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

　　“杰纳德，在发什么神经啊？”
　　有人在他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把他吓得险些跳起来。注意到来人有点尖锐的嗓子，他下意识的转过头来，那人竟是菲利克斯的“冤家”——蕾娜。
　　“蕾娜，你跟踪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过是去我的舰队，刚好跟你们走了同一条路。”
　　蕾娜挽起军服的衣袖，满不在乎的说。
　　“你还回了好几次头呢，居然都没看到我，一定是在想菲利克斯为什么会走掉吧。我告诉你，是因为杨威利的女儿……”
　　“什么？”
　　杰纳德大吃一惊，连忙把她拉到树后面，用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你在说什么风凉话？什么杨威利的女儿？”
　　“连你都不知道吗？”
　　蕾娜看着杰纳德的表情，似乎更加惊讶。
　　“你说清楚一点，那是什么意思？杨威利的女儿不是亚力克陛下先前想娶为皇妃的人吗？难不成菲利克斯也……”
　　杰纳德话说了一半，已经不敢再往下说。
　　“有必要那么害怕吗？”
　　“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你会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有这件事的？”
　　杰纳德惊恐的拉着她的衣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菲利克斯第一次和我过夜的那天，我就已经知道了。因为他口中一直在叫那个女孩的名字，那时候我不知道那个女孩的身份，后来居然才知道那个是杨威利的女儿。看来那女孩子没有答应嫁给皇帝陛下，多半是跟菲利克斯两相情愿吧。”
　　听了蕾娜的话，杰纳德猛然皱起眉头。“你居然可以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这么严重的事？你知不知道诺文斯卡娅是陛下从一开始就喜欢的人？你又知不知道菲利克斯和陛下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所说的事是真的，万一传到陛下耳朵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知道又怎么样？”
　　蕾娜依旧若无其事的摊着双手。
　　“陛下得不到那个女孩，菲利克斯同样也得不到。陛下是想统一宇宙的伟大君主，自然想把巴拉特变成自己真正的领土，那女孩自然也就成了帝国人。而菲利克斯，则刚好相反，他是一点都不想巴拉特变成帝国的领土，因为这关系着战争问题，他不愿意跟那个女孩打仗。所以，现在的菲利克斯应该是极端苦恼的吧，我看他爱那个女孩那么深，倒是希望他干脆树起自己的旗帜算了。这样，他就可以跟陛下痛痛快快的打一场，看到底谁会最后得到那个女孩。”
　　“够了！”
　　杰纳德用力抓住蕾娜的手，一把将她按在树旁，这个性情温和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令人觉得可怕的目光。
　　“如果不是因为你跟我们以前是同班同学，我恨不得现在就狠狠的扇你一巴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被陛下听到，你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赔！”
　　“有那么严重吗？”
　　蕾娜这次是真被杰纳德吓到了，眼里带着无比的恐惧，望着他扭曲的脸。
　　杰纳德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她的手，接着低声叹息。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我就只有你了……”
　　“对不起，我刚才的情绪是激动了一点，但是这件事，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把它忘掉。”
　　“如果我做不到，你会怎么样？”
　　“你直属的舰队指挥官，曾经是我爸爸麾下的少将，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学被赶出舰队的一天。”
　　“我……我知道了，杰纳德，我会听你的，忘了这件事……”
　　蕾娜听到这话，眼泪也快流了出来。
　　“求求你，杰纳德，不要做那种可怕的事。本来我就是被家庭遗弃的人，如果我连舰队都呆不了，我就真的没办法生存了……”
　　“只要你不说，我绝对不会那样做。而且我答应你，会让你在那支舰队里继续做军人，直到你领取退休金的那一天。”
　　“杰纳德……”
　　蕾娜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杰纳德先前的话虽然让她觉得可怕，而后来的话却又让她感觉到无限温暖。也许是自己从前不愿意去了解他吧，这个外号“小保姆”的男孩，常是军校同学们取笑的对象，而那份真诚和善良却非常富有魅力。
　　“蕾娜，有什么困难你就来找我。我可以拜托你的上级，让你军旅生活改善一些，做些通讯之类的工作。”
　　“谢谢。”
　　接过少年递给她的一张纸巾，蕾娜擦干了眼泪，飘然而去。
　　“菲利克斯，为什么会这样？真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才让你变得这样颓废，以至于去随便找女人吗？诺文斯卡娅设计夺取伊谢尔伦，已经成为一个新生的英雄，的确也只有像她这样的巾帼英雄，才配得上你。但为什么偏偏是她？我祈祷陛下和你的深厚友情会延续到永远，若是因此而破碎，那可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了……”
　　一片树叶落在头顶，他抬起头，望着那棵高大的树苦笑一声。树叶的飘落，只是暂时带走了枯萎的记忆。
　　宇宙历821年1月1日，新年到来的日子，银河帝国宇宙舰队只在加紧军备，毫无时间去思考庆祝的事。能真正感受到新年气氛的，是伊谢尔伦要塞的巴拉特临时舰队。这个以青年官兵为主的大集体中，总是能散发出一种不同于一般军队的特殊气氛，就像正在春天萌芽的芳香植物，处处都洋溢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昨日，司令部收到巴拉特统合作战部的电报，说是这支临时舰队已经被批准成为正式舰队——第十四舰队。在诺薇卡和众官兵的合议之下，新舰队的标志定为白色玉兰花图案，所以舰队也被美称为“曼格诺丽亚”（转自白玉兰的英文释义）。
　　“亚历山大和帝国那些军人真是不会享受，非要选到新年来准备出兵，他们也许都应该进精神病院吧。”
　　豪爽而幽默的语言，来自年轻的蔷薇骑士连队长奥斯汀。他一面吆喝着，一面动手开香槟和啤酒，飞快的倒在战友们的大杯子里，自己则干脆拿着瓶子一个劲的灌。
　　“队长说得没错，我们才是懂得生活的军人。那些不会休息的敌人，现在把休息时间都用完了，等上了战场不精疲力竭才怪！”
　　蔷薇骑士连队副队长邓肯也在一边应和着，他刚饮尽一杯酒，接着哈哈大笑。
　　另一边，叶莲娜和苏尔坐在一起细细的品尝着调好的酒，没有跟别人一起“狂欢”。诺薇卡则跟巴格达胥在一棵树下攀谈，只因身为指挥官，就算是在欢乐中，也不能放松对帝国方的警戒。
　　“小皇帝看来是被我们的成功激发出野性了，这次终于要主动出击。”
　　巴格达胥靠在树旁冷笑，仿佛在变相的讥讽敌人。而不远处的草地上坐着的一个人，就是被俘的古斯塔夫，尽管那人表面上看来是自由身，但谁都不愿意去搭理他。
　　“您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可惜人家根本没在听。自从他弟弟离开之后，他就从来没跟这儿的人说过一句话，即使我让他走，他也像块千斤石似的杵在那儿。他想看我怎么破灭，所以剩下的感觉器官只有眼睛。”
　　诺薇卡望望草地上的人，再转头对小胡子中将一笑。
　　“杨少将，少转移目标，我说的是亚历山大。你的军衔升级了，反应却好像开始迟钝了啊，还是说缪拉再次出征冲我们而来，让你觉得难度增加了？其实挑战一下也不错嘛，就算你打不赢那位铁壁的帝国名将，也可以因为跟名将交手而青史垂名，不是吗？”
　　“可惜啊，我对什么垂不垂名的没有兴趣，亚力克没有亲征，反倒是一件好事。若是他亲征，无论他是胜利还是失败，相信心里都会不好受，我又何尝不一样？”
　　诺薇卡幽幽的叹了口气，仿佛在祈祷着亚力克亲征的那一天永远不要来临。不，最好连这一仗也不要打，她是一点也不希望再看到战舰的残骸和军人们的尸体。但她也清楚，要避免以后的战争，就算自己尽了全力，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对了，中将，为什么这次伊谢尔伦攻略战过后，我们舰队里每个人都升了军衔，您为什么要拒绝呢？”
　　“你认为呢？”
　　巴格达胥的语气仍旧很冷漠。
　　“如果是从前的我，可能会很奢望成为上将，甚至元帅。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希罕，就像你不希罕升为少将一样，中将这个军衔当年就已经升得很勉强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您的年龄跟卡介伦伯伯差不多，可是他退伍多年，去年才决定复役，您为什么却一直没有想过退伍？”
　　“你这个问题真的很没水准呢。卡介伦提督不是有个幸福的家庭吗？像我这种奉行独身主义的男人，除了呆在军队里，还能怎么样？到现在还要留在这种鬼地方，也许是想看看舰队的未来吧。”
　　“舰队的未来？其实您是想看杨家的未来，对不对？”
　　诺薇卡猜到了几分。
　　“因为您一生最崇敬的人，只有我爸爸，所以您很想看看杨威利的女儿到底有没有她父亲强，是不是？但我恐怕要令您失望吧。论战略战术，我的思想不像爸爸那样完美；论心态，我是女孩子，不会像爸爸那样绝对理性的下判断；论远见，爸爸在一定程度可以预见历史，我却对历史的感觉比较渺茫。如今的巴拉特，成功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哥哥才是得了爸爸真传的继承人。”
　　“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我要怎么看却是我的事。今后会怎么样，也不需要你去预测，你自己的未来同样不需要别人决定。你已经是少将，也是巴拉特的新英雄，这个事实已经成为历史，抹也抹不掉了。”
　　“别说这种话，中将。”
　　诺薇卡望了望四周，悄悄凑到巴格达胥耳边说。
　　“说这次帝国准备再度出征的问题吧，您说帝国的缪拉元帅是冲我而来的对吗？”
　　“根据情报上的资料看，是这样没错。亚历山大已经决定攻打伊谢尔伦，但具体时间还未查清楚，我认为应该就是新年过后的几天，他们就要出征。”
　　“您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从表面上看，他们是要来攻打伊谢尔伦，因为要塞被夺，他们怎么都想出口气。可实际的问题是，这里离费沙比海尼森远得多，补给上有一定困难。我们的舰队驻守在这里，加上我们还有要塞炮，这里是防守容易，进攻艰难。帝国军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舍近求远？再说亚力克是个非常精明的君主，绝对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你担心难道是……”
　　“恐怕敌人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他们大张旗鼓的放出风声，说要夺回要塞，实际上真正的目标是海尼森。尽管首都有我哥哥坐阵，但惠比斯底一役，培林提督惨败而归，帝国军实际上已经大挫我军锐气。因为伊谢尔伦被我们第十四舰队夺取，敌军虽不得不撤兵，但那场战斗的胜利者的确就是帝国。”
　　“你的意思是，帝国军想用另一种手段来‘乘胜追击’吗？”
　　巴格达胥摸了摸下巴，似乎理解了诺薇卡的语意。
　　“完全有这种可能。就算我军扩充了军备，帝国舰队比我们强大却还是事实，我们要赢过他们，只有靠出奇制胜。从惠比斯底之战来看，我军三支舰队与帝国舰数相当，却近乎完败，可见那位帝国舰队总司令缪拉元帅用兵如神，绝对不亚于我哥哥。而且，听波布兰叔叔说，他还真的很想跟哥哥在战场上一决胜负，完成他的心愿。”
　　“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事，帝国的那些元帅，没有谁不想跟尤里安一决高下。因为他们曾经都吃够了杨元帅的苦头，所以都想着有一天跟杨舰队再较量。但是尤里安那小子同样不是省油的灯，杨元帅缺点重重，尤里安则是近乎完美无缺呢。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哥哥。”
　　“我担心的不是哥哥，而是他身边的人。”
　　诺薇卡眉间突然浮现出一股凝重的气息。
　　“对了，我倒忘记了那个人啊。”
　　巴格达胥猛然惊觉，尤里安身边的确有一个被他和诺薇卡都看成危险人物的参谋长。想起在阿姆西里的时候，他翻遍了所有能翻的资料，查到此人的身世背景，却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在军队里做什么。这个人可能不擅长打仗，却是心思诡秘，谁也猜不透那张笑脸下，到底藏着多少想法。当年圣玛赫巴反旧帝国复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