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月魔情录
紫如机敏,转头瞥了一眼正房,若有所悟,小声问道:“是因为夫人吗?”
叶歆在她面前坦言无忌,因而苦笑一声,叹道:“一着错,满盘皆输,世事发展,非人力所能控制啊!”
紫如见他突然感慨世事常变,知道他心中的确烦忧苦闷,不禁有些担忧,思索片刻,轻声道:“不如到我屋里坐坐,我陪大人说话解闷。”
叶歆与她相交极深,没有任何避忌,直爽地笑道:“也罢,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紫如想起昔日伴随叶歆坐着车帐从京城一直至龙溪城,再到卧牛城,经常琴歌相伴,其乐融融,不禁抿嘴一笑,伸手扶着叶歆手臂,嫣然道:“走吧!”
紫如原住在厢房,叶歆嫌她的屋子小,又打通了一片房屋,另设了一个别院,直通图舒轩。院子不大,只有两间屋子,都是青石所建,高稚别致,一对小巧的红灯笼挂在拱形的院门前,院门后有一块花地,种着几株青竹,一条石子小路通往被青竹挡住的屋子。
谈笑间,两人进入了主屋,屋内分为外厅和内室,外厅布置的素净雅致,没有太多的饰物,中央放着一张木桌,上面铺着一块绿底云锦,锦面有银丝绣花落凤,桌边有四张褐色樟木凳。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一张文雕香案摆在画下,案上放了一个紫金檀香炉。厅的左侧是一扇雕花拱门,通往内室,右侧放着一张竹制琴台,上面摆着一张凤尾古琴。
叶歆第一次踏入这里,打量了四周几眼,发现琴边放着一张软椅,似乎有些多余,不禁甩头望向紫如。
“不知大人何时会来听琴,所以就摆下了。”紫如嫣然一笑,伸手扶着叶歆左臂往软椅走去。
叶歆在软椅上躺下,突然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不禁有些感慨,着不是一番比较,也不知道妻子的压力竟是如此之大。
紫如取下几块香扔进香炉里,不多时便飘飘起了淡淡轻烟,室内弥漫着清雅的香气,十分怡人。
“紫如,你这里太素净了。”
“大人喝茶。”紫如倒了一杯香茗放在他身边,举目看着屋内摆设,嫣然道:“反正我立誓不嫁,素净一点好。”
叶歆看着依然体贴的紫如,不禁感慨每个人都在变。冰柔变了,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她的脾气、性格与处事的手腕,一切都在改变,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面前的紫如也变了,她雍容华贵,美态更胜从前,地位所应有的气质在她身上表露无遗,如今的紫如走在任何地方都能让路人垂首相迎,不敢有丝毫亵渎之色,即使告诉人们她曾在青楼,只怕也有大半的人不肯相信,但只有在他面前,紫如还是以侍女自居,这一点让叶歆十分感动。
众人中,大概只有凝心变化最小,虽然一时动情而深陷情网,但平静下来后,她又恢复了灵枢山世外仙子般清雅绝伦的气质,使人见之忘俗,然而当她望着叶歆,眉宇间还是隐隐藏着一丝扯不断的情意。
紫如见叶歆迷惘的眼神盯着自己,好奇地问道:“大人,我有甚么好看的?”
叶歆忽然叹道:“如果大家都不变该多好啊!”
没来由的一句话说得紫如愣住了,抿嘴关道:“我不会变,无论我有甚么地位,仍是大人的侍女,只要大人愿意,紫如随时为大人抚琴唱歌,随大人游览山川。”
看着温柔体贴的紫如,叶歆忍不住叹了一声,妻子原本也是如此,可惜世事多变,一切都无法复原了。
正当他沉思之际,紫如已悄然坐在琴台之后,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屋内随即响起悦耳怡情的琴曲。
乐音注入了叶歆耳中,随后化于无形,渗入血脉之中,他只觉得全身都被紫如玉手轻轻地按摩着,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舒服,心头的不安困惑也在片刻间淡忘了,脑子逐渐恢复了平静。
“咳,咳。”
突然的两声清咳打断了舒心的琴声,叶歆睁眼望去,见紫如捂着胸口,脸咳得通红,想起她的伤病初愈,心有不忍,劝道:“说会儿话吧!别弹了,日后还有机会。”
“对不起!”紫如面有惭色地望着他。
“过来坐坐,我正好有事想问问你。”叶歆朝她招了招手。
紫如搬了张小椅放在叶歆身旁,贴着他身边坐下,间道:“大人有甚么想说吗?”
叶歆把双手垫在脑后,眼睛望着房梁,喃喃地道:“我的事你也清楚,朵儿和緂妹势成水火,其中又夹着冰柔的杀母之仇与红烈的敌国之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若不答应緂妹取天下,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世事难料,岂是人力所能及,大人不必过于自责。”紫如幽幽叹道:“几年前,我作梦也不会想过有今天的风光,大人为我们带来了机会,改变了我们的一生,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想的太简单了,事情因人而变,人也会因事而变,我只计算了事情的变化,却没有计算到人的变化。”
紫如问道:“是说夫人吗?”
叶歆长叹一声道:“我原答应帮緂妹取天下,可柔儿突然改变主意了,她要把天下留给自己的孩子,说是要为梦山留下更好的一生,做为母亲,这很正常,只是她突然提出要求,把我弄得不知所措,直到现在思绪还是一团乱麻。”
紫如沉默了,这种家室之争的确令人心烦。
“柔儿原本不是这种人,想不到也变成这样。”
叶歆实在有些怀念童年时那个冰柔,现在的冰柔似乎变得聪明了,若是以前,她会坦言说出心中所想,现在却知道利用怀柔之术安定自己的心,虽然只是小事,但展现的权谋手段,与她爽朗直率的性格大相迳庭,使叶歆不禁慨叹世事变幻。
紫如嫣然一笑,道:“这是因为大人不懂女人,女人争宠的时候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也是天下最笨的人。”
“争宠!”叶歆细细地品味着话中之意,心里深以为然,眼角瞟向紫如,发现她的神色间也有些异样,忽然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我该谢谢你。”
紫如知道他在说甚么,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歆心恼气闷,淤积在胸,无法吐出,突然想一醉解千愁,于是唤道:“紫如,去弄点酒菜来,陪我小酌两杯。”
紫如知道他从不主动喝酒,现在居然要自己陪他小酌,可见胸中之烦闷,她不思拒绝,体贴应道:“难得大人有兴致,紫如怎敢不陪?大人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
“嗯!”叶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阵阵的清香飘入鼻中,纷乱的思绪似乎渐渐淡化了。
~第六章~
叶歆迷迷糊糊小睡片刻,直到紫如的脚步声传入厅中,他才睁开眼睛,见紫如托着一个方盘进来,不多时,圆桌上已经放着四样冒着热气的精致小菜,还烫了一壶酒,边上放着两个小巧玲珑的玉色酒杯。
紫如见他醒了,扶着他坐在桌边,提起羊脂瓶状的酒壶为他斟了满满一杯,柔声劝道:“酒还是少喝为妙。”
叶歆端起酒杯,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借酒浇愁的一天,虽然明知无用,今天却忍不住要大醉一场。”
“我陪大人。”紫如自斟一杯,放在唇边轻呷一口,脸上顿时染工一抹桃红,越发美艳动人。
叶歆也一仰而尽,一条热线从嗓子一直延伸至小腹,连饮几口,紫如只觉得双颊滚烫,心跳如击鼓咚咚乱响,玉色的肌肤染成了脂红色,身子歪在桌边,忽然摊开手心,俏声娇笑道:“昔日有人愿出千金,只为在我房中喝一口酒,我从不答应,今天我已陪大人喝了几杯,不知道大人赏赐多少?”
几杯烈酒下肚,叶歆也有些放浪形骸,哈哈一笑,眯着眼睛打趣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成了寻芳客?”
紫如面色潮红,白了他一眼,娇嗔道:“甚么寻芳客?难听死了,我又不是……”说到一半,她突然住口不说,幽怨地叹了一声,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内屋走去。
叶歆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相当后悔,想要陪罪,却又不知说甚么,正当他犹豫之际,紫如又再出来了。
紫如换了条淡绿色粉纱裙,裙上绣着三朵俏梅,双臂裹着薄纱长袖,摇曳垂地,透着王色般的肌肤,裙口至胸上,上方露出皓白如雪的颈项,纤纤细腰束在窄裙中分外婀娜,脚步因为微醉有些虚浮,她细腰轻摆,在扭捏之间又添了一丝迷人美态。
叶歆已是醉眼朦胧,抬头一看,突然呆了呆,平日清雅高贵的紫如突然变得风情万种,媚眼含春,如尤物般艳丽,心中疑惑,不知道她要做甚么。
紫如迷朦的眸子左顾右盼,流眄含情,忽然朝着叶歆妩媚一笑,翩然起舞,莲步轻举,展现如蜂细腰,燕体翻飞,丝罗长袖舞出阵阵香风,王脂般的手臂时而翻舞于上,时而盘旋于下,婀娜多姿,身影像飞起来似的,如同一只飞舞的花蝶。
叶歆知她擅长歌舞,但一直都只听琴听曲,平生第一次见她起舞,终于见识到这位名满京华的第一名妓真正吸引人之处,身子,玉臂、秀腿,每一处的移动都能颤动人心,让人心驰神往。
紫如跳得很投入,因为她正为叶歆而跳,与一般的青楼曼舞有天渊之别,为了让叶歆尽兴,她使出浑身解数,舞至极致,眼神、步法,身段,每一处都将舞蹈的妙处发挥到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妙啊!”
叶歆一边拿着酒杯,一边欣赏美妙的舞蹈,不禁大为钦服,紫如果然是样样皆能,倾倒天下也不为过。忽然,他觉得自己像那些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不禁摇头笑了起来。
在高速旋转中,紫如步步生莲,缓缓地移到桌边,纤纤细腰环绕着叶歆继续舞动,轻衣纱袖在他脸上来回抚动,白雪的玉颈沾着珍珠般的汗水,鬓角眉心更是香汗淋漓,脸工却越来越红,如凝脂般鲜艳迷人。
“大人怎不赏妾一口酒?”紫如边舞边嗔道。
叶歆笑着摇了摇头,捧起一杯酒送到她的唇边。
“谢大人。”紫如弯腰叼起洒杯,然后身子一软,倒在叶歆的怀中,酒顺势匝势流入嘴里,她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
叶歆左臂托着她的纤腰,右手捧着酒杯,也笑了起来。
“大人为何发笑?莫非是在笑我?”紫如迷朦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叶歆的侧脸。
“我在笑自己!现在这种样子若是让人发现,一定把我骂成贪淫好色之徒。”叶歆的眼光已有些散乱,但吐宇还算清晰。
紫如索性半躺牛靠在叶歆怀中,头枕在他的肩上,听了叶歆的自嘲,吃吃笑道:“如果大人叫好色之徒,外面那些男人岂不是成了色鬼!”
叶歆放声大笑。
紫如拿起叶歆的酒杯呷了一口,却没有咽下去,而是把香唇送向叶歆,眼中又露出调笑之色。
叶歆呆了呆,想起当日为了戏弄黄延功,两人在人前做了一场戏,而当时紫如也是以唇渡酒来调侃自己。
这一次紫如的反应却不一样,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竟然伸出王臂环抱叶歆的脖子,主动把唇印在他的嘴上,使浓烈的美酒沿着舌尖一滴滴落入叶歆的嘴里。
“你……”叶歆也喝多了,神智有些迷乱,没想到紫如如此热情,软玉温香,就似拥着一团火,烧得他呆了,待反应过后,紫如香唇已离开了,口中还剩留一丝酒香。
紫如勾着叶歆的脖子软倒在他怀中,眼角还有一丝春意,想着方才一吻,兴奋地两颊赤红,吃吃笑了起来,又把火烫的面颊贴向他的脸,呢声道:“大人刚才说自己是寻芳客,其实说得不错。”
叶歆像是被冷风一激,整个人乍然清醒,望着迷醉的紫如,不禁大为后悔,知道再下去会出大事,连忙拿起茶碗一口喝光,解释道:“紫如,是我一时失言,你千万别在意。”
紫如把头挨向他的心口处,喃喃地道:“我这园子只容大人一个,大人着想寻芳,我又怎会拒绝呢!”
“紫如,你醉了。”
“我没醉!”紫如突然翻身抱着他,失声痛哭。
叶歆被闹的手足无措,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情绪。
紫如仍是泣声不断,半晌后才呜咽着道:“我此生已立誓不嫁人,只是我今年已二十五了,花信不长,青春渐去,日后大人再来寻芳,只怕花已落去。”
一席话说得叶歆无地自容,自己心患烦闷,却把紫如的情愁也勾了起来,大为后悔,歉然道:“对不起,我失仪了,我不该。”
紫如深情地凝视着他道:“大人怕的是争宠,我甚么也不争,也不会为大人留下任何麻烦,只求大人此后都把我当侍女对待,紫如此心足矣!不过我绝不是勉强大人,也不会影响您与夫人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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