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月魔情录
宅院是明宗亲赐,所以面积很大,与诸王的府第相若。宅内有数个院落,还有一个极大的花园,里面亭台楼榭,应有尽有。
叶歆穿梭在红木的长廊之中,边看边走。院落中的山石花草、竹兰墨石,尽收眼底。单论设计之美、草石之奇,比起他以往所住的宅子,更是精美,堪称京华第一。
峰来过许多次,所以轻车熟路,领着他绕过几重回廊,来到了玉霞公主的华梦院外。此处与别处不同,公主毕竟是天潢贵胄,所住之地不能擅闯,所以两人走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门口有十余名女兵把守,明盔之下身上粉色战裙,银色锁甲,芙蓉玉脸,英姿飒爽,各持银枪分立院门两侧,身后是雪白色的院墙和朱红色的大门,相映成趣,别有一些风韵。
“总管,你怎么又来了?”一名二十岁左右,身着云色战裙的侍卫长,提着剑迎了上来。
叶歆听出语气中有不悦之意,似是不欢迎他们,不由地摇了摇头,忖道:“苏剑豪把一个公主冷落在家守活寡,先皇若是看到此情此景,怕是气愤难平。”
峰有些尴尬,若不是叶歆要来,他也不会前来受这种气。这些女兵都是明宗亲赐,等同于一等侍卫,都有品衔,所以想从这里通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来这,有事吗?”侍卫队长很清楚苏剑豪与玉霞公主之间的关系。想到堂堂的一位公主,竟然被如此冷落,心里一直为她打抱不平,尤其是看着抢走驸马的女人的弟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驸马府,气更是打从一处来。
对着她的冲撞,峰只能无奈承受了。回头看了叶歆一眼,勉强朝着侍卫长笑了笑,道:“我来看看公主的起居安排。”
“不劳费心!”侍卫长毫不留情、冷冷地回了他一句,幽黑的瞳孔之中,也流露出冷漠的寒色。
叶歆忽然背着手在侍卫长的身边看了几眼,摇头道:“这位姑娘,恕在下直言,公主现在只怕睡不能安、食欲不振、终日昏睡。”
“你是什么人?”侍卫长脸色骤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除了一张黄脸稍微让人留意之外,简直其貌不扬。
叶歆欠了欠身,道:“姑娘莫惊,在下只是一名医师而已。”
“医师?”侍卫长又扫了他几眼,怀疑地问道:“医师怎么会没带药箱?”
叶歆微微一笑,道:“在下姓辛,虽无名气,但论及我师父,相信姑娘应该有所耳闻。”
“你师父是谁?”侍卫长问道。
“姑娘还记得当年炼制神药之人吗?”叶歆说道。
侍卫长一听之下,眼睛大睁,惊讶地看着他。
峰含笑道:“他说的没错,的确是药术高明之人。”
“你带他来有何用意?”侍卫长问道。
“我师父当年向先皇进贡神药,蒙先皇不弃,赐名仙药。师父对先皇一向十分敬重,我身为弟子,对先皇也是万分忠敬。此番进京,原想为先皇效力,只可惜来的太晚了,如今只想见一见公主,若有效劳之处,辛某在所不辞。因为与总管有些交情,所以托他带我前来。”说着,叶歆捂着眼,做怆然泪下之态。
一番话说得侍卫长肃然起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蹙起眉尖,幽幽叹道:“原来先生是如此忠义之人,我失礼了。如今的世道,能记起先皇之恩的人,少之又少,难得先生远道而来探望公主,我替先生通报一声。”
叶歆微微一揖,含笑道:“有劳姑娘。”
侍卫长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峰扯了扯叶歆的衣服,小声笑道:“还是大哥有本事,这个侍卫长很难缠,每次都把我挡在外面。”
“此女忠心不二,令人敬佩啊!”叶歆赞道。
两人谈笑之间,侍卫长的身影又出现在院门,她朝着叶歆招了招手,道:“先生,公主请你到‘竹影舍’叙话。”
叶歆朝峰笑了笑,然后缓步走入了华梦院。
一入院落,叶歆就赞叹了起来。时值阳春三日,院中百花盛放,假山之下,红的是蔷薇,鲜红的花瓣似乎连风都染成了红色;往上看,月季的雪色大花沿着土坡生长,傲然立在假山之侧,妩媚而娇柔;又走几步,回廊的房檐突然伸下几枝粉色海棠,婀娜多姿,像是睡醒的美人正舒展纤腰。
侍卫长伴在他的身侧,见他一边走一边赞叹,不禁抿嘴含笑道:“没想到先生原来是个惜花之人。”
叶歆弯腰捡起地上飘落的花瓣,含笑道:“花如人,惜花即是惜人,尤其是我们这些医师,终日与花草相伴,感情自然不比常人。”
侍卫长嫣然道:“看先生的模样,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医师,现在才感觉先生不愧是医圣之徒。”
叶歆哈哈笑道:“实力不济,有辱师名。”
侍卫长见他谈吐雅致风趣,不似平常俗人,心中最后的猜忌也消失了。
转过一处转角,一幢竹色小楼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楼前有几株翠竹,细细长长,竹影满地,看起来颇有清幽绝俗的情调。
叶歆看了几眼,微微点头,眼角忽然扫到二楼窗前的一名少女,不禁驻足抬头望去。
少女斜斜地站着,背靠窗边,只露出半边身子,一身白色的衣裙十分素雅,只有头上一支玉钗稍做点缀,但总是让人感到一丝幽怨的冷意。
只看了一眼,叶歆便知道此女正是玉霞公主。数年前曾在宴礼上见过一次,当时的印象颇深,因为那天也就是明宗赐婚的日子,成就了他后来的种种得失。而当年的玉霞公主活泼开朗、天真无邪,与现在相比,实有天壤之别。
“唉……”
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幽幽地叹息。
侍卫长被牵动心神,不由地也显得有些幽怨。
“姑娘。”叶歆轻轻地唤了一声。
侍卫长回过神来,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道:“失礼了。”
“不要紧。”叶歆微微一笑。
侍卫长感谢地笑了笑,接着便引他穿过小楼,来到小楼后面的一个竹亭,道:“先生请在此稍候,我去请公主下楼。”
“姑娘请便。”叶歆说道。
侍卫长转身又往小楼走去。
叶歆打量了竹亭一眼,亭中只铺一张竹席,上面放着一张精巧的竹台,此外别无一物,既清新又雅致,别有新趣;而竹亭周围是一圈矮矮的梅树,虽然春梅已落,但想起深冬之际,处于群梅之中的感觉,便似有了无尽的感慨。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侍卫长搀着玉霞公主步出了小楼。
叶歆一见之下,赫然发现公主的脸上竟无一丝血色,白得有些吓人,眉头紧紧地蹙着,身子也似是慵懒无力,风吹欲倒。
面对这位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不敢怠慢,迎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道:“辛野参见公主。”
玉霞公主打量了他几眼,见他其貌不扬,心里有几分怀疑,看了看身边的侍卫长,然后朝他微微点头道:“听秋剑说,先生特来为父皇效力,玉霞衷心感谢。”
叶歆微微一愣,转头看了一眼侍卫长,醒悟秋剑正是此女的名字,朝她笑了笑,然后躬身道:“惊扰公主大驾,实在惶恐。”
“先生不必多礼,坐吧!”玉霞公主说道。
“草民怎敢先公主落坐,还是公主先请。”叶歆恭敬地道。
秋剑扶着玉霞公主走上竹席坐下。
玉霞公主指着对面的席位,轻柔地道:“先生请坐。”
叶歆道了声谢,然后端坐在玉霞公主的对面。
“听说先生是医圣之徒,可惜来晚了,不然父皇他……”说着,玉霞公主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她终日不出小院,所以消息都是外人送进来的,只知道父亲病故,并不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而旁人都不敢把外面的传言告诉她,怕她受不了。
秋剑怜惜地安抚道:“公主别太伤心。”
叶歆上下打量了几眼,正色道:“公主,恕我直言,若再这样下去,公主的玉体只怕受不了。”
玉霞公主抽出丝巾抹了抹眼角,苦笑道:“生无所恋,死有何惧?”
叶歆没想到她的感情如此脆弱,竟有寻死的打算,而且还当着客人的面前吐露,可见这番心思藏在她的心里很久了,不由地大为震惊,更是讨厌苏剑豪的所做所为。
“公主此言差矣!听说先皇最宠爱的便是公主,自然是希望公主有美满的一生,若见公主如此,只怕要伤心。”
玉霞公主听到“美满”两字,心中刺痛,幽幽叹息了起来。
~第九章~
叶歆脸色一正,语气大变,正言斥道:“先皇诸子所剩无几,公主受先皇之宠,如今不是叹息就是寻死,先皇若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秋剑脸色一沉,喝道:“先生,你太失礼了!”
玉霞公主摆了摆手,点头道:“先生说的有理。秋剑,不可如此待客。”
“是!”秋剑恭敬地道。
玉霞公主再次打量叶歆,这次的目光变得亲切了许多,而且脸上的忧郁也少了些。
叶歆起身一揖倒地,道:“公主,在下所言皆为公主着想。先皇一代英主,竟就此离世,我虽是一介草民,但总觉得不吐不快,所以一时妄言,还望公主见谅!”
“先生请坐。”玉霞公主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外面的事不想多理。我一个女人,也管不了那么多。”
叶歆知道一时无法除去她心中之痛,也就不再逼她,含笑道:“公主不必在意,我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公主既然不想理会朝中之事,我一个山野之人自然也无权相逼,只是公主的脸色不好,想必是心中郁结所致,还望公主保重身体。”
秋剑抢着问道:“你是医师,应该有办法吧?”
“公主之病全在于心结,心结若解,一切当可无事。”叶歆缓缓说道。
秋剑顿时默然不语。她很清楚玉霞公主的心结何在,也知道这并非小事,也无法轻易地化解。
玉霞公主无奈地道:“先生是名医之徒,所说必然有理,但心中烦闷不解,不知先生有何方法可以静心?”
叶歆心念一转,指着四周的青枝绿叶,含笑道:“此时春暖花开,何不出外一游?既可静心,又可怡神,对身体有利而无一害。”
秋剑连连点头,附和道:“公主,辛医师说的对,您应该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我……”玉霞公主沉吟许久,但禁不住秋剑的劝说,最后还是点头了。
叶歆劝她出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从医师的角度为她着想而已。以玉霞公主现在的情绪,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也许是玉霞公主很久没有与人聊天,面对其貌不扬却谈吐有致的叶歆,反倒没有了拘束感,原本开朗的性格也渐渐表露了出来,尤其是谈到当年在宫中的生活,更是第一次展露了笑容。
看着如此的一位公主,叶歆感到有些于心不忍。先皇选择了她成为继位人,也许有多重的考虑,然而这短短的半天让他感觉到,这个已经出嫁的少女天性活泼可人,对政事的确没有半点兴趣,若硬将她推上皇位,也许是一件很残忍的事;然而,传位诏书也不是一件能够轻易推托的问题,此时的他不禁有些茫然。
两人聊得很舒服,转眼已是日落西山,残阳的余韵为小院带来了美丽的晚霞。叶歆抬头迎着晚霞望了一眼,起身道:“公主,日已西斜,我该离去了,日后若是公主有何不舒服,在下愿来效劳。”
玉霞公主感激地道:“很久没有这么说话了。若是先生不弃,有空还请常来。”
“是!”叶歆笑了笑,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秋剑送他出院,边走边道:“公主难得如此聊天,今天真是太谢谢先生了。”
“公主生性活泼,只不过是心结所致,才会如此郁郁寡欢。”叶歆叹道。
“我不明白先生为何会与那小子一同前来?”秋剑说道。
叶歆知道她在说什么,沉声道:“你大可放心,我并非想要什么。公主如今的身体情况十分不妙,若不早治,不过数年,只怕会郁郁而终。我是为了先皇的血脉而来,峰小弟虽然与你们有些隔阂,但依我所见,苏剑豪才是主因。他若不想来,即是没有其他女子存在,也不会踏入半步。”
“那个负心汉!皇上待他那么好,他却如此冷落公主,而且还谋逆造反,就算他来了,我也把他轰出去。”秋剑气得咬牙切齿,粉脸通红。
叶歆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问道:“你们没有把传闻告诉公主吧?”
秋剑摇头道:“公主这个样子,谁还敢再刺激她?反正消息是宫内送来的。”
叶歆嘿嘿一笑道:“说句犯禁的话,先皇还未发丧,新皇便已登基,其中的缘故,实在耐人寻味呀!”
秋剑猛的一惊,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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