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月魔情录
他的左边放有一檀木琴台,台上有一龙纹小鼎,一缕香烟,似兰胜蕙,一张断纹古琴平放案上。
台后坐有一名丽人,年方十八,妩而不艳,媚而不腻,一双含情目深似幽潭,半点朱唇若新结的樱桃,袖子半挽,露出一对白嫩细腻的玉手,皓皓的手腕上缠着金丝雕凰玉环,湖水蓝的长裙上披着绿纱,裙上绣着一朵鲜艳的红梅,更添秀色,乍看不似青楼女子,倒似大家闺秀。
美色稍胜冰柔和红緂一分,那是因为她有一种独特的风韵,是一般女子没有的,但远不及凝心,因此叶歆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看她,反而凝视起对弈的两人。
红逖轻摇纸扇,含笑而道:“紫如,都是妳在旁边影响了我,该怎么罚?”
紫如抿嘴一笑,吐道:“紫如可从来没说过什么,红公子怎能怨我?”
红逖笑道:“紫如,妳害得我听不到妳的妙音,难道不该罚吗?”
白衣人笑道:“这可不行,我们可是有约在先,紫如为胜出之人独奏一曲,你可别耍赖。况且你自己为紫如神魂颠倒,怪不得别人。”
红逖道:“我又没说要赖帐。”
紫如嫣然笑道:“你们才来了几天,怎么像是冤家一样?”
白衣人和红逖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物以类聚!”
三人都笑了起来。
叶歆等待多时,见棋已下完,踏前行礼道:“打扰了!”
三人抬头见叶歆一副文士装扮,样貌一般,只是两鬓皆白,尤为奇特。
紫如站起身福了一福,道:“小女子紫如,公子是来听琴的吗?抱歉,今日的琴会已闭,明日请早。”
叶歆微笑道:“非也,在下是来找他!”说着指了指红逖。
红逖愣了一下,脸色微变,淡淡地道:“是来召我入宫的吗?”
白衣人好奇地道:“红公子,来了两天都不知道你有何来历,想不到你竟然与宫里拉上关系。”
红逖笑了笑道:“赵粲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叶歆撩袍坐在草地上,轻笑道:“红公子搬到这里来,不就是在等吗?堂堂天龙竟然让属国使臣住在妓院,传了出去,只怕是对两国的声誉都没什么好处。”
“属国使臣?”赵粲和紫如都惊讶地看着红逖。
红逖毫不在意,淡淡地道:“既然不是来宣我入宫,你来这里干什么?”
叶歆转头望了四周一眼,道:“虽然这里高雅清致,与那些藏污纳垢之处大相迳庭,但对我来说,若不是皇上叫我找你,我可不想来。”
红逖不经意地瞥了叶歆一眼,问道:“阁下多大了?”
叶歆见红逖突然问起了自己的年龄而有些诧异,略加思索便已了解其中真意,笑道:“十九!”
“十九?”红逖看着叶歆那副与年龄极不相衬的样貌略为吃惊,因为叶歆成熟的气质远远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青年,但对方是天龙朝派来的,必然不会说谎,因而轻笑道:“太年轻了,大概是个礼部七、八品的小官吧?”
赵粲笑着插嘴问道:“红兄的官位一定不小吧?”
叶歆从怀中抽出一张纸读道:“红逖,二十五岁,铁凉国人,拜官从二品礼部侍郎,其父红……”
“不要读了!”红逖不满地喝止了叶歆。
赵粲拍了红逖的肩膀,笑道:“原来是侍郎大人,失敬了。”
紫如抿嘴笑道:“红大人住在这里,似乎不妥。”
红逖瞪了叶歆一眼,怨他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害得自己不能自由自在的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叶歆没有理会,微笑道:“红大人,皇上命我接大人到我府上居住。”
“你的府上?”红逖有点看不起叶歆,上下打量了他之后,道:“算了吧!你一个七、八品的小府第也不会太大,还是住在这里舒服。”
叶歆伸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古琴,清鸣之声顿起,他笑道:“紫如姑娘,可以抚一曲以助雅兴吗?”
红逖见他不理自己,去引紫如说话,以为他像别人一样小看铁凉来使,哼了一声道:“紫如姑娘的琴不会弹给鼠目寸光之人听。”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想听琴,明日再来吧!今日我乏了。”
叶歆轻轻一笑,道:“不是想请妳现在弹,而是想请妳到我府上弹上一曲。”
红逖和白衣人勃然变色,喝道:“你竟然如此无礼,亏你还是个官,就算是王孙公子也未必能请得动紫如。”
紫如见惯了大场面,很镇定,微笑着问道:“为何一定要到你府上去弹?”
叶歆瞥了红逖一眼,道:“妳若不去,只怕红大人也不肯去,红大人若不肯去,我无法向皇上覆命,也许官位性命都不保,我怕死,所以只有请姑娘到府上弹上一曲。”
紫如嫣然一笑,道:“只怕连我也请不动他。”
红逖这才知道,眼前这人是打趣自己沉迷温柔乡之中,觉得此人颇有意趣,笑问道:“你这么死缠烂打,不是好汉作为。”
叶歆道:“我当然不是好汉,不然怎么请得动你。”
紫如抿嘴笑道:“红大人,你还是去吧!免得叶大人赖在我这里不走,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叶歆知道紫如看破了自己的身份,笑道:“紫如姑娘见笑了。”
红逖好奇地问道:“叶大人?紫如,你认识他?”
紫宛盯着叶歆片刻,浅笑而答:“天下若有人不知道叶大人,只怕会被人笑话。叶大人会来我这里,实在难得。”
“哪里,姑娘过讲了。”
红逖愣了良久方才醒悟,惊问道:“你是叶歆?”
叶歆站起来长身一揖道:“不才正是少詹事叶歆,红大人可愿往我府上?”
红逖猛的一拍前额,笑道:“想不到竟然劳动叶大人亲自来接,红某怎么敢当啊!”
赵粲连忙躬身行礼,道:“在下海州学子赵粲参见大人。”
叶歆道:“赵兄是来参加武道大会吗?”
赵粲笑道:“凑个热闹,反正在家无事。”
红逖叫道:“好你个赵粲,怎么不告诉我?”
赵粲挤了挤眼睛道:“你不也有事没告诉我吗?”
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歆问道:“如今红大人可愿到我府上做客?”
“当然,我这就去收拾一下,我的随从还住在客栈,我还要去叫他们。”
紫如忽然盈盈一福道:“叶大人是天下名士,难得前来,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小女子敬慕已久,既然大人来此,可愿听小女子弹上一曲?”
“这……”
紫如见叶歆面有难色,心中苦楚,脸上露出幽怨之色,幽幽地道:“这也难怪,青楼之人本就让人看不起。”
叶歆有点尴尬,道:“我初至青楼,的确有些尴尬,只是姑娘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令叶某大为改观,既然姑娘愿献上一曲,叶某怎敢不听。”
红逖抚掌笑道:“大好了,想不到又可以大饱耳福了。”
紫如含笑端坐案后,手拨琴弦,一个个美妙的音符自琴中跳出,荡漾在这楚湘榭之中。客人们听到紫如再抚一曲,都急忙赶来,草地上又挤满了听曲者。
~第九章~
叶歆闭目静心而听,紫如之曲若天音传来,时而宛转如空山鸟鸣,时而盘旋若鹰击长空,时而铿锵藏杀伐之气,时而轻柔似深冬飘雪。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叶歆一时兴起,解下腰系的雪竹箫也呜呜地吹了起来。
紫如顿了一下,朝着叶歆嫣然一笑,继续抚弄琴弦。
叶歆本以乐曲和鸣,但他的脑中忽然出现了当时在灵枢山拜别凝心之日,两人水木共鸣之曲,那是天籁,就如天地、阴阳,完全融合,牵动人心。
叶歆的曲风一变,从雪竹箫弹出来的不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天音。一个个音符不再跳入众人的耳朵,而是直接钻入了每个人的心,拨动他们的心弦。连紫如也停了下来,痴痴地听着叶歆奏箫。
突然,叶歆觉得胸口刺痛,接着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心知旧病又犯,立即罢箫不奏,掩着嘴巴。
众人刚从箫声中醒过来,见鲜血从叶歆的指缝中流了出来,都大惊失色。
红逖和紫如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叶歆掏出手巾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歉然道:“打扰了诸位雅兴,叶某抱歉。”
红逖对叶歆颇有好感,见他脸色很差,转头对紫如道:“我先送叶大人回府,一会儿再来收拾行装。”
紫如关心地道:“不如让叶大人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
叶歆摆了摆手道:“没事,不必担心。红兄,我们走吧!”说罢便向外走去。
到了府内,叶歆看了一眼红逖,突然有点担心,万一他知道真相却要与自己作对,事情就难办了。
丁旭迎了上来,见叶歆脸色不好、脚步虚浮,急声问道:“大人,没事吧?”
叶歆摆了摆手,问道:“酒宴准备好了吗?”
“都弄好了。”
“你去‘隆昌客栈’把红大人的随从都送到我们的客栈去,好生招呼。”
“是!”丁旭应了一声,便走出了府门。
叶歆笑着对红逖道:“红兄,我已在内堂备下酒宴,红兄请。”
红逖笑道:“叶兄太客气了,请。”
穿过前院,两人步入了南院,叶歆虽然面带笑容,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叶府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亭台楼榭,美不胜收,红逖忍不住叹道:“叶兄竟然有这么好的府第,便是铁凉的王爷也没有。”
叶歆笑道:“这本是廉亲王府,他坏了事,皇上赐我,我还嫌太大不方便。”
正说着,两人已到南院的“养怡轩”。
红逖见这“养怡轩”虽不若前院富丽堂皇,但青竹石桌,回廊小楼,将小院点缀得清新雅致,令人心旷神怡,再次赞叹不已。
步入正房的大厅,厅中已设下了酒菜,一名宫装女子正背对着自己,怀里似是抱着一个孩子,他以为是叶歆的夫人,有点尴尬,转头去看叶歆。
叶歆强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红緂听到脚步声,心里突地猛跳了起来,怀中的儿子正睡得正香,红緂轻轻地摇着儿子,也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
红逖猛的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红緂和她怀中的婴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歆退至后面,将房门关好。
“妳……妳……妳是小妹?”红逖惊得连说话也结结巴巴,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是事实,身为铁凉未来皇后的妹妹竟然抱着一个婴儿,从她娇鲜欲滴的俏脸和成熟的风韵可以看出她早已是人妇,而且还是叶歆的妻子。
叶歆叹了口气,走到红逖的身边,道:“大哥,坐下再说。”
红逖猛的转身揪住叶歆的衣服,怒目而视,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干的好事吗?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红緂吓了一跳抱着孩子扑了上来,哀求道:“哥哥,先坐下来听我们解释。”
叶歆神色尴尬,苦笑道:“大哥放心,我会解释清楚。”
红逖依然不肯放手,怒道:“你这个混蛋,还说什么天下第一情痴!呸,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已经定亲了,她是铁凉的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出了这丑事,你这不是害人吗?”
红緂叫道:“哥哥,不关他的事,是我逼他的。”
红逖又愣住了,抓着叶歆的手也松开了,转身怔怔地盯着妹妹,缓缓地问道:“为什么?妳难道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红家会灭九族的!”
红緂把孩子交给叶歆,挽着哥哥走到桌旁坐下,道:“哥哥,小妹知道,你难道不知道铁凉的两个皇子是什么货色吗?”
红逖想起在铁凉国的所见所闻,叹道:“我知道,可这是皇命,妳犯了欺君大罪。就算他们不好,妳也不能这么做。”
红緂转头深情地看了叶歆一眼,道:“我喜欢他,我只想做他的妻子。”
叶歆有些无奈,抱着孩子也在桌旁坐下,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红逖盯着叶歆,惊道:“赐婚的应该不是你们,你们这么做是欺君大罪!”
红緂直率的道:“哥哥,夫君本想做场假戏,然后送我回铁凉,可我想做他的妻子,因此新婚之夜下药迷了他的心性。”
叶歆想起那日成婚的荒唐事,万般后悔,手不自觉的在腿上轻轻地抚弄着,眼神里透出说不尽的哀伤。
红逖又气又恨,指着红緂道:“妳……真是……不知……”
红緂凝视着叶歆,苦笑道:“也许我是不知羞耻,但我从来都不后悔。我们成了亲,还有了孩子,即使只分到他一丝感情,我也知足了。”
红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事已至此,连孩子都有了,断不可能再更改,看着叶歆,喝问道:“你就不怕杀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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