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在这荒村野店之中,竟然有黑店的机关,而这满身污垢的贫女,与黄蓉连拆了七八招竟还勉力支持,各人都大感诧异。周伯通喜爱新奇好玩之事,听黄蓉掌风凌厉,那傻姑转眼要抵挡不住,叫道:“喂,黄姑娘,别伤她性命。”郭靖却怕傻姑另有党羽伏在暗中暴起伤人,紧紧站在洪七公身旁,不敢离开。
再拆数招,傻姑左肩又中一掌,左臂登时软垂,不能再动,此时黄蓉要伤对方性命,只要踏中宫,走洪门,平掌推去就是,但她手下留情,叫道:“快快跪下,饶你性命。”傻姑叫道:“我才不跪呢!”招法一变,右掌忽虚忽实,连发数招,宛是黄药师所创的“落英掌法。”
黄蓉吃了一惊,伸手格开来掌,叫道:“你这落英掌自何处学来?你师父是谁?”傻姑笑道:“我偏不说,你待怎样?”黄蓉听她语气,似乎又不是装傻,当下左手一扬,右手一划,左肘一飘,右肩一引,连使四招虚招,第五招双手弯拿,这一招仍是虚招,脚下一钩却是实招。傻姑站立不稳,扑地倒了,大叫:“你使奸,这不算,咱们再打过。”叫著就要爬起。
黄蓉那容她起身,扑上去住按住,撕下她身上衣襟,将她反手绑住,问道:“我的落英掌法岂不是好过你的?”傻姑却只是反来覆去的叫道:“你使奸,我不来。你使奸,我不来。”
郭靖见黄蓉已将傻姑制服,出门窜上屋顶,四下一望,并无人影,又下来绕著屋子走了一圈,见这野店是座单门独户的房屋,四周并无藏人之处,这才放心,回进店来,只见黄蓉将匕首指在傻姑两眼之中,威吓她道:“谁教你武功的?快说,你不说,我一刀刺杀你。”
第七十二回 大闹禁宫
火光下只见傻姑咧嘴嘻笑,瞧她神情,却非勇怒狂悍而笑,只是不知危险,还道黄蓉与她闹著玩。黄蓉又问一遍,傻姑笑道:“我没师父,谁说有人教过我来著。”
黄蓉道:“这ㄚ头既不肯说,咱们进这洞去一瞧便知端的。周大哥,你守著师父与这ㄚ头,靖哥哥和我……”周伯通双手乱摇,叫道:“不不,我和你去。”黄蓉皱眉道:“不,我不要你和我去。”按说周伯通年长辈尊,武功又高,但不知怎的,对黄蓉的话竟是不敢违拗,只得央求道:“好姑娘,下次我不和你抬杠就是。”黄蓉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周伯通大喜,去找了两大根松柴,点燃了在洞口熏了片刻。黄蓉将一根松柴从洞口抛了进去,只听嗒的一声,在对面壁上一撞,掉在地下,瞧来那洞并不甚深。
借著松柴的火光往内瞧去,洞内既无人影,又无声息,周伯通迫不及待,抢先钻了进去。黄蓉随后入内,四下一望,原来只是一间小室。周伯通早就叫了出来:“上当,上当,不好玩。”
黄蓉再往地下一瞧,“啊”了一声,原来地下整整齐齐的摆著一个人的骸骨,仰天躺著,衣裤都已腐朽,瞧不出他死前是何身份。东边室角里又有一堆骸骨,却是伏在一只大铁箱上,一柄一尺来长的尖刀从骸骨胸骨之间插在铁箱盖上。
周伯通见这室既小又脏,两堆死人骸骨又无新奇之处,但见黄蓉仔仔细细的察看骸骨的情状,耐著性子等了一会,只怕黄蓉生气,不敢说要走。再过一阵,实在不耐烦了,试探著道:“好姑娘,我出去了,成不成?”黄蓉道:“好吧,你去替靖哥哥进来。”周伯通大喜,如飞鸟般一纵而出,郭靖跟著钻进室来。
黄蓉举起松柴,让郭靖细瞧两具骨骼,问道:“你瞧这两人是怎生死的?”郭靖指著伏在铁箱的人道:“这人定然是要去开启铁箱,却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刀刺死。地下这人胸口两排肋骨齐齐折断,看来是被人用掌力震死的。”黄蓉道:“我也这末想。有几件事教人好生费解。”郭靖道:“什么?”黄蓉道:“这傻姑使的明明是落英掌法,虽然学得还没到家,但招术路子一点儿没错。这两个人为什么死在这里?跟傻姑又有什么关连?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心下总是难安。”郭靖道:“咱们再去问那位姑娘去。”他自己常被人叫“傻孩子”,所以不肯叫那姑娘作“傻姑”。
黄蓉道:“我瞧那ㄚ头当真是傻的,她不肯说,问也枉然。在这里细细的查察一番,或许有什么眉目。”当下举起松柴,又去看那两堆骸骨,只见铁箱脚边有一物闪闪发光,拾起一看,却是一块黄金牌子,牌子正中镶著一块拇指大的玛瑙。
将金牌翻转,见牌上刻著一行字道:“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石彦明。”黄蓉道:“这牌子若是这死鬼的,他官职倒不小啊。”郭靖道:“一个大官死在这里,可真奇了。”黄蓉再去察看那躺在地下的骸骨,却找不到什么朽烂不了的物事,只是背心的肋骨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隆起。她将松柴的一端去一拨,尘土散开,露出一块铁片。黄蓉一声惊呼,抢在手中。
郭靖瞧见了她手中之物,也是“啊”了一声。黄蓉道:“你识得么?”郭靖道:“是啊,这是归云庄上陆庄主的铁八卦。”黄蓉道:“这是铁八卦,可未必是陆师兄的。”郭靖道:“不错,这里的衣服肌肉烂得干干净净,至少也有十年啦。”黄蓉呆了一阵,心念一动,抢过去拔起铁箱上的尖刀,凑近眼前一看,果见刀刃上刻著一个“曲”字,不由得冲口而出:“躺在地下的是我师兄。”
郭靖“啊”了一声,不知如何接上。黄蓉道:“陆师兄说,曲师兄还在人世,岂知却死在这儿……靖哥哥,你瞧瞧他的脚骨。”郭靖俯身一看,道:“他两根腿骨都是断的。啊,是给你爹爹打折的。”黄蓉点了点头道:“他叫曲灵风。我爹爹曾说,他六个弟子之中,曲师兄武功最强,也最得爹爹欢心……”
说到这里,忽地抢出洞口,郭靖也跟了出来。黄蓉奔到傻姑身前,问道:“你姓曲,是不是?”傻姑嘻嘻一笑,却不回答。郭靖柔声道:“姑娘,您尊姓?”傻姑摇头道:“我不知道。”
两人待要再问,周伯通叫了起来:“饿死啦,饿死啦。”黄蓉答道:“是,咱们先吃饭。”解开傻姑的絪缚,邀她一起吃饭。傻姑也不谦让,笑了笑,捧起碗就吃。黄蓉将密室中的事对洪七公说了,洪七公也觉奇怪,只道:“看来是那姓石的打死了你曲师兄,要去开箱,岂知你曲师兄尚未气绝,用刀扔死了他。”黄蓉道:“瞧这情景,多半是如此。”拿了尖刀与铁八卦给傻姑瞧。问道:“你认得这是谁的么?”傻姑一见,脸色一变,侧过了头细细思索,似乎记起了什么,但过了好一阵,终于现出茫然之色,摇了摇头,拿著尖刀却不肯放手。
黄蓉道:“这把尖刀她似乎是见过的,只是时日一久,却记不起了。”待众人饭毕,服侍了洪七公睡下,又与郭靖到室中察看。
这一次,两人都想到这事的关键必在铁箱之中,于是搬开伏在箱上的骸骨,一揭箱盖,那盖应手而起,竟是未锁,火光之下,只见箱中耀眼生花,全是珠玉珍宝。郭靖倒还罢了,黄蓉却识得件件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她爹爹收藏虽富,却也有所不及。
黄蓉抓了一把珍宝,又轻轻的一件件溜在箱中,只听得珠玉相撞之声,丁丁然极是清脆悦耳,叹道:“这些珠宝大有来历,若是爹爹在此,就能知道它们的本源出处。”她一一的说给郭靖听,这是玉环带,这是犀皮盒,那是汝窑洗,那又是翡翠盘。郭靖素在荒野之地,这种宝物,不但是从所未见,亦是从所未闻。
说了一阵,黄蓉又伸手到箱中掏摸,触手之处,却是一块硬板,知道这铁箱中间尚有夹层,细细在箱边上一看,果见内壁左右各有一个圆环,于是用双手手指勾在环内,向上一提,将上面一层提了起来,只见下面放的尽是些铜绿斑烂的古物。她识得一些金石文字,粗粗一看,认出有龙文鼎、商彝、周盘、周敦、周举罍等物,若说珠玉珍宝价值连城,这些古物更是无价之宝了。黄蓉愈看愈奇,又揭起一层,却见下面放的是一轴轴的书画卷轴。
她叫郭靖相帮,打开一轴看时,吃了一惊,原来是吴道子画的一幅天王图,另一轴是曹霸画的五花骢,一轴是巨然的岚锁翠峰,又一轴是南唐李后主绘的林泉渡水人物。只见箱内长长短短,共有二十余轴,无一轴不是大名家的大手笔。黄蓉不敢再看,将古物珍宝依著原样放回箱内,盖上箱盖,坐在箱上,抱膝沉思,心想:“我爹爹积储一生,所得古物书画虽多,珍品却不及此箱中之十一,曲灵风曲师兄怎能有如此本领,得到这一箱宝物?”正自大惑不解,忽听周伯通在外面叫道:“喂,你们出来,到皇帝老儿家吃鸳鸯五珍脍去也!”
郭靖道:“今晚就去?”只听洪七公道:“早去一日好一日,去得晚了,只怕我熬不住啦。”黄蓉道:“师父,最早也得明儿一早进城,您别听老顽童胡说八道的撺掇。”周伯通道:“好,好,又是我不好。”赌气不言语了。
次日清晨,黄蓉与郭靖做了早饭,四人与傻姑一齐吃了。黄蓉寻思找个稳妥之处安置那只铁箱,周伯通道:“快走吧,那又不是你家的东西,你多费神干什么?”黄蓉心想:“这铁箱在这里已放了十多年,瞧来还是原地最为稳妥。”于是旋转铁碗,将橱壁合上,仍将破碗等物放在橱内,傻姑视若无睹,对此事漠不在意,只是拿著那柄尖刀把玩。
黄蓉取出二锭银子给她,傻姑接了,随手在桌上一丢。黄蓉道:“你若是饿了,就拿银子去买米买肉吃。”傻姑似懂非懂的嘻嘻一笑。黄蓉心中感到一阵凄凉,心知这姑娘必与曲灵风有什么渊源,若非亲人,必是他的弟子,只不知她是从小痴呆,还是后来受了什么惊吓损伤,坏了脑子,有心要在村中打听一番,周伯通不住声的催促要走,只索罢了。当下三人一车,往临安城而去。
那杭城原是天下形胜繁华之地,这时宋室南渡,建都于此,更是民物康阜,山川风流。周伯通、洪七公、郭靖、黄蓉四人自东边候朝门进城,洪七公催促著迳往皇宫,当下来到大内的正门丽正门前。
这时洪七公仍坐在骡车之中,周伯通等三人仰首一望,只见金钉朱户,画楝雕甍,屋顶尽覆铜瓦,镌镂了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周伯通大叫:“好玩!”嚷著就要入内。宫门前禁卫军见一老二少拥著一辆骡车,在宫门外大声喧嚷,早有四人手执斧钺,气势凶凶的上来拿捕。周伯通最爱热闹起哄,见众禁军衣甲鲜明,身材魁梧,更觉有趣,身子一晃就要上前放对。
黄蓉叫道:“快走!”周伯通瞪眼道:“怕什么?凭这些娃娃,就能把老顽童吃了?”黄蓉急道:“你不听话,以后别想我再理你。”鞭子一扬,赶著大车向西急驰,郭靖随后跟去。周伯通怕他们真的到什么地方去玩,不再理他,当下撇开禁军,叫嚷著赶去。众禁军只道是些不识事的乡人,住足不追,哈哈大笑。
黄蓉将车子赶到冷僻之处,见无人追来,这才停住。周伯通问道:“干什么不闯进宫去?这种酒囊饭袋,能挡得住咱们么?”黄蓉道:“闯进去自然不难,可是我问你,咱们是去打架呢,还是去御厨房吃东西?你这么一闯,宫里大乱,还有人好好做鸳鸯五珍脍给师父吃么?”
周伯通瞠目不知所对,隔了半晌,才道:“好吧,又算是我错啦。”黄蓉道:“什么算不算的,压根儿就是你错。”周伯通道:“好,好,不算,不算。”转头向郭靖道:“兄弟,天下的婆娘都凶得紧,所以老顽童一生不娶妻。”黄蓉笑道:“靖哥哥人好,人家就不会对他凶。”周伯通道:“难道说我就不好?”黄蓉笑道:“你还好得了么?你说,是你不要娶妻呢,还是人家大姑娘家不肯嫁你?”周伯通侧头寻思,一时答不上来。
郭靖道:“咱们先找一家客店住下,晚上再进宫去。”黄蓉道:“是啊,师父,一住下店,我做两味拿手的菜给您尝尝。”洪七公大喜,连声叫好。
当下四人在御街西首一家大店锦华客店中住了,黄蓉打叠精神,做了三菜一汤请洪七公吃,果然是香溢四邻,锦华店中的住客纷纷询问店伴,何处名厨烧得如此好菜。周伯通恼了黄蓉说没人肯嫁他,赌气不来吃饭。三人知他小孩脾气,付之一笑,也不以为意。
饭罢,洪七公安睡休息。郭靖邀周伯通出外游玩,他仍是赌气不理。黄蓉笑道:“那么你乖乖的陪著师父,回头我买件好玩的物事给你。”周伯通喜道:“你不骗人?”黄蓉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是年春间黄蓉离家北上,曾在杭城玩了一日,只是该处距桃花岛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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