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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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蓉心头一震:“他们两人来找靖哥哥,怎么都和我爹爹相关?”只听陆冠英轻声道:“尹师兄写的,是我祖师爷的名讳,小弟不敢直书。”尹志平怔了一怔道:“是你祖师爷?嗯,咱们写的其实相同。黄药师不是桃花岛主吗?”程瑶迦道:“原来如此。”尹志平道:“陆兄既是桃花岛门人,那么找江南六怪是要不利于他们了。”陆冠英道:“那倒不是。”
  尹志平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心中甚是不喜,说道:“陆兄既不当小弟是朋友,咱们多谈无益,就此告辞。”站起身来,转身便走。陆冠英忙道:“尹师兄留步,小弟有下情相告,还要请师兄援手。”尹志平最爱别人求他,喜道:“好吧,你说便是。”
  陆冠英道:“尹师兄,你是全真门人,传讯示警,叫人见机提防,原是侠义道该做之事。但若是贵派师长要去加害无辜,你得知讯息,却该不该去叫那无辜之人逃走呢?”尹志平一拍大腿道:“是了,你是桃花岛门人,其中大有为难之处,你倒说说看。”陆冠英道:“此事小弟若是袖手不管,那是不义;若是管了,却又是背叛师门。小弟虽有事相求师兄,却又是不能出口。”尹志平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他的心事,可是他既不肯明说,不知如何助他,脸上神色甚是尴尬。
  程瑶迦却想到了一个法子。原来闺中女儿害羞,不肯诉说心事,母亲或是姊妹问起只用点头或摇头相答,虽然不够爽快直捷,但最后也总能把心事说明,比如母亲问:“孩子,你意中人是张三哥么?”女儿摇头。又问:“那么是李四郎么?”女儿又摇头。再问:“那一定王家表哥啦。”女儿低头不作声,那就对了。当下程瑶迦道:“尹师哥,你问陆大哥,说对了,他点头,不对就摇头,只要他一句话也不说,那就不能说是背叛师门。”
  尹志平喜道:“程师妹这法儿妙。陆兄,我先说我的事。我师父长春丘真人无意中听到讯息,得知桃花岛主黄药师恼恨江南六怪,要杀他六家满门。我师父抢在头里,赶到嘉兴去报讯,六怪却不在家中,出门游玩去了。于是我师父叫六怪的家人分头躲避,黄药师来到时,竟未找到一人。他冲冲大怒,空发了一阵脾气,折而向北,后来就不知如何。你可知道么?”陆冠英点点头。
  尹志平微一沉吟道:“嗯,看来他仍在找寻六怪。我师父和六怪本有过节,但一来这过节已经揭过,二来觉得此事曲在黄药师,正好全真七子适在江南聚会。于是大伙儿分头寻访六怪,叫他们小心提防,最好是远走高飞,莫被你的祖师爷撞到。你说这该是不该?”陆冠英连连点头。
  黄蓉寻思:“靖哥哥既已到桃花岛赴约,爹爹何必再去找六怪算帐?”她却不知父亲听了灵智上人的谎言,误以为她在海中溺毙,伤痛之际,竟迁怒在六怪身上。
  只听尹志平又道:“寻访六怪不得,我师父想到了六怪的徒儿郭靖,他是临安府牛家村的人氏,有八成已回到了故乡,于是派小弟到这儿来探访于他,想来他必知师父们身在何方。你来此处,那也是为的此事了?”陆冠英又点了点头。
  尹志平道:“岂知郭靖却未曾回到这里。我师父对六怪可算是仁至义尽,寻他们不到,这也无法可想了,看来黄药师也未必找他们得著。陆兄有事相求,是与此事有关么?”陆冠英点了点头。 
 
第七十五回  洞房花烛
  尹志平道:“陆兄有何差遣,但说不妨。小弟力之所及,必当效劳。”陆冠英不语。程瑶迦笑道:“尹师哥你忘啦。他是不能开口直说的。”尹志平一笑,道:“正是。陆兄是要小弟留在这村中等候郭靖郭朋友么?”陆冠英摇头。尹志平道:“那是要小弟急速到各地去寻访江南六怪和郭朋友了?”陆冠英又摇头。尹志平道:“啊,是了,陆兄要小弟向江湖朋友传言出去。那六怪是江南人氏,声气广通,自有他交好的朋友传讯给他。”陆冠英仍是摇头。尹志平接连猜了七八件事,陆冠英始终摇头,程瑶迦帮著猜了两次,也没猜到,不但尹志平急了,连隔室的黄蓉听得也急了。
  三人僵了半晌,尹志平道:“程师妹,你慢慢跟他磨菇吧,打哑谜儿的事我干不了。我出去走走,过一个时辰再来。”说著走出门去。堂上除了侯通海之外,只剩下陆程二人。程瑶迦低下头去,过了一会,见陆冠英没有动静,偷眼瞧他,正好陆冠英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接,急忙避开。程瑶迦又是羞得满脸通红,低垂粉颈,双手玩弄剑柄上的丝条。
  陆冠英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灶边,对著灶上画的灶神说道:“灶王爷,小人有一番心事,苦于不能向人吐露,只好对你言明,但愿神祇有灵,祐护则个。”程瑶迦暗赞:“好聪明的人儿。”抬起了头,凝神倾听。
  只听他说道:“小人陆冠英,是太湖畔归云庄陆乘风之子。我父亲拜桃花岛岛主黄药师为师。数日之前,黄祖师来到庄上,说道要杀江南六怪的满门良贱,命我父及师伯梅超风帮同寻找六怪的下落。梅师伯和六怪有深怨大仇,那正是求之不得,我父却知江南六怪心存忠义,乃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杀之不义。他听了祖师爷之言,心下好生为难,有心要差遣小人传个讯给江南六怪,叫他们远行避难,却又不能担当背叛师门的罪名。那日晚上,他对著祖师爷之女黄蓉师姑所绘的一幅画,倾吐心事,小人在旁听见,连夜赶来寻找六怪报讯。”
  黄蓉与程瑶迦心想:“原来他是师法他父亲掩耳盗铃之术,明明是要人听见,却又不肯担当叛师之名。”
  却听他又道:“六怪寻访不著,我就想起改找他们的弟子郭师叔,那知他也不知到了何处。郭师叔是祖师爷的女婿……”
  程瑶迦先前对郭靖朝思暮想,自觉一往情深,殊不知却是心意无托,于是聊自遣怀,实非真正情爱,只是自己不知而已。这日见了陆冠英,但觉他风流俊雅,处处胜于郭靖,及至听到他说郭靖是黄药师女婿,心中虽然不免一震,却并未有自怜自伤之情,只道自己胸怀爽朗,又以为早见二人神态亲密,此事原不足异,其实不知不觉之间,一颗芳心早已转在别人身上了。
  陆冠英说到“郭师叔是祖师爷的女婿……”那一句话时,只听得程瑶迦“咦”了一声。他极想回头瞧一瞧她的脸色。但终于强行忍住,心道:“我若亲眼见她在听我说话,那就万万不能再说下去。那日爹爹对画像自言自语之时,自始至终未曾望我一眼。现在我是在对灶王爷倾吐心事,她若听见,那是她自行偷听,我可管不了。”
  于是接著说道:“但教找到了他,他自会与黄师姑向祖师爷求情,祖师爷性子再严,女儿女婿总是心爱的。只是爹爹言语之中,却似郭师叔和黄师姑已遭到了什么大祸,我虽心中不解,却又不便询问爹爹。”黄蓉听到这里,心想:“难道爹爹已知靖哥哥身受重伤之事?不,他决不能知道。看来他是得知我们流落荒岛之事。”
  陆冠英又道:“尹师兄为人一片热肠,程小姐又是聪明和气……”(程瑶迦听他当面称赞自己,又是高兴,又是害羞)“……可是他们却难以猜到我相求之事。我想江南六怪是成名的英雄好汉,虽然武功不如祖师爷,但要他们远行避祸,这种大损威名的胆怯行径,决不会干。若是这事传闻开了,他们得到消息,只怕非但不避,反而要来寻找祖师爷啦!”黄蓉暗暗点头,心想陆冠英不愧是太湖群雄之首,深知江湖好汉的性子。
  又听他道:“我想全真七子侠义为怀,威名既盛,武功又高,尹师兄和程小姐若肯求他们的师尊,请七子出来从中排解,祖师爷总得给他们一个面子。他与江南六怪未必有何深仇大怨,总是六怪有什么言语行事得罪了他,只要有成名人物出面说合,谅无不成之理。灶王爷,小人的为难之处,是空有一个主意,却不能说给有能为的人知晓,请你瞧著办吧。”说毕,向堵灶君菩萨连连作揖。
  程瑶迦知他说毕,急忙转身,要待出去告知尹志平,刚走到门口,却听陆冠英又说起话来:“灶王爷,全真七子若肯出头排解,自是一件极大的美事,只是七子说合之际,千万别得罪我祖师爷,否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弄巧成拙,那可糟了。我跟您说的话,到此为止,再也没有啦。”程瑶迦嫣然一笑,心道:“你说完了,我给你去办就是。
  于是走出店门,去找尹志平,在村中打了个转,却不见他的人影,重又回来,忽听尹志平低声叫道:“程师妹!”从转角处探身出来向她招手。”程瑶迦喜道:“啊!你在这里。”尹志平做个手势叫她禁声,向西首指了一指,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那边有人,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身上都带著兵刃。”程瑶迦心中只在想著陆冠英的说话,对这事不以为意,只道:“只怕是过路人也是有的。”
  尹志平脸色却甚是郑重,低声道:“那几人身法好快,武功高得很呢。”原来他见到的正是彭连虎等人。他们久等侯通海不回,知他必已遇险,这批人个个自私,欺善怕恶,想到昨晚皇宫中扮鬼之人的身手,谁敢前去相救,一见尹志平,立时远远躲开。
  尹志平候了一阵,见前面不再有人探头出来,走近一看,那些人已走得影踪全无。程瑶迦于是把陆冠英的话转述了一遍,尹志平笑道:“原来他是这个心思,怎教人猜想得到。程师妹,你去向孙师叔求恳,我对师父说就是。只要全真七子肯出面,天下有什么事不能了?”程瑶迦道:“不过这事不能弄巧成拙啊。”接著将陆冠英最后几句话也说了。尹志平冷笑道:“哼,黄药师是什么东西,他强得过全真七子么?”程瑶迦想出言劝他不可傲慢,但见他神色峭然,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两人相偕回店。陆冠英道:“小弟这就告辞,两位他日路经太湖,务必请到归云庄来盘桓数日。”程瑶迦一怔,见他就要分别,心中大感不舍。尹志平背转过身子,对著灶君说道:“灶王爷,全真教最爱给人排难解纷,江湖上有什么不平之事,但教让全真门下弟子知晓,那决不能袖手不理。”
  陆冠英知道这几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也道:“灶王爷,你保祐此事平平安安的了结,弟子对出力的诸君子永感大德。”尹志平道:“灶王爷,你放心,全真七子威震天下,只要他们肯出手,决没办不了的事。”陆冠英一怔,心想:“全真七子若是恃强说合,我祖师爷岂能服气?”忙道:“灶王爷,你知道,我祖师爷向来独来独往,不理会旁人。人家跟他讲交情,他是肯听的,跟他说道理,他可是最厌僧啊!”
  尹志平道:“哈哈,灶王爷,全真七子还能忌惮别人吗?此事原本与咱们毫不相干,我师父也只叫弟子给别人报个讯息,但若惹到全真教头上,管他黄药师、黑药师,全真派自然有得叫他好看的。”陆冠英气往上冲,说道:“灶王爷,弟子适才说过的话,你只当是梦话,要是有人瞧不起咱们,天大的人情咱们也不领。”
  两人背对著背,都是向著灶君说话,可是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越说越僵。程瑶迦欲待相劝,但两人都是少年气盛,性急口快,竟自插不下口去。只听尹志平道:“灶王爷,全真派是天下武术正宗,别的旁门左边功夫,就算再了不起,那能与全真派较量?”陆冠英道:“灶王爷,全真派武功我也久闻其名,全真教高人能手固然不少,可是也未必没有狂妄浮夸之徒。”尹志平大怒,伸手一掌,将灶头打塌了一角,叫道:“好小子,你骂人啦!”
  砰的一声,陆冠英将灶头的一另一角也一掌打塌,喝道:“我岂敢骂你?我是骂目中无人的狂徒。”尹志平刚才见过他的武艺,知道自己本领在他之上,心中有恃无恐,冷笑一声道:“好啊,咱们这就比划比划,瞧瞧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