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月魔情录
“我明白了。”
正说着,一身孝服的冰柔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经过几天的痛哭,她显得有些憔悴,但眼神却没有了初来时的温和与文雅,俏丽的面容上多了一层冰霜,还有浓浓的杀气。若是叶歆在此,一定能认出这副模样的冰柔与当初被困笼中时发怒的冰柔完全一样。
“为甚么告诉外人娘是病死的,难道你们要掩盖真相吗?还是在为谁掩饰?”冰柔厉色喝问道。
夜寒和赤温苦笑着对望了一眼,虽然与冰柔相处的机会极少,但Ep象中冰柔是个贤妻良母的形象,没有料到冰柔会有如此泼辣的一面。
“夫……人!您别多心,我们之所以如此向外宣称是有用意的,因为行刺之事的背后一定有势力指使,边关还有战事,所以肃州的稳定至关重要,若是对外宣称老夫人遇刺,天马草原的这些部族只怕都会颤动,外部的压力同样巨大,不可不防。”夜寒用尽浑身解数安抚冰柔的情绪。
冰柔完全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母亲在面前惨死的一幂历历在目,使她的心神片刻也无法安宁,恨意和怒火像虫子一样咬着她的心,控制不住情绪的她怒瞪着两人,毫不客气地喝问道:“你们的手上有十几万大军,难道要一个死人为了你们的无能而无法入土为安吗?”
“我已让丁旭去请大人回来,一切还是请大人定夺吧!”冰柔的言语虽然刺耳,但夜寒没有反驳,得知冰柔的身分之后,对叶歆的忠诚使他对冰柔也有着同样的忠诚,而且刺客之事的确是他们的疏忽所致。
“你们看着办吧!全是因为你们的失职,我娘才惨遭横涡,相公回来后你们自己向他交待!”冰柔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
赤温脸色有些难看,摇头道:“这位冰氏夫人的脾气真烈,与紫如姑娘大不一样,若是紫如姑娘在此,应该会理解我们的处境。”
夜寒正色道:“夫人突逢丧母之痛,心中难过,语气难免强烈了一些,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们的主母,我们身为属下,不能随意批评,何况事情的确是你我的疏忽,我们难辞其咎。”
赤温知道罪责最重的便是他自己,喟然道:“我只是担心夫人的情绪会影响我们的战略布署,这片地盘是大人辛辛苦苦建立的,若是因为一时的情绪失控而造成重大的损失,我们的罪责就更大了。”
夜寒微微一呆,转头望向冰柔寓去的方向,沉声道:“你说的对,仇一定要报,但要把代价减到最小。夫人那里尽量找人去劝说,我看两位老太爷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也许能说动她。”
赤温叹道:“依我看最好就是紫如姑娘尽快醒来,以她的威信和沉稳,相信一切都会好办。”
夜寒却摇了摇头,担心地道:“紫如姑娘和大人之间真正的关系我们都不清楚,但几乎整个肃州及至外面都认定了她是大人的继室,因此这次刺杀的对象是她,然而大人的原配却在这个时候出现,死的又是她的母亲,使这次事件变得不单是普通的刺杀,还加上了更多的元素,最麻烦的还是卷入了大人的家事之中,偏偏大人此时不在,如果不小心处理,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赤温听得直冒冷汗,呐呐地道:“真有这么危险吗?”
夜寒叹道:“我只希望大人尽早回来,日子长了,我们就更难做了。”
眠月大陆经过上颖之战后形成了新的态势——西强东弱。
四大最强大的势力集团都在西面,清月国、铁凉国、屈复清和苏家,单以兵力计算,这四个势力的总兵力共达一百三十余万,几乎是其余地区总兵力的两倍。然而这四个势力却在顺州的周边地区形成了三对一的包围战,激战正酣。因此,顺州成为了天下关注的焦点,众多的势力都把顺州攻防战的胜负看成是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
苏方志十分清楚这个局面的意义,他在等待儿子回归,如此顺州战场的压力就会缓解,还可以腾出手吞下顺州东部和东南部的宁州和海州,乃至最东面的东平州。
清月、铁凉、屈家虽然合力围攻,然而每一方都各有想法。
清月对于顺州是志在必得,否则就无法打开东进的道路,大军在老将云璧的率领下一直向东进攻,然而他所面对的是苏方志的主力,两人都是老谋深算的老将,从不轻易涉险,因此苏方志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局面上还算能够持平。
屈家意在向正东和东南方进兵,最大的目标莫过于天下中心的双龙城,同时又要防备借道的铁凉大军袭取昌州,所以对顺州东北方的攻击并不着急。与其对峙战场的是苏方志的大将陈刚,凭藉有利地形,领着五万人与屈家的十万大军相抗。
三方大军最得势的便是铁凉,十五万铁凉大军借道昌州,向顺州西北的桃子河与潜龙岭一带进兵,苏方志拔出七万人给次子苏剑虎固守。苏剑虎虽然没有他兄长那么混帐,但也是无能之辈,每战必败,一连丢失了五座山寨后,才在他父亲的援兵接应下稳住了阵势。而铁凉军两线作战,还要防备屈复清,所以不敢冒进,只能步步为营,使大军推进的速度减缓,给了苏方志父子喘息的时间。
与顺州的战火纷飞相比,东面的战争无论是兵数上还是战况上都远远不及,北面的肃州和铁凉之间的战争停歇了,银州的赵玄华大败之后正在养精蓄锐,因此整个北方已无战事,而海州和宁州几地的内部兼并战固然激烈,但对整个大陆的战局来说影响甚微。能够改变局面的便是苏剑豪的西征军,北部的大军已进入了平安州边境,与自称中州皇帝的旷国雄激战正酣。而南路的齐槐和扎猛也如同利剑沿眠月河南岸进逼,沿途的独自势力不是投降就是依附,抵抗甚微。
京城进入了九月,枫叶又红了,微凉的天气令人十分舒服,平静的局势令这座大城又重新获得了生机,城上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掌权的言德谦虽然才能有限,但多年的从官经验也使他有更高的见识,处理事情颇为老成持重,再加上清流势力的督察,政令通畅,法度适中,使动荡的局势越来越平稳有序。由于兵力缺乏,朝中主流官员也不敢妄言开疆拓土,都觉得能守住眼前的一切便已足够了。
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承明皇帝,因为没有了竞争的对手,人也似乎懒了起来,当年争夺皇位时的凶狠和毒辣被宫中的美酒佳人洗去。
龙天行的地位越来越稳固,民望极高,但他极少参与朝政的决策,也从来不管京中军务,这使言德谦和张全对他都极有好感,疑心渐去。如果言张两人是天龙朝的栋梁,龙天行便是天龙朝的基石,稳重而敦厚。在叶歆的指点下,他陆续将成泓和海承恩调到了司马丞的手下,只有柳成风因升了内阁学士没有离去。
虽然京城中恢复了兵变之前的稳定,但叶歆敏锐的洞察力却看到了平静之中的丝丝裂缝。乱世中,任何分歧将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透过龙天行掌管兵部的机会,叶歆得到更多的情报。东平州的周边地区独立势力众多,但实力有限,若有十万大军,正是进兵的好时机,否则一旦顺州的战事结束,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抢这片地区。
尤其是掌握大军的张全,面对大陆东侧平静的局面,正是开疆拓土的好时机,然而以言德谦为首的百官则想着稳守地盘,后图大事,分歧是必然存在的。
张全的公爵府、言德谦的大学士府,以及龙天行的大将军府门前每天都是门庭若市,各类想出人头地的人纷纷毛遂自荐,官员们也是相互走动,想在平稳之中取得最好的机会叶歆很清楚承明皇帝的龙椅能坐多久完全取决于这三个人的良好合作,但他并不认为这种合作会长久,甚至他本人也将会成为破坏者。只是眼下他的目标是铁凉,拿下银州便无后顾之忧,可以西出悬河城,南下眠月河,因此想借用天龙朝残存的力量和影响力先稳住南方。
他再次回到了詹府,詹俊和詹杼父子因为两次立功,地位已经不同往时,詹杼更是一品大员,但比起龙天行、张全、言德谦三人还是相差很远,至少他们只有官位而没有权力,因此依附在言德谦势力之下。
詹杼正在府中,听说辛未居士来了,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将他迎入了后院书房。
叶歆打量了他片刻,含笑道:“想不到分别才两个月,少公子风采更胜从前,想必是官场得意吧?”
詹杼满面春风地笑道:“还算不错,如今局势稳定,因为龙大将军的事情,皇上说我们父子立了大功,所以父亲又加封了大学士的官衔,而我也升了大理寺少卿。如今我爹与皇帝的关系也很好,又是言府常客,所以日子过得挺舒心。”
叶歆忽然摇头道:“这话似是东翁所说,不像是年轻气盛的少公子所言,太老成了。”
詹杼愣了愣,沉声叹道:“还是先生知我,我爹说现在已是位极人臣,他已经满足了,以后只想过舒服的日子,所以我也只好作罢,乖乖地在大理寺做官。”
“少公子时当青年,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少公子大展才华之日,若是就此作罢,实在有些可惜啊!”叶歆长叹一声,露出一副惋惜之态。
詹杼轻叹一声,片刻后又露出喜色,恳求道:“先生两番进言,我和爹两次升官,此次再来,想必又有妙计见教。”
叶歆若有深意地轻轻晃了晃脑袋道:“我离开了两三个月,京中的情势我不清楚,还是公子先说给我听。”
詹杼想了片刻,沉吟道:“唯一的大事就是龙大将军大获全胜,想必先生已经知道,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大事了。”
“你不是说东翁与言府相交甚深吗?难道言府没有甚么打算吗?”
“打算?”詹杼有些茫然。
叶歆微微一笑道:“天下大乱,身为朝廷重臣,想必也该为天龙朝想一想吧?”
“言老的意思是求稳,似乎不打算派兵收回疆土,不过张公倒是十分热心,两人已经吵了五回了,今日我爹进宫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叶歆早就从龙天行的嘴里知道此事,并不感意外,想了想又问道:“你爹是怎么想的?”
“自然是随从言老的意见。”
叶歆摇头轻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先生有何想法?”
“言老不愿派兵扩张是因为他手中无兵,害怕张全立了战功,削弱他的势力。”
詹杼赞同道:“说的没错,上次我去言府参加百官聚会时,言老的理由就是因为手中无兵,怕张全坐大。”
“这实在是大错特错了。”叶歆猛的站了起来,正色道:“若是我,一定会让张全领兵出征。”
“这是为何,难道先生要我们父子去投张全门下?”
叶歆轻轻一笑道:“何必去投人门下,自立一门岂不更好?
~第三章~
“甚么!”詹杼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如潮涌般起伏。
“只要你们不想着篡位夺权,自立一门而不听命于人,这种日子可比寄人篱下要好百倍,虽说现在你们有言德谦做靠山,然而言德谦手中无兵,张全和龙天行才是朝中的实权派,若不是此次龙天行地位骤升,压制了张全的权威,只怕言德谦已被张全铲除了。”
詹杼恍若当头棒喝,连连点头,赞叹道:“先生之言妙极了,事情确实如此。”
叶歆含笑道:“因此我劝你们不要太依赖言家,该说话的时候就要说话。”
詹杼苦笑道:“我爹胆小,只怕会吓得说不出话。”
叶歆微微一笑道:“因此我才提议让张全出征,他一日留在京城,言家就一日不可能掌握军队,也不可能改变将来的结局。”
詹杼若有所悟,问道:“你是说让张全被战争困住,然后我们再加快征兵?”
“正是。”
“可是张全走了还有龙大将军,他如今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你别忘了,龙天行的军队在眠月河北岸,没有河帮帮助是过不来的,只要稳住河帮,便不怕龙天行,而且此事对他有利,到时候你们掌握了军权,张全和龙天行都无法再控制你们了,而你们却控制着皇帝,一切都会更加安全。”
詹杼连连赞好,喜道:“还是先生见识过人,朝中的百官,言家的门客,没有一个说出这么深刻的话。”
“我与你们父子有缘,事不过三,前两次都让你们高升,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不过再立此功,东翁就无官可升了。”说着叶歆哈哈笑了起来。
詹杼年轻气盛,想到日后名震京华,内心着实激荡,忍不住跳了起来,兴奋地道:“先生一定要留在府中住上几日,待爹回来之后,我们再商量大事。”
“恭敬不如从命。”叶歆朝他微微一笑。
直到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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