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月魔情录
“放!”
一声令下,千万羽箭划出长长的天虹,排山倒海般向城池下方的白色大潮盖去,黑色的万千箭杆如同一柄黑色的长刀,割向白色的命脉。
溅血!断肢!破腹!穿胸!
死!
一具具尸体倒在苍茫的大地上,鲜血染红城下的黄土地。生命的呐喊声在这一刻显的非常渺小,淹没在那永不停歇的喊杀声和鼓号声之中。
然而没有人退缩,士兵们扛起了盾牌,顶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向着高大的城墙冲过去,箭雨在这一轮人潮的巨浪中被淹灭了,但它并未停息,就像是一场天神与海神的战争,惨烈异常。
红烈丝毫不为所动,默然坐在马背上,紧紧地盯着城上,盯着飘扬着的那杆墨绿色大旗,盯着上面斗大的“叶”字,眼睛里充满了胜利的欲望,只要踏破悬河城,穿过悬河走廊,前面便再无阻挡,可以尽情地驰骋。
抽箭,拉弓,放箭,城墙上的士兵们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汗水一滴滴地沿着下巴落在了灰色的砖石上。
他们似乎习惯了防御战,在这选择生与死的地方,奋力拨动着弓弦。
一场普通而又惨烈的攻坚战就在悬河城下展开了,战况异常的激烈。
此时两匹马悄悄地出现在战场一里外的山坡上,静静地看着战争的血与火。
“小姐,再不劝老爷退兵就麻烦了!”锦儿看着凝望城头的红緂,忍不住劝说着。
红緂秀丽的弯眉紧紧地锁着,看了看怀中抱着的儿子,幽幽地叹道:“劝了,没用。”
“可是叶大哥他……”
“我不能说!爹的脾气我最清楚,如果说了出来,他只会更恨夫君,不杀了夫君,绝不罢休,万一真是那样,我这一辈子就没有指望了。”
“这是从前,那时候各为其主,可如今天龙皇朝都快没了,也许可以变成一家人,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红緂转头看了看她,低头想了半天,摇头道:“上次那封信夫君一定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怪我?我也是鬼迷心窍,怎么就听了宋大哥的话了。听说他被贬为知县,不知会不会弃官而去?唉!”
锦儿见她满脸忧愁,劝道:“小姐,那事以后再想吧!眼下老爷去攻叶大哥,说不定叶大哥现在就在城墙上,万一被流矢伤着可怎么办?”
“他的实力你也清楚,流矢是伤不了他的,我只怕他怨恨父亲。”红緂的心里全乱了,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锦儿看着她愁成这样,心里也是难受,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凑巧,恩怨情仇四个字都全了。眼下无论这场仗谁赢谁输,恐怕都会结怨结仇,情况就更繁杂,结局如何,仍未可知。
“夫君,为甚么不来看我和炽儿?”红緂一边呢喃着,一边轻轻拍着儿子,眼睛凝视着烽烟四起的战场。
战火波及的不只是悬河城,顺州的跃虎关前同样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战争,清月国的大军在兵部尚书云璧的带领下,向苏方志的大寨发起了猛攻。
清月国的唯一出路就是顺州,如果要趁乱世之机扩大势力,也只有顺州一途,因此苏方志的连营成为他们扩张的唯一障碍。
苏方志也不是平庸之辈,大营在他的控制下如同铜铸一般,阻挡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京城外的大道上,一辆小小的马车正往北驶去,坐在车头赶车的正是叶歆。
“大爷,您这是要把我带哪儿去呀?”景思齐哼哼唧唧地躺在车内呻吟着。他的武功已经被废,手足都有重伤,全身乏力,只能躺着。
叶歆淡淡地道:“把你的病养好了,还有用的着你的地方,我暂时还不想杀你,除非你自己找死。”
“是,是,我一定尽快养伤,听候您的调遣。”景思齐的心里纵有千般恨他,然而此时也只能软求,谁让他的小命攥在别人手里,想甚么都没用,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别废话,小心毒发作了。”叶歆冷冷一笑。
“毒……甚么毒?”景思齐被他冷不防的一句吓得脸色煞白。
“没甚么,只不过在伤药里面加了点东西,免得你又生出甚么坏主意。还有一样,解毒之药不在我身上,要等我回了京城才能拿到,所以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不敢,不敢。”一听伤药中有毒,景思齐更是不敢有半点异动,生怕惹怒了叶歆,丢了小命。
“其实这对你有好处,免得你胡思乱想,万一我忍不住,只好对不起魏劭了。”
“是!是!”
叶歆不再多说,驾着马车,带着景思齐往端庆府赶去。
走了两天,马车绕过城池,直接来到端庆府码头。宽广的眠月河依然滔滔不绝地向东流去,码头却显得冷冷清清。
“噫!”叶歆抬眼一望,顿时愣住了,因为码头边泊着一艘大船,高大粗壮的桅杆挂着白色大帆,而顶上赫然挂着叶歆的飂翼旗,正是魏劭的座船。
“魏劭来了!真是太好了。”
叶歆又惊又喜,勉强把景思齐带来就是为了安排河帮的船只,没想到魏劭竟然赶到了,如此一来,船只的安排便可确定。
马车内的景思齐一听这话,吓得面如土色,身子大颤,差一点昏死过去,落在魏劭手中有甚么后果,他十分清楚。
叶歆正担心河帮弟子会不会听自己的调遣,这下魏劭到了,对计划的成功更有信心,于是将马车赶到码头上,然后跳下马车,拉着一名路过的船夫,问道:“你是河帮弟子吗?”
“你是……”船夫显得很小心,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
叶歆轻轻一笑,指着马车道:“车内是你们的景副帮主,受了伤,烦您带路。”
“您稍候,我现在就通知老大。”船夫一听是副帮主惊着了,一溜烟地跑了。
叶歆撩开车帘看了景思齐一眼,淡淡地道:“景兄,你受苦了。”
景思齐根本不敢说话了,窝在车内不吭声。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码头西南方有一群人向码头走来,为首的两个不是别人,正是魏劭和宋钱。
“人呢?”魏劭扫了一眼码头,喝问道。
“帮主,就是他,他说马车内是景副帮主,受了伤。”引路的船夫用手指着叶歆。
魏劭打量了叶歆一眼,见他脸上蜡黄,还有层层叠叠的黄斑,不禁皱了皱眉,迎上去问都没问,迳自走到马车边撩帘一看,果然发现了景思齐。
“景兄弟,你这是怎么了?”魏劭见自己的副手软软地倒在马车上,脸色煞白,眼藏惧意,不禁大为震惊。
景思齐见到他,心震胆裂,头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景兄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魏劭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隐隐感觉到有脉搏跳动,一颗悬到嗓子口的心这才放下,脸色却变得更为阴沉,冷冷扫了叶歆一眼,喝问道:“他究竟怎么了?”
“废了。”
“谁?”魏劭一听自己的副手被别人废了,顿时火冒三丈,咆哮着大声喝问道。
看着自己的亲信暴跳如雷,叶歆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是泰然自若,淡淡地应道:“我!”
~第九章~
“你!”
魏劭猛的愣住了,目光茫然地扫视着他,如何也想不到凶手竟然自己把人送来。
宋钱却觉得叶歆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几眼,心想:打伤了河帮的副帮主居然还亲自把人送来,一定是另有目的。
“好啊!你敢打伤我们的副帮主?老子宰了你。”几名河帮弟子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愤然冲了上来,举手就想打人。
“你们敢!”叶歆两眼一翻,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河帮弟子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气势,心中一紧,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他。
宋钱见他气度不凡,拱手问道:“阁下是……”
“看看这个。”叶歆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那枝雪竹箫,在两人面前扬了扬。
“这……这不是……”宋钱和魏劭都惊呆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若不是雪竹箫,他们根本无法确认面前之人的身份。
“是我。”
“公子,是您?”宋钱反应最快,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势,再加上他手上的雪竹箫,立即认出了叶歆的身份,喜上眉梢。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方便。”
宋钱大喜过望,连忙扯了一下还在发愣的魏劭,笑道:“还愣着干甚么,还不快把公子请回去。”
魏劭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前额,转头喝道:“还愣着干甚么?回去安排酒宴。”
其余河帮弟子见帮主如此,又是一愣。
“帮主,副帮主他……”
魏劭想起马车中被废了的景思齐,脸色微变,转头望向叶歆,却见他朝着自己微笑。他若有所悟,便不再追问,指着手下吩咐道:“把马车也拉回去,安置在西厢。”
宋钱拉着叶歆边走边笑道:“您这模样我实在认不出来。”
“京城里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没认出我。”
宋钱笑道:“嘿嘿!您这招可真够高明,躲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逍遥快活。”
“逍遥?嘿嘿!差一点连命都没了。”叶歆笑着摇了摇头。
“您是天子的命,这点小事自然伤不了。”
叶歆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甚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不知我最讨厌这个吗?”
宋钱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拍马屁,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扬威之际,何况肃州的军民还等着您呢!回去自然是真龙天子。”
叶歆轻轻一笑,摇头道:“做皇帝若是容易,天下岂能如此纷乱不堪?我可不想为了一张龙椅坏了大事。”
“可是……”
叶歆瞪了他一眼,问道:“信送到了吗?”
宋钱点头道:“魏老大亲自把信送到卧牛城,他们都看了信,也做了相应的布置。”
“我本想找你们,谁知都不在,只好把景思齐找来了。”
“魏劭送完信后就立即往回赶,我和他一起南下,到了阳谷县码头就听说您要找我们,所以立即就赶来了。”
“嗯,不说了,找个好地方再说,这里耳多,不能多言。”
“嗯!”
在宋钱、魏劭的引领下,叶歆来到了城西一里外的草坡,坡上有一所宅院,被树林环绕,正面面对滚滚大江,风景颇为不同。
进入宅院时,小厅中的酒宴已经布置好,魏劭让叶歆坐了上位,他和宋钱在两侧相陪。
“公子,您既然到了此处,便随我们上船回肃州吧!这是大好的良机,不可错过。”宋钱到现在依然对于他留在京城的大胆举动感到惊讶,力劝他回到草原。
叶歆摇头,含笑道:“我还有大事要办,现在绝不能走。此次让你们来是有大事要办,等办完了再考虑何时回去。”
“您真要留在京城?”
“不错!我要借这里的兵马压制银雪帝国。铁凉国意欲东扩,唯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南路的青狼关,二是悬河走廊。只怕现在悬河关下已经血流成河了,我若回去,最多只能助攻助守,效用不大,不如留在此地,借他人之刀,去我之敌,百利而无一害。何况苏剑豪即将西征,京中空虚,若能趁此机会在京中重建实力,日后定有大用。”
叶歆忽然叹了一口气,想到攻打悬河城的一定是红烈,不免有些焦心,然而他知道红家世代皆忠臣,红烈绝不会投过来,而他也不愿意归入铁凉,对抗是不可避免的。
宋钱见他忽然皱起了眉头,细心一想,若有所悟,小声道:“公子,还是不要多想了,眼下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叶歆收回了心神,微微一笑道:“此次来端庆府是有大事需要河帮帮忙,如今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魏劭拍着胸口道:“不管是甚么大事,只要是公子的吩咐,就算把河帮搭上也在所不惜。”
叶歆听得有些慨然,当时在端庆府,景思齐听完自己要用河帮之后,说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话,忠奸立辨。
魏劭见他坐着发愣,好奇地问道:“公子,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是。”叶歆满怀笑意地看着他:“不久之前有一个人也说过这些话,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你说的好听。”
“哦!何人说的话?”
“先不说这个,肃州如今的情况如何?”
宋钱笑道:“一切都很好,我们离开之时,铁凉依然按兵不动,黄延功守着悬河城,应该很安全。东面有狼牙将军领着大军守住嘎山城一带,南面的岳风镇守龙口关,好像还要把南面的一些县纳入辖区,而紫如姑娘正与朴哲一起收拢各地的部族,成果斐然。”
“朴哲!”叶歆猛的一惊,愕然望着他问道:“紫如说的?”
“是。”
叶歆微微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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