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
“真是荒唐!那些议员把大公妃都当成什么了?”
“皇太后请息怒,臣只是如实向您报告,议会应该还要进一步讨论这件事。因为国务尚书也是和您保持同样的观点,所以……”
“如果这次换了被绑架的是一位大臣,恐怕那些人的投票结果也不会那么快就出来吧。”
希尔德非常震怒。
“在他们眼里,大公妃只是一个女人,可她毕竟是先皇的亲姐姐,亚力克的的姑姑。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有罗严克拉姆王朝。若像那些人所说牺牲掉她的话,那就叫爱国吗?或许在他们眼里是,可在国民眼中呢?不但皇室的威望受到极大的影响,还一定会传出议会和皇室不和的流言,罗严克拉姆王朝的根基难道就要这样动摇?”
“微臣和国务尚书作为老臣子,当然明白大公妃殿下的重要。但艾尔威宁死也不肯开口,难道非要对他用更严酷的刑罚,还是使用自白剂?”
克斯拉的表情非常苦恼。
“请恕臣斗胆,我国出动两大舰队征讨圣玛赫巴,已经中了艾尔威一计。如果前方并无捷报,而身在后方的我们因为此人弄得大家起内讧,后果真会不堪设想。”
“我想亲自去见一见艾尔威。”
希尔德再次沉默之后,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克斯拉听了,不由大为吃惊:“您是银河帝国的摄政皇太后,又是议会的最高议员,怎能去监狱见一个罪恶滔天的犯人?况且,艾尔威不是普通的犯人,他心狠手辣,万一无意间做出伤害您的事……”
“克斯拉元帅,我可以相信你,不是吗?”
希尔德眼中忽然露出异样的光芒。
“记得亚力克出生的那天,整个宫殿都被包围在火海中,当年还是皇妃的我更是面临着被刺杀的危险。那时候,手无寸铁的大公妃面对刺杀我的人,会不顾一切的挡在我身前,现在她处在危险之中,我为什么就不可以为她那样做呢?那时候,你也不顾一切的破窗而入,冒险将我救出险境,亚力克才得以平安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和亚力克母子俩的救命恩人,今天我要去监狱,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依然会那样尽职的保护我?请你也不要忘记,银河帝国的最高元首是皇帝,而不是我这个摄政皇太后。”
克斯拉默默的点了点头,抬起右手向希尔德行了一个军礼。
“艾尔威·由谢夫,快点出来!”
听到狱守的声音,牢房里的废帝充耳不闻,这好像已经是第十几次了。狱守对于这个重要的犯人,已经感到极端的不耐烦。
他仍旧披着那件黑色的、教徒样式的长风衣,衣领遮着他半边瘦脸,仿佛还是不喜欢让人看到上面的伤疤。他像鬣狗一样蹲伏在牢房的角落里,三角形的眼睛四处狼顾,好像在每时每刻都在防备着什么。翕动的嘴唇牵扯着脸上的肌肉,像是神经质的痉挛。当希尔德走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抬头看,只在一边似笑非笑,那种恐怖的表情,更接近于一个精神病患者。
“你就是艾尔威?”
希尔德的声音带了少许惊讶的语气。的确,连她也并没有想到,当年旧帝国的小皇帝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又是谁?”
艾尔威忽然抬起头,而他看到的希尔德跟他一样,脸上戴了黑色的面纱。
“我是圣地洛教堂的修女。”
希尔德缓缓的说道。
“你知道吗?再过两三天,你就要被送到另一个世界。”
“真是可笑。”
艾尔威冷冷的说。
“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居然在我被杀死之前,还派个修女来安抚。”
“我不知道什么是人们所谓的好坏,只知道世上每个人都会死,而修女正是为了送他们一程,没有选择对方身份的权利。”
“人的灵魂真的都可以靠修女来安抚吗?”
艾尔威突然怪笑两声。
“从莱因哈特扶持我登上宝座的那天开始,我的灵魂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那时候我不到十岁,就成为别人的傀儡。你说像我这样一个人,能够安心的躺在地狱里吗?我的祖父佛瑞德里希四世是一个那样不喜欢政治的人,晚年的他一心只求安度余生,却要在政治的波澜中死得不安,新帝国的人有谁同情过他?莱因哈特怨恨他,是因为他的姐姐,可那时候完全不懂事的我和我妹妹,都要成为他夺权的工具。他那个十恶不赦的灵魂,不是同样不需要安抚吗?”
听到艾尔威的话,希尔德不禁震惊,却也从心底生起了一丝怜悯。政治比任何东西都要残酷,一旦卷入其中,并非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这个从小失去自我到今天丧心病狂的艾尔威,的确是可恶的人,但又何尝不是可怜的人?她非常清楚改朝换代需要人的牺牲,而眼前的人正是一个最可悲的牺牲品。如果她真是一个修女,她只求此人上路之后,最终可以安息。
希尔德伸出手去,轻轻的握住艾尔威枯瘦的右手。
“你……干什么?”
艾尔威惊惶的要把手缩回去。
“你不要这样防备我,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聆听你的故事。”
希尔德温柔的说着。
“瞧你的样子,你是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握过手了?很不习惯对吧。”
“为什么你完全不对我感到恐惧?”
艾尔威惊奇的望着跟他握手的人。
“你也是新银河帝国的子民,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当年黄金树王朝的皇帝。当所有的人都用厌恶和恐怖的眼光看我的时候,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泰然?”
“因为我只是修女。你是不是皇帝,现在的国家是什么样的国家,我都无从去过问,修女的眼中只有她们应该为之送行和祈祷的人。”
艾尔威沉默了,抬起的头不知不觉低了下去。为什么这个修女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像年轻时牵过他手的母亲,不,更像他去世多年的祖父。思绪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那天,头发花白的祖父站在园子里,用已经有些颤抖的手提着小水壶,很细心的给美丽的蔷薇花浇水。当祖父累了的时候,他会帮他提着水壶,掏出手绢替老人擦汗,祖父回头,笑得很悠闲、很快乐。他从未想过到在最绝望的时刻,还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你不能安心?因为你一直认为,是你自己亲手毁灭了本应该属于你和你祖父的美好世界,而现在的国家夺取了你在这世界上不可替代的珍宝。所以,在你的心中也就直到现在还残留着无法填补的空洞,于是你选择了极端的做法。”
“每一天,每一年,我都在盘算着如何颠覆新银河帝国,重新在大地上竖起高登巴姆的旗帜。狮子是我最讨厌的动物,我用那种念头不断的告诉自己,好让自己时刻都清楚明白,自己除了复国,根本无法选择别的道路。”
“如果你没有走这条路,现在的你或许未必会是这样的情景。人活着,总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憧憬,或许并不是要站在世界最高的位置,而只是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因为一些原因,人们为了某种信仰走上了本不该属于自己行走的岔路,而背叛自己向往平静的追求。逝者已化作尘土,而生者的未来,谁也无法预知。即使是最亲近的朋友,或者是你最痛恨的敌人,也无法知道他的未来,同样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一切还处在在尚未发生的阶段,到发生了某些事以后,有的道路会引导他们坐上顺风车,而另外的道路只是迎向毁灭。”
“是吗?就好像当年的我一样,之前因为被操纵,之后因为被遗弃,我发现自己原来很依赖人。如果没有那种依赖,我也许早就已经死了。直到现在,我面临着绝望,却还是要抱前线胜利的希望。”
“人总是会有绝望,而绝望正是因为人还存在希望。所以人会觉得死了就会抹去一切的分歧,同时不确定的东西也会归结为确定的结果,才可以把最美好的瞬间变作碑文,铭刻在坟墓之上。艾尔威,你想要刻在自己碑文上的会是什么呢?你可以平静的思考,把答案留到你去那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天。”
希尔德说罢,轻轻站起身来,缓步走向牢房的门口。
“你要走了吗?”
艾尔威抬头问道。
“在你走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只能说,我并不是圣母玛利亚。”
希尔德走上前,最后一次握了艾尔威的手,便飘然而去。
宇宙历817年,新帝国历19年6月22日,前银河帝国高登巴姆王朝废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在费沙的狱中服毒自尽,终年26岁。这恰是他即将被新帝国处决的前一天夜里。谁也没想到,当他被捕的时候,身上还密藏毒药,当法医来为其验尸的时候,发现那种毒药中含有一毫克钚,和当日袭击瓦列的官兵所服的毒属于同类。
(附: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出生于宇宙历791年,旧银河帝国高登巴姆王朝第36代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死后,被国务尚书立典拉德公爵与当时还是伯爵的莱因哈特共同拥立为第37代银河帝国皇帝。艾尔威从小娇生惯养,脾气暴躁,性格孤僻怪异,而当他7岁登基,成为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已是其悲剧的开始。宇宙历798年,他被兰兹贝尔克伯爵与舒马赫上校从奥丁的新无忧宫中劫持,随后被秘密的送往自由行星同盟。同年,莱因哈特罗严克宣布剥夺艾尔威的帝位,并拥立其妹凯萨琳·凯特翰一世。宇宙历800年,9岁的艾尔威从兰兹贝尔克手中逃走,从此下落不明。直到后来与舒马赫的巧遇,艾尔威继续了他的悲剧,秘密召集旧部,放出蛊惑人心的消息迷惑当地人民,于圣玛赫巴星球集结党羽,成为旧帝国复辟的倡导者。在旧帝国历史上,他从小就是被人操控的工具,而成年后复辟的狠毒成性与不可一世,同样为他埋下了最后的悲剧伏笔。最终他于监狱中自尽,也许是为了寻求解脱,抱着绝望,同样也有死后唯一的希望。)
“皇太后,您所说的答案,就是艾尔威服毒自杀吗?大公妃的下落到现在依然不明,我们又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希尔德的行宫里,克斯拉不解的望着正在叹息的皇太后。
“艾尔威虽然暴戾成性,但造成他这样的原因是什么,我想元帅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那个孩子没有生在改朝换代的乱世,或许他会比很多孩子都幸福,而给他带来不幸的人,的确就是罗严克拉姆王朝。为了建立新的国家,我们顺应了百姓的意思,却把艾尔威所有的亲人和快乐都夺走了。那天我去看他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一个正值风华的孩子,看起来竟然比我们还要显得苍老和憔悴。”
“皇太后陛下,微臣是一个军人,自然没有您考虑得多。不过就算是对艾尔威有所同情,他依旧是我们的敌人。改朝换代本来就是残酷的,有些事情,即使我们想避免同样避免不了。”
“可是他心中还有梦,而就是这个梦,我不能再夺走了。”
“所以,您才装扮成修女去见他?”
“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对罗严克拉姆王朝的仇恨,自己唯一可以补偿他的,就是在他弥留之际,打开他心底封闭了很久的那扇门。如果我以真面目见他,他的一切也就全部绝望了。现在,我想他在另一个世界,一定可以见到他最爱的祖父,过着他真正想过的生活,永远不会再有烦恼和怨恨。”
希尔德轻轻转过头来,将一封信交到克斯拉手中。
“这封信是艾尔威临死前,托一个狱守交给那天去看他的那位修女。”
“什么?大公妃在‘高尼佛劳尔’通往‘比勒加’珠宝店的地道中间的地下室里?”
克斯拉看完信,不由大惊。
就在艾尔威自尽的第二天,身在圣玛赫巴星系的新帝国舰队以及巴拉特的杨舰队正在归途中。然而,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当他们要回归故土的时候,却正遇上星际风暴最严重的时期。于是,大家不得不继续在行星“巴苏”再次驻留,只好等待星际风暴平息之后,再做启航的打算。
“还是觉得很郁闷吗?”
巴格达胥撇着两片小胡子,坐在面无表情的诺薇卡身边。从奥利穆会战结束之后,这个女孩几乎一直就没有笑过,很少看到她这样的神情。
“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明明就知道帝国根本不需要靠我们的帮助,还带这么多人来给人家做陪衬。”
诺薇卡显然非常不服气。对于一直向往真正战斗的她来说,这次英雄无用武之地,无疑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我这个没心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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