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
进来的男人个子不高,穿着一身黑黄相间的长大衣,一层透着神秘的青纱,遮掩了大半张脸庞,只有一双闪烁着古怪光芒的眼睛露在外面。安妮罗杰不禁感到害怕,此刻在她面前的奇怪男子,说是活生生的人,却反而更像魔鬼。刚才他走进来的时候,几乎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听他说话的声音,顶多不过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然而那声调却阴沉得可怕,就是真正的鬼魅在他面前,似乎也要被震慑。
“很抱歉,我不能称你为大公妃殿下,那是新帝国给你的封号,我叫着不自然。我认为还是称呼你为格里华德伯爵夫人来得更习惯,我们很久不见了啊。”
“你到底是谁?”
安妮罗杰更加惊愕,听此人的语气,显然是认识自己的,并且非常清楚自己从前的身份。
那男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伸出右手,揭开了脸上的面纱。那是一张与他年龄完全不符合的清癯面容,或许是风霜的摧残,将他本来应该拥有的青春气息完全折腾殆尽。左脸上三道深黑色的伤痕,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丑陋印迹,仿佛可以从那些疤痕里直接看到颧骨的不规则形状。
“难道……你是……艾……”
看到那恐怖的脸,安妮罗杰反而不再害怕了,更多却的是愣。尽管那张年轻骄纵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她仍旧依稀记起了十几年前那个七岁男孩面容的轮廓。
“夫人总算还会记得我。”
他重新拉起了面纱。
“或许,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早已经死了,却怎么也想不到,将你从皇宫里绑架出来的人会是我指使的。不久前被选到宫里给夫人做女仆的索菲亚,也是我安排的。没有她帮忙时刻报告宫里的情况,我们的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知道你住所的具体位置,从而用挖地道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你来这儿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抓我来又有什么目的?”
“放心,这里还是费沙境内,不过是一个地下室,离皇宫说远不近,说近也不远。我对你说不上怨恨,我恨的只是你弟弟莱因哈特,抓你来也只是想让罗严克拉姆的新帝国陷入一片惶恐中而已。本来我们已经得知了亚历山大失踪的消息,原想在他离开皇宫之时就暗杀了那小子,但在费沙境内找不到他。于是,我选择了走一步新棋,那就是利用你的失踪来引起帝国的动乱。”
“你想得真简单,希尔德皇太后一定加强了所有的护卫,只要他们还在一天,苟延残喘的反动势力就休想阴谋得逞!”
“既然是阴谋,那可就没那么容易查出来。莱因哈特当年篡夺皇位,难道就不是靠阴谋登上宝座的?这十多年来,我到处流浪,遭受过种种非人的痛苦,本来已经快要失去了自信,想干脆一死了之,却非常幸运在一个新的星球——圣玛赫巴遇到一位旧部。在那里,我们召集了民众,成立了一个秘密的临时政府。因为流落到那里的人,有大部分都是从前高登巴姆王朝被贬或被杀的官员后代。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索菲亚已经被我的手下灭口了。新帝国那些愚蠢的人,必定会认为当年的地球教还存在着余孽,怎么也不会联想到事情的真相。”
“想不到过了这么久,旧帝国的余部仍旧没有肃清,难道……不论是任何受到人民拥护的国家,都还是会有人要起来反抗吗?”
安妮罗杰低垂着头,面对眼前的男子,她只是为对方感到无奈和可怜。
“新帝国早就是人心所向,为什么你还要想着复辟呢?难道仅仅因为权力,就会让你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人经历过太多的事,总是会变的,何况我经历的并不只是太多的事,而是太多的苦难。”
男子左脸上的肌肉猛然抽动了几下。
“正因为和新帝国正面交锋的机会还没来到,所以我必须借助巴拉特自治领中旧同盟的力量。莱因哈特夺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要他赔上十倍,代价就是罗严克拉姆王朝的覆灭!”
奥丁……静夜里的国务外事办公室,米达麦亚没有心思入眠,只是出神的凝视着写字台上的相框。
那是二十年前的老式照片,也是他和罗严塔尔还是上将的时候,在“人狼”和“托利斯坦”两艘旗舰中间照的合影。两人那时都正值英武的壮年,“疾风之狼”笑得很灿烂,右手还不自觉的挠上蜂蜜色的头发,显得有点傻气;罗严塔尔元帅却只是微笑,“金银妖瞳”中带了点自嘲的神色,还有一片凉影,一种深沉且带有锋芒的独特魅力——是傲然和自信,毫无面对女人时的冷漠颓废。
“我说米达麦亚元帅,你这么晚都不休息,原来又是在想罗严塔尔那家伙啊。”
毕典菲尔特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原来他已经叫了好几声。米达麦亚沉思得将醉,竟然完全没有发觉他已经来到。
“陛下已经睡了吗?”
米达麦亚发现毕典菲尔特并没有穿军服,而是将大衣披在睡衣上,嘴里好像还吃着什么药。
“已经睡了,好容易才看着他睡着的,他说想念菲利克斯和母后还有姑姑,我简直都不敢多嘴。”
毕典菲尔特苦恼的用右手支起腮。
“皇太后也真是的,偏偏在这时候不让我们俩回费沙去,我还真怕我有一天急了就对陛下说‘大公妃殿下被人绑架’这样的话了。”
“皇太后自然有她的意思,我们不用太担心费沙,先照顾好陛下就行了。不过你这个火爆脾气,能忍到现在还没有说话漏嘴,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米达麦亚笑道。
“对了,你怎么在吃药呢?照顾陛下居然把我们身体最好的毕典菲尔特元帅也弄得感冒了?”
“我很快就要迈入半百的老年时代了,身体怎么能跟从前比?再说照顾孩子那档子事情,你也知道很费神,不是吗?”
毕典菲尔特也笑着回应。
“瞧瞧咱们克斯拉老兄,以前挺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不是吗?现在怎么样?我和他吵的架还不够多吗?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他们夫妻年龄相差太悬殊,结果十六年都没有孩子,这就是没有孩子的老人心理变态的悲哀。你倒是我们七个人中间最幸福的,老婆温柔,儿女又乖巧。像我这三大五粗的汉子,天生对女人不感兴趣,不过倒挺想要个孩子的。”
“克斯拉元帅比我这个当爸爸的还疼爱蜜雪儿,当年我就想把女儿过继给他家,他却怎么也不答应,还说什么蜜雪儿命贵。至于你嘛,知道你疼亚力克陛下,可惜人家是皇帝的命,跟你没有缘分。喜欢孩子又不想结婚的话,自己学着海尼森那边的人去军校领养一个吧。只要你疼他,只要他懂事,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好?”
“也是啊。”
毕典菲尔特想了想说。
“菲利克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脾气也倔强了一点,但是他对你和你夫人都挺孝顺,对陛下也热忱得没话说。要是他亲生爸爸带着他,恐怕就惨了,罗严塔尔那家伙不知道会教儿子什么不良的东西呢。”
“拜托,罗严塔尔可没你说的那么逊。”
米达麦亚取出一方纸巾,轻轻擦拭着相框。
“等菲利克斯再长大一点,当上一名真正的将军以后,我就会亲自告诉他,其实我带他去拜祭过的那一位,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天,你真的打算告诉他罗严塔尔才是他爸爸?”
毕典菲尔特傻了眼。
“你是失忆还是发高烧了?当年罗严塔尔是怎么死的,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如果菲利克斯那孩子深明大义倒也罢了,但是你又如何保证他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或许,他会从此恨你一辈子,劝你还是守口如瓶比较好。”
“两位元帅,请问可以进来吗?”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名士兵的声音。
“刚才收到瓦列元帅从海尼森发过来的急电。”
“拿给我看吧。”
米达麦亚让士兵进来,接过电报以后,便让他先走了。然而,当他看到电报的内容时,竟猛然呆住了。刚才还是温暖如春的笑容,此刻却立即笼上了一层阴云。
“米达麦亚,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毕典菲尔特急迫的追问他。
“瓦列的电报上,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你倒是快点告诉我呀!”
“菲利克斯……我的儿子……”
米达麦亚全身颤抖着,再也没有了力气,一头伏倒在办公桌前。毕典菲尔特紧张的夺过电报,只见上面写着一串滴血的文字:“据传闻,菲利克斯参与杨墓破坏之恐怖事件,被当地拘留。然试图逃狱,终在一山崖顶发射气体炸弹,与海尼森之三名追捕者同归于尽。”
一片紫色的郁金香花瓣,从希尔德指尖悄悄滑下,无声的落在喷泉池的水面上,轻得只激起了一圈水波。曾经以为,她和他永远不会分开,她会安心的住在后宫,等他上完朝,去微笑着迎接,亲自为他准备最甜蜜的丰盛晚餐。多么希望在疲倦时和他依靠,在胜利时与他拥抱,然而,神却并没有给她永远。或许,他走得并不安心吧。战斗、政治和权力之争,儿子并没有替他延续下去,反而是自己,为保护儿子成长在幸福之中,而为其扛了下来。那些无形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折磨着她的精力,对于痛苦,她似乎已经麻木了,此刻剩下的只是对自己的谴责。
“皇太后陛下,国务尚书米达麦亚元帅刚刚从奥丁回来了,请求面见。”
奇斯里领着米达麦亚进了花园,接着就去巡逻了。希尔德望见国务尚书苍白的脸,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请您批准微臣去海尼森。”
米达麦亚向她行着大礼,微带哽咽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国务尚书,那边的事情交给瓦列元帅不是很好吗?”
希尔德摇摇头。
“我知道收到瓦列元帅发来的急电,让你的心情很差。但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不论是我国还是巴拉特自治领,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恐怖事件。我很担心还会发生类似问题,才让亚力克到奥丁去和你学习实际的国务知识。今天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回到了费沙,如果不是因为菲利克斯的事,我是一定会怪你的。”
“皇太后陛下,微臣任职国务尚书十六年,深知国事为重。但是……在私下里作为一个父亲,失去儿子怎么会不心痛?”
“就因为这件事情牵涉菲利克斯,你才更不能去海尼森。再说,瓦列元帅的电报上只是写着‘同归于尽’的字样,并没有提到菲利克斯确切的生死情况。相信我,瓦列元帅一定会办好这件事,说不定还会带着菲利克斯回到你的身边。至于我国这边,关于大公妃遭绑架一案,军务尚书和缪拉元帅已经展开严密调查了,请你放心教导亚力克。”
海尼森,在阴天里迎接着一个新的清晨。尤里安在旗舰里整装完毕,准备赴政务大厦外不远处的大型会客厅,与帝国特派元帅瓦列谈判。对于菲利克斯,他除了愧疚外再没有别的感想。不过,降职的消息并没有宣布,钟泰来提出将功折罪,向司令官提出让自己代替他去参加谈判。
“钟少将,你以为你替我接下了谈判的任务,我就会不处罚你了吗?”
面对钟泰来的坚持,尤里安的态度非常严厉。
“我的确是派你调查那件事情,可我一直都不同意你逮捕菲利克斯审问,你竟然来个先斩后奏,手下还闹出了人命。要不是看在你前些天安抚民心的功劳上,我一定连降你三级。”
“所以,我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
钟泰来的回答很平静,只是想得到尤里安让他代为谈判的许可。
“为了不让司令官面对瓦列元帅时显得为难,我才提出这个请求。只要司令官可以答应我,我无论被降职多少级都愿意。”
“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我派你去呢?”
“因为我毕竟在政坛上呆的时间久,所以谈判应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尤里安蹙起眉头。
“元帅,其实我的意思是……”
钟泰来这才重新开了口。
“帝国派来的瓦列虽然也是元帅,却并不是尚书官职,所以您用不着亲自出马。虽然巴拉特自治领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帝国的一些限制,但还是可以说是独立国家。既然对方并没有派国务尚书或是军务尚书来谈判,我方当然也不用让您这军务最高司令官出面。元帅请放心,菲利克斯那件事,我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偌大的会议厅,没有过多的装潢,也比不上帝国会议厅的豪华,能称得上一点点装饰的,只有挂在两边墙壁上的两幅约一米宽的英雄像,分别是国父亚雷·海尼森和战斗英雄杨威利。瓦列看见那相框里杨的遗容,不禁感慨万千。十六年前,自由行星同盟政府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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