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
“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阁下又何必为一点失误而自责?”
尤里安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当年贵国与旧同盟战斗的时候,牺牲了多少人?如果每次失误都要去累计的话,我们这些做将领的,罪过不是已经滔天了吗?”
梅克林格接过茶杯,暂时中断了谈话。红茶的芳香不知不觉蔓延到整个舰舱,仿佛每一个人都要陶醉在其中。然而,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众人注视着两位将领的时候,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佛雷森跟随着紧走在舰舱里的钟泰来,一直到了后舱。自梅克林格说出那些话以后,钟泰来竟突然离开了官兵们身边,尽管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佛雷森却从那行动上意识到发生了事情。
“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新帝国的军务尚书果然不是一般的可怕……”
一句低声而简单的回答,已经让佛雷森来不及接着往下问,便肯定了他不会明白。
的确,刚才在场的人当中,又有几人会摸透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在巴拉特军中,尊敬他钟参谋长的人也好,厌恶他的人也罢,他都一概不去理会。即便是诺薇卡,也只能让他引起特殊注意,而不是强烈的震慑。杨舰队里虽然人才济济,然说到心计,或许没有一个人的心思能像他那般缜密。尊敬和厌恶他的人,不过是以单纯的喜好所下的简单判断,无法看清深层次的东西,只因他们当中没有人熟悉政治上的风雨和争斗,没有人会准确无误的消除白色恐怖,也无法看穿他的心。除非对方也是一位政治专家,或者拥有足以辨别对方是否可以绝对信赖的睿智眼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无意之间阻碍了他计划的人,会是一位来自帝国的高级将领。
“阿尔耐德啊。”
钟泰来从副官手里接过一支香烟。
“依你看来,连一个人的外表都没有见过的人,可以看到他的内心吗?”
“这个……”
“你如实回答就好,我不会责怪你。”
“那我就说了吧。”
佛雷森壮着胆子回答。
“其实了解一个人就像是看新闻报道一样,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会去到处打探名人隐私,不管名人们做的多么保密,有一天却还是会曝光一些事情,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就像现在的杨上尉那样,若她不是奇迹下诞生的孩子,别人不得而知,帝国那边或许打从她一出生就会关注她了。”
“你的确是个很得力的助手。”
钟泰来笑得像是更加开心一样。
“梅克林格极可能从我在杨舰队上任新参谋长一职以来,就在开始调查着我,一是我担任的职位是巴拉特军部参谋长,同时我也有巴拉特议会高层议员的身份。大概是因为我现任的职位,同他的帝国军务尚书一职有着近似的性质,会引起他的兴趣。他所指的瑕疵,并不是指他自己在调兵遣将上的失误,而是在暗指我们的舰队。至于那块瑕,显然就是像我这样非要提议统帅不能兼两职,执意要打破杨舰队一贯作风的人。”
“阁下,这……”
“跟着我这样的人,你有没有后悔过?”
钟泰来低声询问站在旁边的人。
“方克文跟了我那么多年,最后却以死来收场,你跟着我就不怕和他落得一样的后果?”
“我……我不知道……”
佛雷森战战兢兢的抖动着双脚,几乎连站也站不稳。的确,他仰慕这位上司,却又莫名的害怕这个人。
“你就那么怕我吗?”
钟泰来笑着推了推他。
“不知道怎么的,我特别爱和你说话,因为我知道你没有散布流言的胆子。即使你散布了流言,也没有人会相信,你比方克文老实听话。其实,我也是个寻常人,并不特殊,只是在很早以前,我的脸上就抛弃了其余的表情,仅仅只留下了这个笑脸而已。诺文斯卡娅和巴格达胥说我这是假面也好,阴险也罢,我都不会介意,因为丢弃一件东西很容易,可要再找回来就难上加难。感情也是一样,真与假本来就没有绝对。就算梅克林格对我引起了特别注意,但要猜透我的内心依然不可能。”
“我想……大胆的说最后一句话。”
佛雷森仿佛悟出了什么道理,忽然挺起胸膛说道。
“没错,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阁下提拔,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您谈论那些大道理。可是,我猜您心中必定有个极其远大的目标,只是一直未能得到机会逐渐实现梦想,所以会时常产生烦恼。但是,如果一辈子也实现不了遥远的愿望,您又能如何?时间是不会停留的,活在假面之下,每逢一个人都要猜测他的心思,您就觉得不累吗?”
“很好,比起你的害怕,我更喜欢你的大胆,所以今后你根本不用在我面前表现出畏惧。”
钟泰来嘴角扬起的幅度越来越大。
“累这种感觉在我的生命里,似乎许久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失去了他要追求的目标,他无疑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辈子只能昏昏愕愕。”
“嘘”的一声轻响,钟泰来手里的烟熄灭了,佛雷森手中剩下一节小小的烟蒂,飘着还未散尽的微香。钟泰来走了,他这才发觉手心冒出的冷汗在渐渐变烫,或许是那位令他敬畏的上级唤醒了他沉睡的灵魂,然而此刻也许又将继续沉睡。
第二十三章 重会光之桥
闪烁的星光在漆黑的天空里时隐时现,由于会战初阵的失败,此时罗严克拉姆帝国舰队不敢轻易再闯奥利穆星域,只能暂时驻扎在距离星域约十二光年的行星“巴苏”之上。那是个荒凉无比的星球,只有稀薄的大气和微生物存在,上面的气温很低,在那里找不到一丁点液态的水,间或可以发现一点儿冰。军队不可能再往回路上退行,若是初战失利便选择回归祖国,即使多数官兵都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亚力克和菲利克斯坐在“帕西法尔”的舰舷附近,两人的神情尤其落寞,或者是在为他们没有被派上用场而感到有些不平。杰纳德则上了瓦列的旗舰“火龙”,帮助军医们照顾受伤的安东尼。在大家尽心竭力的抢救下,安东尼总算脱离了危险,瓦列只能下令将儿子送回费沙。看着前锋舰队的战舰里进进出出的人们,菲利克斯不时朝着亚力克摇头,手提医用电灯的光芒,看在他眼中仿佛格外刺眼。随着那些光线终于渐渐暗淡了下来,他心底同样也慢慢滋生了一种近乎幻灭的失落。
“你又心事重重了?”
金发的好友忽然转过头,望着他那深如海底的蓝眸。
“表面上冷冰冰的家伙,心里面却为什么那么容易藏事情?考虑考虑我们的舰队什么时候才适合再次进攻敌人,也比为伤员们叹息好啊。”
挚友的一席话,让菲利克斯一怔。他依旧叹息着摇头,他明白真正的自己是怎样的,一面对亚力克,经常不由自主的成为了说不出道理的人。也许,他思想的角度从来就没有和亚力克处于同一轨道,但也正因为如此,一个极端与另一个极端之间,常常互相排斥又互相弥补。
“如果你现在依旧要为受伤的官兵们感到难过,不如不出征的好。”
亚力克冷笑道。
“菲利克斯,我从你身上似乎根本看不到米达麦亚元帅的雷厉风行,我可不太喜欢你单纯为了我而参军入伍。”
“亚力克,你的话很残酷啊。”
菲利克斯一脸颓废的表情,尽管回答时的语气还是那样镇静。
“你自己不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吗?为什么偏要为一些事收敛那些情感?难道你真的像先皇那样……不,是比你父皇莱因哈特大帝更加好战,让你感到失落的并不是战士的伤亡,而是你的战略计划提出,元帅们却没有采纳?”
“如果当时舒马赫能对毕典菲尔特元帅留情,那这个世界恐怕就不存在战争了……”
亚力克冷漠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哀怨,但瞬间转为压抑的愤怒。
“毕典菲尔特元帅临死前,曾经拉住我的手,要我今后像父皇那样,做一个伟大的皇帝。他拼出性命保护我,我今天才会跟你一起坐在这里,如果复辟势力不能彻底清除,我们不但对不起我们所爱的人,更对不起那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民。我既然选择了像父皇一样的道路,就一定要罗严克拉姆帝国舰队完全获胜,而不是还要留下一两个余党!”
“亚力克!”
“菲利克斯,战胜我们必须要战胜的敌人,才是换取和平的唯一途径!”
亚力克已然完全不顾菲利克斯接下来的想法,口若悬河的说了下去。
菲利克斯已没有反驳的余地了,他知道亚力克严肃的时候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只是这时他还未亲政,很多事情不由自主罢了。那冰蓝色的目光,像立刻就要包涵整个宇宙,那绝不是一种别人看来的自命不凡。
“原来你们俩在这里啊!”
正在这时,杰纳德的呼唤声打断了二人思想的对峙。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这时候会有什么好消息?”
亚力克白了他一眼。
“从奥利穆星域撤到这里以后,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战。敌人可没有什么耐性,要是他们提前绕道断了我们的后路,我们即使不被炮弹崩掉,也会在这里被困死。难不成是缪拉元帅想通了,现在突然叫出战?”
“不是啊。”
杰纳德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是梅克林格元帅带着一支后军,协同巴拉特的杨舰队来这里了!”
当亚力克和菲利克斯赶到“帕西法尔”舰桥上的时候,缪拉已经在那里接见梅克林格和尤里安。然而令他们最惊讶的,是站在尤里安身边的少女——诺薇卡。
“诺薇卡,原来你也来了,见到你真好啊!”
亚力克兴奋的跑上前去,以稚气的方式握住少女的手,几乎舍不得放开。
“亚力克,原来你是……”
诺薇卡疑惑的望着他,又见梅克林格对他行大礼,恍然大悟。
“我是亚历山大,菲利克斯他也是国务尚书的儿子。但是我那时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事实,请你原谅我,接受我诚恳的道歉好吗?”
冰蓝色的双眸对着诺薇卡的视线,亚力克觉得非常歉疚,只希望对方不会因为从前的事而生气才好。
诺薇卡轻轻摇了摇头,微笑之后立刻向他行了个军礼。“我听到你这些话,不能说完全不惊讶,但是那时候情况特殊,我不会追究那些事的。”
“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喔!”
亚力克高兴得跳了起来。
“太好了,我就说过我们三人有重逢的一天,没想到奇迹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多了!”
“原来在海尼森救了陛下的人就是这位小姐,我们所有官兵都还得感谢你呢。”
缪拉上前感激的和诺薇卡握手。
“缪拉元帅,她是诺文斯卡娅。杨上尉,也是杨提督唯一的女儿。”
尤里安在一旁说道。
“这次我们舰队里,她也带了一个分队。”
“杨元帅的女儿?”
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谁也没有猜测到这少女的身份,更没想到英年早逝的英雄还留下了后代。
“她真的是杨元帅的千金。”
瓦列忽然从舰桥那边走了过来。
“上次我去海尼森查菲利克斯的事,还多亏了她帮忙,否则菲利克斯就危险了。”
“瓦列元帅,您好。”
诺薇卡走过来向他行了礼,谦逊的说。
“应该是菲利克斯告诉您一切的吧,不过您是夸奖我了,全靠菲利克斯的意志坚强,他才能化险为夷。”
“对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菲利克斯忽然拍了拍亚力克的肩膀,朝三位元帅打了个报告,转身离开了舰桥。
他竟然走了?诺薇卡感觉异常失落,菲利克斯竟在好不容易和她见面之后转身离去,难道他还在介意临别海尼森时的事吗?一阵寒意从心头生起,一直浮上了脑海,她不知是该追上他,还是伫立在这里长久叹息。她深深记得菲利克斯离开她时的坚定眼神,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哀怨。难道,他已经打算不再理睬她了吗?她甚至无法去想象三个朋友突然缺少一人的情景,此时的亚力克又会如何想呢?
“诺薇卡,诺薇卡?”
亚力克的呼唤声打断了少女的思索。
“跟我去那边聊聊吧,等菲利克斯上完洗手间,我们三个人一起叙叙旧好不好?”
“你就跟亚力克陛下去吧。”
尤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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