众会面,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在人群中间,还有一个来自费沙的青年,就是刚踏上海尼森领土的菲利克斯。
其实菲利克斯之所以会来迟,并非故意耽搁行程,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诺薇卡。一路上,他的心绪都处于极度紊乱的状态,直到现在还怀疑着安东尼的话。至于朗马提的恐怖事件,他甚至一度忘记,加上当时诺薇卡被秘密逮捕和审讯的消息被民主党封锁,他也对诺薇卡的情况一无所知。在流卡斯停留了一段时间,他才继续朝海尼森进发,而赶到海尼森时,正好撞上巴拉特政府换人的日子。他看见了诺薇卡,尽管很想立刻冲上前去和她拥抱在一起,但安东尼的话又触动了他的神经。他终于只是朝着诺薇卡所在的方向深情的望了一眼,不久便重新戴上墨镜,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他不知叹息又惆怅了多少次,如果海尼森的证据真的确定他是罗严塔尔的儿子,那他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返回费沙?也许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回费沙,甚至不愿再踏进银河帝国的每一寸领土。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邋遢的流浪汉,孤独、无助,不明白自己从哪里来,更不明白自己将往哪里去。只是路还是踩在脚下,推动着他继续迈步,不能停歇,也忘记了疲惫,就算前路铺满荆棘,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行。
一座装饰简洁、官邸模样的建筑,是新任国防委员长钟泰来的办公厅和居住的地方。这座建筑物是为了表彰钟泰来的功绩,由政府拨款特意为其修建的,集工作和休憩于一体。若是在帝国,高级官员们都有自己独立的官邸,但巴拉特是民主共和的国家,官员都是在政务大楼办公,像这种专为某个官员所修建建筑可谓极其罕见。虽然比起帝国官员的官邸,这座建筑算不上气派,不过钟泰来既然能拥有一座这样的“官邸”,也证明了他此时在巴拉特政府高级官员中颇为特殊的地位。
“报告!”
门外卫兵的声音让钟泰来暂停了手上的繁忙的事务。佛雷森打开办公室的门,只见两名卫兵拖着一个满脸尘土、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的人,正站在那里。
“怎么了?”
“副官阁下,这个人在官邸外面鬼鬼祟祟的,我们从他身上搜到了银河帝国的黄金狮子国徽,他可能是帝国派来的探子。”
佛雷森听罢,把情况向钟泰来报告了一遍。
“别乱说,帝国和巴拉特早已经签订了和平协议,亚历山大皇帝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怎么会搞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钟泰来向佛雷森招手示意,让卫兵把那个可疑的人带进他的办公室。他仔细一看,才大概辨认出那人的面容。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红褐色的头发,长方形的脸,眉目的线条显得很分明,让他感到有些面熟。只是那青年好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和逃难的过程,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几乎立刻就要陷入昏迷状态。
“你是帝国人?”
“我……我是……从波列多来的,我只想求见贵国的……国防委员长阁下……”
那青年还未说完话,就已经晕厥过去。
钟泰来沉默了片刻,对两名卫兵说:“你们把这个人带到客房里去,让他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如果他醒了,你们就及时通知我。”
“可这小子是帝国人,我担心您有事。”
佛雷森劝他说。
钟泰来笑着摇摇头:“看这个小子的样子和刚才听他说过的话,他应该不是想要搞破坏的,大概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想到要找我吧。”
“您是说……”
“不错,通常从外地来到巴拉特的人,都会首先找杨舰队的人,但这个人从波列多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海尼森,想找的人竟然会是我。我不是才刚刚上任吗?”
“我知道了,元帅。”
佛雷森应了一声,立刻跟两名士兵一起,扶着那昏迷的人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我这是在哪里?”
早晨的霞光透进窗户,照在红褐色头发的青年人脸上,他隐约感到双眼有些刺痛。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过身下的床很柔软,身上的被子也很暖和。床前的桌子上放着刚刚烤好、还冒着一点热气的面包和蛋糕,他像是多年未尝到这种感觉,没去多想便伸出手去,开始享用那些“美味佳肴”。
“原来你已经醒了啊,小伙子。”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让那青年不自觉的全身颤抖了一下。
“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这里是巴拉特国防委员长的官邸,我是他的副官阿尔耐德·佛雷森。”
对方冷冷的说着话,并没有那青年想象中的那样和气。他猛然记起昨天晚上的事,对了,他是自己走到这地方,后来被人抓了起来,再后来就晕倒,所以自然不知道晕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状况。
“你不是说要见我们元帅吗?我们元帅也对你很有兴趣。既然你已经醒了,我这就通知元帅来跟你见面,不过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佛雷森没好气的看了那青年一眼,接着向钟泰来发送了通讯。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钟泰来在两个卫兵的陪同下,走进了这个房间。那青年一见眼前的人,脸上竟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个人虽然是陌生的,但这张面孔却让他回忆起了几年前的事。钟泰来开始的时候,也觉得这个青年有些面熟,但一度忘记了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不是杨舰队以前的参谋长吗?”
那青年转着眼珠,惊讶的望着钟泰来。
“对,我记得你,817年反旧帝国复辟战中,我曾经见过你一次,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叫做钟泰来!”
“臭小子,跟我们元帅说话这种态度?”
佛雷森一个箭步冲到那青年床前,似乎就要一拳打过去。
钟泰来叫住了他:“阿尔耐德,不要动粗,我们巴拉特共和国可是礼仪之邦。”
“是,元帅。”
佛雷森极不情愿退了回去。
钟泰来一听这个青年叫出他的名字,饶有兴趣的问:“小伙子,你怎么会认得我?”
“我叫安东尼·沙穆艾尔·瓦列。”
这个名字一出口,钟泰来猛然有了印象。记得在反复辟战争中,杨舰队和帝国舰队曾有一段时间同驻扎在行星“巴苏”,他曾经再次见到过帝国元帅奥古斯特·沙穆艾尔·瓦列。而这个青年有着跟瓦列相似的面容,一定就是瓦列的儿子——在战争中受了重伤的那个小子。
“我记起来了,你是瓦列元帅的公子吧?”
钟泰来一摸头,露出一个奇怪的神情,好像见到多年未逢的故人一样。
“元帅,您说他是瓦列的儿子?那他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为什么会到海尼森来?一定有问题!”
佛雷森忍不住又说话了。
“阿尔耐德,你先到门外去一下,我有事要和安东尼谈。”
佛雷森原本还要反对,但看到钟泰来示意的眼神,只好不太乐意的走了出去。
“安东尼,关于你为什么要从帝国到巴拉特来,这一点我不勉强要你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你找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钟泰来坐在安东尼床前的椅子上,微笑着问他。
“我想成为巴拉特舰队的一员。”
突如其来而出乎意料的语言,让钟泰来心中产生了不小的惊讶感,但他并未表现出吃惊的神色,依旧保持着平静。这小子居然想成为巴拉特舰队的人,到底在帝国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听安东尼的语气非常坚决,应该不是一时冲动所下的决定,所以才不惜跋涉千山万水来到海尼森,找到了这里。
“可怜的小伙子,瞧你这一路奔波,都成什么了样子?你还是先吃完东西,把身体调养好了之后,再把详细的事件告诉我,好吗?”
一只手轻轻搭在安东尼的肩膀上,尽管有点不自在,但钟泰来那种蕴藏着无限关怀的微笑,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瓦列,为何从来都看不到父亲脸上有这样和蔼的笑容呢?父亲担心他泄露菲利克斯的身世,根本是把他用“押”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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