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馆





  “慢着。”安土弘子打岔进来。
  “什么事,老板娘?”
  “你在逞什么威风?你该听从这位先生的请求才是。”
  “不要多管闲事,做人要通情达理。这里是我的管辖范围。”
  “通情达理?嘿,那就奇怪了。”安士弘子盘起胳膊。“你和伙伴们来这里住宿时,为何要我开‘出差’的账单?你们又吃又喝地闹通宵,这叫什么出差?”
  “喂——”
  “甚至叫女孩来陪酒。所有费用加在出差费上!这种事叫‘通情达理’?”
  中田急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喊那么大声。那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不是吗?”
  “照这位先生的请求去做吧。知道吗?”
  中田扬扬头。
  “明白了——下次算便宜点啊。”
  “好势利的人。”安土弘子笑了。“来,片山先生,我带你去竹泽先生的房间吧。”
  “谢谢……”
  片山向中田微笑一下,跟着安士弘子走。
  晴美也跟着,蓦地喃喃地说:
  “谷内先生上哪儿去了?”
  4
  “哥,快起来!”
  被晴美叫醒,片山嘀咕地说:
  “什么呀……让我再睡一会……”
  片山睁开眼,吓一跳,怎么看都日上三竿了。
  “几点了?”
  “快中午啦。早饭都冷掉了——起来洗个澡吧。”
  “像老妈子呀你。”
  片山埋怨着爬起来,为了醒脑而走向大澡堂。
  唉……变成荒诞的温泉旅行了。
  片山并非偷懒而睡至中午。昨晚因竹泽刑警遇害一事,在跟东京不停地联络期间,不知不觉到了半夜——将近天明。
  结果,竹泽没留下任何准备告诉片山什么的东西。凶器是从这间旅馆的厨房偷来的菜刀,入夜以后没人进厨房。任谁都能进去偷。
  至于刀上是否找到指纹,详情要等中田他们鉴证以后才知道。
  而谷内先生则不见踪影,不可能是对他妻子的失踪觉得绝望吧,大致上,警方已决定天亮以后寻找他。
  片山走进无人的大澡堂,舒畅地泡在水里。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早”,吓了片山一跳。
  是安土弘子的声音。正当片山东张西望之际,那声音接着说:
  “别担心,我在你隔邻。因我见到你进来了。”
  “啊,你好,昨晚给你好大的麻烦。”
  女性澡堂传来的声音,透过天花板附近的隙缝传过来。
  “不,劳累你们才真。”安士弘子说。“我喜欢自己的温泉,每天泡上好几回啊.也许不应该这种事吧。”
  “没有那样的事。泡得肌肤滑溜溜的,很舒服吧。”
  确实,见到安士弘子时,觉得她容光焕发。
  “好像被片山先生看透似的,怪难为情的。”对方在娇笑。
  片山径自难为情,心里卜卜跳。
  “不,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要出发的客人已经离开了,今天会来的人还没到。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为你做向导,到附近走走。”
  “啊……那真谢谢了。”说完,片山的肚子“咕”了一声,他连忙说:“等我吃过中饭以后。”
  “哥哥和她约会期间,我们去拿照片好了。”晴美边更衣边说。
  “不是约会!我去看看,竹泽先生在哪一带走过而已。”片山强调。
  “是啦是啦,慢慢来好了。”
  晴美把片山推出房间。
  玄关已打扫干净,安士弘子穿上和服在等着。
  “那就拜托了。”片山说。“我想看看竹泽先生可能走过的地方。”
  “嗯。这一带可供散步的地点有限,因为是个小市镇嘛。”
  出到外面,木屐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啪嗒啪嗒”地响。
  “去后山的路走走吧。”弘子说。“上去高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整个市镇的模样。”
  空气清澄而冰凉,树木都染上颜色了。
  片山沿着稍斜的上坡道边走边说:
  “你在这儿住很久了吗?”
  “也不是。我本来一直住在东京,后来有了一笔钱,恰好知道那间旅馆要顶让出去……五年多吧,我开始接手经营的。”
  “原来如此。”
  “好不容易才习惯的。以服务客人为对手的生意不容易做啊。”弘子微笑。“不过,片山先生看起来人很好,一点也不像刑警。”
  “是先父的遗命,没法子才做的。”片山说。“那对面是什么?”
  “悬崖,小心失足。”
  片山沿着树丛中的蜿蜒道路往前。
  “哗!”
  他之所以惊叫,是因眼前突然开展,下面是耸立的峭崖。
  并不太高,却是几乎垂直的峭壁,万一掉下去就没命了。
  “好危险呀。”片山连忙后退。
  “你怕高?”
  “还好,不太喜欢就是了。”
  两人俯望镇上的风景,然后沿着人家的房子并肩而行。
  “从这里一直走,就出到市郊了。从那儿穿过市镇就能回到旅馆。我想竹泽先生也是这么走的。”
  “这么看来,他并没有到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怎样呢?不过,刑警先生不都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吗?”
  “那也不能一概而论。”
  弘子突然停步。
  “片山先生,你的头发有毛虫……”
  弘子伸手——冷不防拉过片山的头,嘴唇印上去。
  片山大吃一惊,来不及激动。
  对方终于松离了。
  “是不是认错人?”他问。
  弘子笑了一下,说:
  “片山先生,有没有意思跟我一起经营那间旅舍?”
  “你说真的?”片山瞪圆了眼。
  弘子注视片山一会。
  “当然,是开玩笑的。”她掏出手帕,揩拭片山的唇。“会被你妹妹骂的。”
  “你……一直独身?”
  “嗯。总是没缘分。”她轻叹。“来,走吧。”
  片山用手按着现在才蹦蹦跳的胸口(节奏稍慢了些),跟在弘子后面。
  “拍得很好哇,是不是?”
  晴美满意地看着小宫为他们拍摄的照片,石津却不甚喜悦的样子。
  “我……拍照不上镜。”
  “这是拍摄费。”晴美付帐。“昨晚旅馆那边好多事情啊。”
  “听说了。”小宫点点头。“少有的事。这个市镇跟案件素来无缘的。”
  “所以,也许隐藏着外表看不见的秘密呀。”
  晴美接过了装了照片的信封,跟石津一起出到外面。
  “咦,福尔摩斯,你也来啦。”
  福尔摩斯一直在注视橱窗上装饰着的照片。
  “没有你的照片啊。”晴美打趣地说。
  “喵。”福尔摩斯抬眼望晴美。
  “你对哪个有兴趣?”
  晴美抱起福尔摩斯的身体,自己也一起观看那些陈列着的照片。
  “好象没什么特别的呀。”
  福尔摩斯入神地盯着其中一张照片。
  那是非常普通的家庭照,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什么嘛,福尔摩斯?”晴美说。“这张照片怎么啦?”
  “咪噢。”
  “不是?那是什么呢?”晴美皱皱眉——“对,说不定,这张照片……”
  石津说:“片山兄来了。”
  片山和安士弘子走过来。
  “咦,有照片?”弘子向晴美走上前去。“晴美小姐的照片也应该挂在这里装饰才是。”
  小宫从屋里出现,向弘子打招呼。
  “嗨。你好。”
  “这位小姐在热心地欣赏着呢。”
  “是?全是旧照片。”小宫微笑。
  “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这张全家福,拍得十分自然呢。”晴美说。
  “谢谢。我也很喜欢。”
  “哦,那张照片呀。”弘子窥视了一下。“它一直摆在那儿,好久了吧,小宫先生。”
  “嗯。就是一直不想换下来。下次还有机会到小镇来玩的话,务必到舍下坐坐。”小宫轻握晴美的手说。
  片山和晴美等人一同走回旅馆的路上,问:“有什么有趣的事?”
  “不是我,是福尔摩斯发现的。不过——”
  “对了,谷内还不见影子。”
  晴美飞快地望望他哥哥,说:
  “对呀,难道丢下太太不理,自己跑了?”
  “留下行李跑了?”
  “不晓得呀,因他有点神经官能症。”晴美耸耸肩。“哥哥那边掌握到什么?”
  “没有……只是走走而已。这样走走就能破案的话就好了。”
  石津突然想起什么,说:“片山兄,你的肚子饿不饿?”
  “令人厌烦的猫。”小宫说。“懂吗?一直以来,我都是凭自己的直觉办事的。那个告诉我,这次有危险。”
  小宫叹一声。
  “但又不能逃跑,对不对?不管胜数多微,我们也只有搏一搏了。”
  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动,等候外面暗下来。
  夜会替他隐藏一切——拜托了。
  不久,天就完全漆黑了。他希望今晚更加黑得彻底,看来不可能了。
  小宫站起来,出去外面看一看。
  对小市镇来说,现在已是“深夜”的时间。
  “好,干吧。”
  他希望尽早收拾一切。
  一旦下了决心,就要干到底。
  这个信念一直坚持到今天。
  回到屋内。他关上门,上了锁,拉上窗帘。这样一来,照相馆中形同密室一般。
  小宫走进深处,轻轻关上纸门。
  没问题。那女子——阿录,被药物弄睡了。起初不知道分量,弄少了些,使她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
  好了,另外一个怎么办?
  小宫打开用来储物的小房间。
  谷内初被绑在里面,睡得很熟。
  好悠闲的家伙,听说妻子不见了时,他想寻死,是真的吗?
  昨晚他走进澡堂,可能是睡着了。
  电话作响。
  “喂?”
  “是我。”
  “怎样?”
  “依计划行事。你那边呢?”
  “那位刑警待会要跟县警的中田出去。”安土弘子压低声音说。
  “噢?那么恰恰好。半夜行动,反而引人思疑。趁早收拾吧!”
  对方有点沉默。
  “喂,弘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真的没问题?”
  “不要问。”
  “是的。对不起。”
  “反正非干不可的了。与其担心这个那个的,倒不如有自信地干到底。”
  “嗯,知道了。”弘子说。“那么,一小时后,我去。”
  “等你了。”
  挂了线,小宫突然觉得忘了交代一句:“那猫不要紧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可那真的不是普通的猫。它用仿佛知道一切似的眼神看自己。
  对——要叫弘子肯定一下。
  传来呻吟声,走去一看,谷内张开眼睛。
  “嘿,你醒啦。”小宫说。
  “怎么回事?帮我解开绳子!”
  “你好悠闲呀。假如听你的话说解就解开的话,我就不会绑住你啦。暂时忍耐一下吧。”
  “你想怎么做?”
  “她——你太太在那边睡着了。她和你是一对合衬的夫妻,你们一定很幸福的。不过——”小宫坐在榻榻米上。“蜜月旅行,你们偏偏选中这里,算是倒霉吧。当然,并非你们谁错了,就当运气不好吧。”
  “什么运气不好……”
  “在我店外的橱窗里装饰的其中一张照片,婴儿在中间,双亲在两旁露出温馨的笑脸,拍得真好哇,我一直挂着……没想到,那婴孩本人真的出现了。”
  “本人……你说阿录?”
  “嗯。你知道吗?她双亲是怎样死的。”
  “听说被杀……被上门抢劫的强盗所杀的。”
  “说得没错。当时小孩也在,他们吵闹着想求救,笨蛋!假如乖乖不作声的话,我什么也不做的。”
  谷内瞠目而视。
  “那么……”
  “那个强盗就是我。”小宫说。“在这种乡下地方开照相馆,有何兴趣可言?连钱都没得赚。但又不能丢下祖业不管,为了赚钱,所以有时就去东京干活啦。”
  小宫望着脸色苍白的谷内。
  “当时那小孩才十岁左右吧,她没看到我的脸,我也不想伤害小女孩,就没对她下手。”
  然后,小宫的眼睛转向旁边的照片。
  “真是的。不管怎样喜欢摄影都好,我怎会把这种东西带走——当我准备逃跑时,突然看到架子上摆着的这张照片,不知怎么搞的就想拿走。然后——忘了几时的事了,有一天,突然拿了出来,装饰在外面。做梦也想不到,照片中的女孩会跑来这里。”
  “你想对阿录怎样?”
  小宫看看谷内。
  “你们不是想永远在一起么?那女孩想救你,因此写了那封信。可是,发生了许多事,结果不能不那么做。”
  小宫的眼底藏着冷酷的光。
  “我会让你们因爱死去。”
  传来“咚咚”的叩门声。
  小宫走过去应门,马上跟安士弘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