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
“跟我去那边聊聊吧,等菲利克斯上完洗手间,我们三个人一起叙叙旧好不好?”
“你就跟亚力克陛下去吧。”
尤里安转头对妹妹说。
“也好,那我也先和瓦列去看看安东尼。”
梅克林格抖了抖黑色披风,叫了瓦列一声,两人随之离开了。只剩缪拉和尤里安在舰桥洽谈,以及留下守护的一些官兵。
“听说安东尼伤得不轻啊!”
当梅克林格跟着瓦列走上旗舰“火龙”,知道了安东尼的情况,觉得有点可惜。
“我这次带兵赶来这里,本来也是想追上前军,让前锋舰队改变战略战术,却还是晚了一步。令郎的伤,说到底我也有责任……”
“你干什么要自责呢?”
性情耿直的瓦列似乎不太喜欢梅克林格的客套话。
“即使是军务尚书,不都一样也是人?谁能保证人不会犯错误?说到责任,安东尼太冲动行事要负责任,我救子心切而使更多官兵牺牲同样要负责任。你要这么说,我倒宁愿军务尚书是那个冷酷的奥贝斯坦了。”
“好好,我就不说这个。”
梅克林格笑道。
“其实我真正想问你的是,关于杨威利的女儿,你好像对她赞赏有佳。”
“原来你是说杨上尉啊。”
瓦列满脸钦佩的指着外面,将发生在海尼森的事点点道来。
“这个女孩子的确不简单。”
梅克林格沉吟了一会儿。
“能跟摸不透的底细的钟泰来斗到这种程度,她需要相当的智慧。可是,照你的说法来看,这个孩子似乎也并不完全像他父亲。”
“这话怎么说?”
“缪拉曾经告诉我,杨威利元帅跟我的性情有些相似,同样属于厌恶战争的人,而我第一眼看见那个女孩子,如果不是你提起菲利克斯的事,我的确难把她和杨威利联想在一起。从她的眼里,我看到的不是淡泊,而是一种热烈如火的激情,她更多的地方像少年时代的尤里安·敏兹。她在向往广阔的银河,然而她却遗传了父亲的基因,在她身上同时充满了渴望战斗与避免战斗的矛盾。”
“你说起这个,我倒突然想起了菲利克斯。”
瓦列喃喃的说道。
“菲利克斯有个脾气古怪的亲生父亲,却偏偏又有个刚直热情的养父。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流行基因突变,那孩子的性格有两个父亲的双重性。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菲利克斯去过海尼森以后,我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觉。”
“这件事就暂时别想了吧。”
梅克林格将右手搭上战友的肩头。
“我何尝不是也担心有一天我们和巴拉特会再度开火?所以这次赶来前线,一方面也是提防有人故意趁乱煽火。同时我也有个想法,就是通过这次的战斗,强化我国和巴拉特之间的关系。”
瓦列不由叹息道:“你也知道奥利穆会战初阵,我们败得有多惨了。在那种完全不熟悉情况的地方,又面对一个曾经遗落的人才舒马赫,我军在明,敌军在暗,根本连半点便宜也占不到。我自问参加过数不清的战斗,却从来没有一次败到这种程度,竟然两天就被迫退回,舰队里还损失了那么多官兵和战舰。听缪拉说,亚力克陛下曾经想出一套战略方针,他却偏偏不愿意冒险采用,恐怕采用了还有点把握。”
说到这里,瓦列便把亚力克的战前分析详细的告诉了梅克林格,听罢,那位小胡子的军务尚书不觉大为惊叹。那金发少年竟一语道破他不该轻易将瓦列舰队作为前锋的错误,布着皱纹的脸顿时眉开眼笑。
“喂,我们可是打了场败仗,你不怪我反而还这么高兴?”
望着笑容满面的军务尚书,瓦列一头雾水。
“你看见银河里那些星星了吗?”
梅克林格指着舱外,感慨万千。
“在太空里和敌人战斗的时候,那些恒星和行星都露着本来并不好看的面目,可是当我们身处一个星球之上仰望星空,它们却总是那么美丽。星星只有在远方,在更辽阔的宇宙里,才会让人看到各色的璀璨光芒,反而在身边的时候,我们往往会不经意的忽略了它们独特的魅力。”
“哦,我似乎明白了!”
瓦列不禁茅塞顿开。
“你的意思,莫非是在下一场战斗中参考亚力克陛下、菲利克斯他们年轻一辈的策略?难道……你想利用舒马赫漏算的失误,去走一步险棋?”
梅克林格会心的点了点头,眼中似已盈满了希望。
“你的决策果然新到让人大吃一惊呢。”
瓦列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我知道陛下身上有先皇的战略性遗传基因,菲利克斯跟他两个父亲同样擅长实战,可是他们毕竟还年轻,即使舒马赫漏算了他们,他们也还没有真正打过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尤其是陛下,先皇除了他以外根本没有留下其他血脉,前次的‘黑枪暗夜’一战,如果不是毕典菲尔特拼死护主,或许就……梅克林格元帅,一向冷静的你,为什么这次会选择冒这么大风险?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大家怎么跟皇太后交代?怎么跟全国人民交代?”
“你错了,恰恰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才会想出这种计策。瓦列,你先去请陛下上缪拉那儿,我要跟你、陛下、缪拉以及巴拉特的敏兹元帅详谈。”
梅克林格说完话,只转头向老战友胸有成竹的一笑,便从容走下了“火龙”的舷梯。
“帕西法尔”的一架舷梯上,菲利克斯已在风中伫立了许久,萧瑟的风吹乱了他的黑发,却吹不走啤酒的余味。当他与亚力克跟诺薇卡重逢在舰桥上,他竟然选择了避开那少女惊喜而又带了些幽怨的目光。或许在两人相隔两端的时候,他曾想过无数次重会的情景,喜、忧、笑、泣……到头却都偏离了真正的答案。有的,只是无言相对。他感觉心里的血液在被酒精逐渐麻痹,受虐似的品尝着麻醉的感觉,酒,不能一饮而尽,只有一口一口细细的咽,仿佛才能获取心灵上最大的安慰。
“菲利克斯……”
极低的女声,没有当时的活泼和坚强,诺薇卡出现了,面容苍白得模糊了他的视线。
“亚力克呢?你不是……跟他在一起的吗?”
他傻笑着抬起头来。
“对不起……忘记跟你行个军礼,我就去洗手间了。”
“亚力克跟着瓦列元帅去商量事情了。”
诺薇卡走上前来,夺下他手中的易拉罐。
“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因为我那时候没有答应你去费沙,你还在埋怨我吗?你忘记了我跟你还有亚力克三个人之间的约定吗?”
“我没有忘记。”
菲利克斯一把将啤酒从她手里夺回。
“但是,世界好像在逐渐忘记……你跟我有着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不可能永久共存于同一个世界,你和亚力克或许才是一国的人,都是向往太空里灿烂的银河,而我……我不过只为感情而活,为当年对亚力克的承诺而活,我不想选择不适合我的生活,也没有力气去选择。”
“菲利克斯,你不是一个活在阴暗底下的人,为什么偏要选择阴暗?”
诺薇卡紧紧握住他发烫的手,眼中泛着一丝不甘落下的泪光。
“命运归命运,感情却是由人来主宰的啊。我们三人能相遇、相识、相知而成为好朋友,这种珍贵的感情怎么可以陷入阴暗中?你把啤酒放下,不要再喝了!”
“我很可笑是不是?”
菲利克斯苦笑道。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人。我爸爸为我费了多少心血,我却故意要让他和妈妈操心十几年,还惹得妹妹对爸爸有成见。在军校里,我拼命的要去充当英雄,惹得女生倾慕男生嫉妒,教官大伤脑筋。现在,我竟然跟从来没发生过冲突的亚力克唱起反调,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不正常。诺薇卡,你觉得……你觉得我正常吗?还是……我归根到底其实是个危险人物?”
“你真是傻瓜……”
诺薇卡咬着嘴唇,心痛的抓住他的肩膀,面对半醉半醒的菲利克斯,她已然无法用言语安慰,只能紧紧抱住他,用心灵传递慰籍。或者,表面拒绝情感的菲利克斯,反而是个需要很多爱的人。
她抱着他的双手在不停颤抖,黑夜的无限寒冷,在风里逐渐沉睡了。舷梯的台阶上,菲利克斯靠在她的肩膀,睡得那样沉,呼吸由急促缓缓变作均匀。她祈祷着,祈祷他一觉醒来,便可以感觉到爱的温暖,透过闪闪的星光,他可以看到一个最美丽、完全充满生机的世界。不,事实或者并不可能,但即便他在梦里看到那个新世界,至少可以让他的灵魂得到抚慰。一张俊朗而棱角的睡脸,呼吸之渗透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微扬的嘴角在那张脸上扯动了一圈几近透明的浅辉,顺着呼吸的节奏,一漾,再一漾,她盼望着阳光在下一秒就浮露出来。
“诺薇卡……我好想……好想跟你……和亚力克永远告别……战争……”
口中吐出喃喃的梦呓,诺薇卡温柔的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他浓黑的眉毛。菲利克斯,他希望被人了解,可他是否又能了解她的心?或许,此刻她反而想依靠在他有力的臂弯里,掩饰那一丝丝别人永远无法发现的脆弱。
“3月27日,星期五,今夜的星光并不灿烂
这个特殊的夜里,我和菲利克斯、亚力克重会在光之桥,往日海尼森的记忆依然存在,即便收拾起它们,也是一种多余。更多的,仅是一个‘变’字。就像金发的贵公子突然变成了一国的军人皇帝,诺文斯卡娅·杨提早拥有了旗舰。菲利克斯呢,我却意外的发现,在他的身体里,隐藏着一种无法测度的奇异DNA,不属于任何遗传性质。
他喝了太多的啤酒,脸颊好像在发热,睫毛上挂着的一点液体却使我感到有点冰凉。是否,他那双深蓝色的美丽眼睛,在没人看见的时候,也曾经湿润过呢?有时,我也在想着亚力克的眼睛,他是那么喜欢眨眼,冰蓝的眸子里,仿佛看得到银河中灿烂的群星,那样晶莹欲滴,又将世界包容得那样广阔。而菲利克斯的眼睛,是不爱随时转动的,像千万尺深的潭底,银河的深度无法与它进行丈量。我既喜欢,又感觉有些不安,为何他的眼睛要带着忧郁?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他有时酷似不正常的性格?什么时候,那片深蓝才能像银河一样明朗?
我在思索,也在迷惘。突然想起了爸爸,如果他在的话,是否可以告诉我答案呢?既然战争是和平的前奏,那是否有一种阴暗的背后,也会是无限的光明?万点星光,是否可以亮过整个宇宙,直将光亮延续到最遥远的地方?
我望着熟睡的菲利克斯,自己却完全失去了睡意,或者,夜色太过朦胧,到处都没有清晰的影子,我不习惯看那样的景象。可是,银河比任何满月的夜空都要澄澈明亮。地面没有什么投影。大概,菲利克斯心里有个包括他自己都无法解开的结,在我看来,那个结不是形成于他的生命中,而是远在他的生命存活之前,就印入了他的灵魂,他被沉溺在里面,承受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冷与寂寞。
我想找寻那个结打起的根源,即使现在无法寻到,我也不愿放弃直觉要平白无故带来的东西。有时,真希望菲利克斯永远保持睡着时安祥的神态,永远不要改变。我不明白这是不是自己在爱着菲利克斯,如果能让他安然入睡也可以称之为爱的话,我只希望能暂时让他得到一丝温暖,心已足够。
‘帕西法尔’的内舱里,亚力克应该在和元帅们商议战事吧,我猜想着,本来我是对那些事情充满兴趣的,此刻却丝毫不想就此离开菲利克斯身边。夜色更暗了,遥远的银河像是在往更远的地方不断延伸,星光是那样深沉,深沉到仿佛要失去它们本来的光亮。
明天,后天,后天的后天,又将如何呢?我不习惯回首过去,只因要面对的仅剩未来。不论未来是战争还是和平,不论未来是阴暗还是光明,人没有回头可走的路,时间同样不会为谁而停留,大概,宇宙间的距离用光年来作计算,也是因为如此吧,我的思想突然浮出了好远、好远。
菲利克斯,梦中的你是否回到了出生前那个圣洁的天地?如果你的第一滴眼泪还是透明的,世界就一定会用最绚丽的阳光为你道出真正的答案。
——诺薇卡记”
第二十四章 谜样指环
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走回到清冷的后花园。蔷薇那火红的颜色,看在波尔西亚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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