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
“我本来的确也准备休息的,但看到总指挥室里还亮着灯,所以就来了。诺薇卡,你问我的话,也是我问你的。”
奥斯汀从身后拿出一瓶烧酒,就着诺薇卡给他的杯子,倒上一满杯,端到嘴边呷了一口。
“你好像是专程来我这里喝酒的一样,不过很可惜,我只会喝白兰地,这里却没有。”
诺薇卡笑着倒上一杯白开水,学着奥斯汀的样子,放到唇边喝了一口。
“喝酒是我一直的习惯,你也知道我从八岁开始就会喝这种烧酒了。我是个粗人,连我爸爸也觉得我像个怪胎,没遗传到他的艺术细胞,但好像真的很适合当军人。”
“在那场肉搏战里,你也是第一次面临实战,难道都没有觉得杀了人之后,心里会很难受吗?”
“难受?也许之前有那么一点点吧。但战斗就是战斗,只要是在战场上,就有人会死,根本不足为奇。”
“什么叫你这种人?你觉得自己生就是杀人的命吗?”
诺薇卡凝视着奥斯汀的眼睛,也猜测着他的内心。
奥斯汀放下酒杯,冲着她笑了一笑。“小时候的你不是也憧憬着战斗,甚至那种欲望比我还强烈吗?所以你选择了成为军人,我也选择了成为军人。现在你竟然会问我这种问题,我该如何回答你呢?或许我也应该问自己,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命?从小到大,我都活得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把你的爱好当作自己的爱好而已。因为你必须赢得这场仗,所以我会带领蔷薇骑士们,照你的命令和敌军展开肉搏战;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所以不管死多少人,我也根本不会去思考别的东西;因为你是军人,也极有可能是杨舰队未来的领导者,所以我也会不断的努力,让自己可以成为你手下最锋利的剑。”
他是喝醉了吗?奥斯汀热烈而微醺的眼神,让诺薇卡心头一震。她不由得开始自责,回想着童年时光,这个男孩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她的爱好为爱好的?他竟然会为她做到了这种事——这种连杀人都不会去思考是否流血的事?她责备着童年时自己的任性,同样在心底深深谴责着如今的自己。
“像我这样任性的人,不值得你为我那样……这次战斗之前的我,的确还在憧憬着战斗,想象着那种胜利的成就感。可是当这场战斗真正胜利了之后,我却一点也没有成就感。爸爸为何不喜欢做军人,我好像体会到了。当年帝国的坎普一级上将死于他手,爸爸心里一定比我更难受,像他那样一个可以下令让敌人逃跑的人,怎么可能不为因自己而死的人感到心痛?如今,坎普兄弟被我俘虏,我亲眼看到了他们对爸爸和杨舰队的仇恨,我除了对他们说抱歉,什么都做不到。军人和军人之间,尤其是名将,到底要因为战争结下多少仇恨呢?”
“可你有办法回头吗?伊谢尔伦已经被我们夺下,亚历山大皇帝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他战和不战的最小比例也很可能是六比四,专制和民主共存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小,不是吗?”
奥斯汀上前握住诺薇卡的双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诺薇卡不再烦恼,唯有借着双手的温度来为她受冻的心取暖。
“听我爸爸说,尤里安哥哥在少年时期也憧憬着军人的生活,杨元帅去世之后,他做了伊谢尔伦共和政府的舰队总司令。后来换回和平,他立志做一名历史学家,不再做军人,但为什么在巴拉特共和政府成立后,他还是坐上了统合作战部的重要位置?虽然尤里安哥哥是比我聪明万倍的人,但我觉得他继续做军人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人。而最好的守护方法,就是牺牲他自己的幸福,来尽力的让世界维持和平,他所想守护的人也就会过得快乐。”
“12月1日,星期一,伊谢尔伦的凌晨
守护自己重要的人吗?在什么时候,菲利克斯也说过这样的话?同样意义的语言从奥斯汀的口中道出,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军人,或许真有着不同种类的思想,有人是为了刺激,有人是为了成名,也有人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
在爸爸的传记里,哥哥曾这样写道: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和平。我想应该再加一句:和平则是为了给自己重要的人创造快乐。这句话说起来比什么都容易,但要做到却实在太难,因为要在战争中避免流血,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所思考的,或许准确来说,应该是如何把战争中伤亡减少到最低。
但是,在以这种方式守护所谓民主共和的时候,我真正害怕的,不是民主党政府的刁难,亦非被帝国军打败。惠比斯底一役,菲利克斯是否也在某一艘战舰上为他的国家、为他重要的人而战斗呢?若他真参加了战斗的话,我心中的苦跟他相比,到底谁更苦一些?菲利克斯,我知道你一直在为亚力克而战,并注定要为亚力克而战,但不论亚力克对错,你也会为他战斗到底吗?或许就像奥斯汀所说的那样,世界上就有那样的人,只是为了某个人或某些人,就足够他奉献一生。
——诺薇卡记”
“小杨提督,参谋长回来了!”
随着叶莲娜在门外的喊声,伏在桌子前打瞌睡的诺薇卡被叫醒过来。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巴格达胥已经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而在她面前摆放的,是小胡子中将为她带回的早餐——鸡肉汉堡和酸奶,餐盘下面则放着文件。
“抱歉,中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诺薇卡揉揉朦胧的睡眼,似乎还觉得是半夜。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我的指挥官。”
巴格达胥冲她一笑,嘴边的两撇小胡子也跟着翘了两下。
“什么?已经是上午了?”
诺薇卡惊得从椅子上猛的站了起来,才想起昨天夜里和奥斯汀喝酒,在奥斯汀走后,她半醉半醒的写了凌晨的日记。然而在写完日记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来竟然已经睡着,醒来之后却到了第二天上午。
“我本来是要等您回来,可是到了凌晨一点都还没有等到您。”
“那时候你大概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吧,我打过电话,可是一直没人接。”
“真的吗?那的确是很抱歉,我现在就看文件,可以吗?”
“少跟我客气,我讨厌这种态度,你先把早餐吃了再说。”
巴格达胥将餐盘推到少女面前,无奈的摊了摊双手。他心中暗想,这个丫头也真够傻的,居然会等他的报告等到凌晨,耽误自己休息的时间。早餐送来了,还故意把文件压在盘子底下,诺薇卡却好像没看见吃的一样,只看见了下面的文件。这样的指挥官,还真是令他有些伤脑筋。
“对了,帝国那边有消息了吗?”
诺薇卡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向巴格达胥询问。
“他们已经撤军回费沙了,不过培林提督的舰队就……”
“那位老将军没事吧?”
“他没事,但第七舰队全灭,第三舰队重创,只有第九舰队还算幸运。如果不是我们夺取要塞的消息传到敌人耳朵里,恐怕连培林提督也难逃死神的魔掌吧,他应该向我们鞠躬道谢才对,结果只发了一封感谢信过来。”
诺薇卡并没有在意巴格达胥的调侃,只是听到帝国军返回费沙的消息后,脸上的表情平静了许多。
“海尼森也发来了电报,出人意料,李德那家伙居然亲自致信在夸你,说什么是杨准将挽救了巴拉特。”
巴格达胥乜斜着眼睛,话中仿佛带了点讽刺的味道。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是我带领临时舰队的?李德是一开始就在打着如意算盘吗?先到处跟人散播说我死了,好挑起亚力克的怒火,逼迫帝国应战。现在可好,我们阴差阳错的夺取了伊谢尔伦,反倒是帮了他的忙。”
“李德那老小子,想不到还挺阴险的,连我也把他估计得太简单了。”
巴格达胥摸摸小胡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统合作战部有没有让我回海尼森的指示呢?”
“当然没有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的临时舰队夺取了伊谢尔伦,等于将巴拉特的领土扩大了一倍,现在海尼森有尤里安,我军就等于有了两大优势。李德看准了这种情况,可以让亚历山大受制,怎么可能让我们回去?”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和哥哥都在海尼森,爸爸也葬在那里,我死都不会打这场仗。”
“小姑娘,让我这个老人家给你指两条路吧。一条路,是继续为民主共和而战,就像你爸爸那样,做个实实在在的英雄。”
“那还有一条呢?”
巴格达胥诡秘的一笑,凑到诺薇卡耳边低声说。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认为你和亚历山大谁比较强?”
“您在开玩笑吧?”
诺薇卡根本不太在意他的话。
“亚力克是莱因哈特唯一的儿子,除了有战斗的天赋,也有他作为皇帝的威严。即使我能够在战术上击败他,可在气势上我占不到优势。”
“在战术上可以击败那个小皇帝,也就够了。诺薇卡,巴拉特和民主共和制的存活,其实就在你的掌握之中。不错,亚历山大是莱因哈特的儿子,可是令莱因哈特最伤脑筋的人,却是你的父亲杨威利。你和亚历山大两人都是继承父亲遗志的人,所以只有你才能克制那个小皇帝。”
“我还是不懂,就算我们两人的父亲是宿敌,也不等于我就一定可以让亚力克伤脑筋啊。况且,巴拉特比起银河帝国,不论是从领土或是从军事实力上看,我们都处于劣势。”
“所以说要保住巴拉特,就要跟李德合作,还要想办法让银河帝国领土边缘的行星都变成我们的领土。”
“您的意思是,我们要表面上打着解放军的旗号,实际上进行领土和军事扩张?”
诺薇卡惊得脸色突变。
“怎么,把你吓到了?”
巴格达胥此刻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说的话意味着多么严重的事。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成为绝对的独裁者,从前的同盟和帝国不是都在跟费沙合作吗?只有军事上的优势,是绝对不够的。现在费沙已经是帝国的首都,要巴拉特这种小地方存活下来,我们几乎找不到可以合作的势力,就必须自己创造出这种条件。原本我不打算告诉你,但现在也必须说了,在阿姆西里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在暗查那里的一切。”
“您一直都在阿姆西里搜集当地的情报?”
听了巴格达胥的话,诺薇卡不禁大吃一惊。
“巴拉特不是新进了一批战舰吗?那批战舰的数目庞大,且科技含量比我们的旧战舰高了不少,你的旗舰也足可以和帝国将领们的旗舰相媲美。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你自己得到旗舰的时候,也曾有过疑问吧。其实这些战舰,都来自阿姆西里的几家秘密兵工厂。在我们的想象中,阿姆西里是一个纯粹的商业星球,也是巴拉特管辖下享有自治特权的行政区,都不会想到它会拥有这样大型的兵工厂。”
“您是说,阿姆西里的兵工厂背后,可能潜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但不排除这个可能。那恐怕是一股比我们巴拉特更反对帝国的势力,那些人计划酝酿了多年,以各种所谓正当或不正当的手段,累积着一笔财富。但是,他们唯独缺少的,就是强大的军事力量,所以需要寻求合作伙伴。他们看准时机,在帝国的立宪制改回专制的时候,跟巴拉特政府就自然开始有了合作。因为巴拉特有可以令帝国军人们畏惧三分的杨舰队在,无疑是那股势力反对帝国的锋利武器。而巴拉特政府发生政变,也让他们更好的借用了这一点,战争就开始了。”
是吗?诺薇卡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连吃了一半的早餐也忘记了继续。她努力的使自己相信,巴格达胥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尽管巴格达胥的话让她听了觉得很刺耳,她却不能不承认,小胡子中将的话就是揭露现实的真话。既然旧同盟都可以被银河帝国吞并,现在的巴拉特要孤军奋战,最后的胜率几乎等于零。要牵制帝国,必须借助第三方的力量,而这个第三方却是不确定的。
“狮子是天生爱好狩猎的动物,它的利爪藏在肉垫下面,就好像一张弓上搭着箭,箭随时都会离弦。一只羊要和狮子对抗,的确需要暂时跟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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