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拖雷有意相帮义弟,对铁木真道:“爹爹,你说射中的有赏,我义弟一箭双雕,你赏什么给他?”铁木真道:“赏什么都行。”问郭靖道:“你要什么?”拖雷喜道:“真的赏什么都行?”
铁木真笑道:“难道我还能欺骗孩子。”蒙古诸将见铁木真这时心绪好极,心想郭靖不论求什么重赏,他都能答应,大家望著郭靖,瞧他要什么东西。郭靖道:“大汗待我这么好,我妈妈什么都有了,不用再给我啦。”
铁木真笑道:“你这孩子倒有孝心,总是先记著妈妈。那么你自己要什么?随便说吧,不用怕。”郭靖微一沉吟,双膝跪在铁木真马前,道:“我自己不要什么,我是代别人求大汗一件事。”
铁木真道:“什么?”郭靖道:“王罕的孙子都史又恶又坏,华筝公主嫁给他后一定吃苦。求求大汗别把公主许配给他。”铁木真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真是孩子话,那怎么成!好吧,我赏你一件宝物。”从腰间解下一口短刀,递给郭靖。
蒙古诸将啧啧称赏,个个心中好生羡慕,原来这是铁木真平素十分宝爱的佩刀,曾用以歼敌无数,如不是他先前把话说满了,决不能轻易赏赐给他。
郭靖谢了赏,接过短刀,只见刀鞘是纯金铸成,刀柄尽头铸了一个黄金的虎头,柄上镶了一片晶莹异常的黑玉,玉旁刻著几个蒙古文字:“铁木真大汗亲佩”,刀柄的另一边刻著:“杀敌歼仇,如虎屠羊”两句话。
铁木真道:“我的敌人用不著我亲自去杀了,你这小子给我杀吧。”郭靖未及回答,华筝忽然失声而哭,一跃上马,疾驰而去。铁木真心肠如铁,但见自己十分钟爱的幼女这样难过,也不禁心中一软,微微叹了一口气,掉马回营,蒙古众王子诸将在后远远跟随。
郭靖见众人去尽,将短刀拔出鞘来,只觉寒气逼人,刃锋上隐隐有血光之印,想来这刀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了。把玩了一会,将刀鞘穿入腰带之中,拔出长剑,又练起越女剑法来,练了半天,那一招“技击白猿”仍是没有练成,不是跃起太低,就是来不及剑挽平花。
他心里一躁,沉不住气,反而越来越糟,只练得满头大汗,忽然远处马蹄声响,华筝又骑了青骢马奔来。她驰到近处,翻身下马,横卧在草地之上,一手支头,瞧著郭靖练剑,她见郭靖十分辛苦,叫道:“靖哥哥,别练了,息一忽儿吧。”
郭靖道:“你别来吵我,我没功夫陪你说话。”华筝就不言语了,笑吟吟的望著他,过了一会,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打了两个结,向郭靖抛掷过去,道:“你擦擦汗吧。”郭靖“嗯”了一声,让手帕落在地下,仍是练剑。
华筝看了一会,抬起头来,只听得悬崖顶上两头小白雕不住啾啾鸣叫,忽然间远处鸣声惨急,那头大白雕疾飞而至。它追逐黑雕到这时方才回来,想是众黑雕将它诱到极远之处。
雕眼视力极远,它早见到爱侣已丧身在悬崖之上,晃眼间犹如一朵白云,从头飞掠而过。郭靖住了手,抬起头来,只见那头白雕盘来旋去,不住悲呜。华筝道:“靖哥哥,你瞧它多可怜。”郭靖道:“嗯,它一定很伤心!”
只听得白雕一声长鸣,振翼直上云霄。华筝道:“它上去干什么……”语声未毕,那白雕突然如一枝箭般从云中猛冲下来,噗的一声,把头撞在岩石之上,登时毙命,郭靖与华筝同声惊呼,一齐跳了起来,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背后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可敬,可敬!”两人回过头来,见是一个苍发道士,脸色红润,手里拿著一柄拂尘。
这人装束十分古怪,头顶梳了三个髻子,如品字形般高高耸立,一件道袍却是一尘不染,在这尘沙之地,不知如何竟能这般清洁。他说的是汉语,华筝听了不懂,也就不再理会,转头又望悬崖之顶,忽道:“那两头小白雕死了爹娘,在这上面怎么办?”这悬崖高耸接云,四面都是险岩怪石,无可容足之处。两头乳雕尚未学会飞翔,眼见就要饿死在悬崖之顶了。
第二十三回 三髻道人
郭靖呆呆望了一会,道:“除非有人生翅膀飞上去,才能救小白雕下来。”拾起长剑,又练了起来,练了半天,这一招“技击白猿”仍是丝毫没有进步,正自焦躁,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冷冷的道:“这样练法,再练一百年也没用。”
郭靖收剑回顾,见那说话的正是头梳三髻的道士,心中不禁有气,说道:“你说什么?”
那道士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忽地欺近两步,郭靖只觉手臂一麻,也不知怎的,只见青光一闪,手里本来紧握著的长剑已到了道士手中,空手夺白刃之技二师父朱聪本也教过,虽然未能学得精通,大致诀窍也已领会,但这道士刹那间将自己长剑夺去,别说未能抵御,连对方的手法也未看得清楚。
这一来不由得心中大骇,跃开三步,挡在华筝面前,顺手抽出铁木真所赐的短刀,以防道士伤害于她。那道士叫道:“看清楚了!”纵身而起,只听得一阵嗤嗤嗤嗤之声,已用剑在空中连挽了六七个平花,然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下。
郭靖只瞧得目瞪口呆,楞楞的出了神。那道士将剑往地下一掷,笑道:“那白雕十分可敬,它的后嗣不能不救!”一提气,直往悬崖脚下奔去,只见他捷若猿猴,轻若飞鸟,手足并用,在悬崖上爬了上去。
这悬崖高达数十丈,有些地方直如墙壁一般陡峭,但那道士只要手足在任何山石上一借力,立即窜上,甚至在光溜溜的大片石面之上,也如壁虎般游了上去。
郭靖和华筝看得惊心动魄,心中砰砰乱跳,心想他只要一个失足,这一跌下来岂不是跌成了肉呢?但见他身形越来越小,似乎已钻入了云雾之中,华筝掩住了眼睛不敢再看,问道:“怎样了?”郭靖道:“快爬到顶了……好啦,好啦!”
华筝放下双手,正见那道士飞身而起,似乎要落下来一般,不禁失声惊呼,那道士却已落在悬崖之顶,他道袍的大袖在崖顶烈风中猎猎飞舞,从下面远远望上去,真如一头大鸟。
那道士探手到洞穴之中,将两头小雕捉了出来,放在怀里,背脊贴著崖壁,直溜下来。
遇到凸出的山石时或是手一钩,或是脚一撑,把下溜之势稍缓一缓,在光滑的石壁上竟如从空中飞堕般顺泻而下,转眼之间脚已落地。郭靖和华筝急奔过去,那道士从怀里取出了白雕,对华筝道:“你能好好的喂养它们么?”
华筝道:“能、能、能!”伸手去接。那道士道:“小心别给它们啄到,雕儿虽小,这一啄可厉害得紧。”华筝解下头上一根绒带,把每头小雕的一只脚缚住,喜孜孜的捧了,道:“我去拿肉给它们吃!”那道士道:“且慢!你答应我一件事,才把小雕儿给你。”华筝道:“什么事?”道士道:“我上崖顶捉雕儿的事你们两人不能对谁说一个字。”华筝笑道:“好,那还不容易,我不说就是。”
那道士微笑道:“这对白雕长大了可凶猛得很呢,喂它的时候得留点儿神。”华筝满心喜欢,对郭靖道:“靖哥,咱们一个人一只,我拿去先给你养,好么?”郭靖点点头,华筝翻上马背,飞驰而去。
郭靖楞楞的一直在想那道士的功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道士将长剑递还给他,一笑转身。郭靖见他要走,急道:“道……道长,您别走。”道士笑道:“干么?”郭靖摸头搔耳,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扑翻在地,砰砰砰不住磕头,一口气也不知磕了几十个。道士笑道:“你向我磕头干什么?”
郭靖心里一酸,见到那道士面色慈祥,犹如遇到亲人一般,似乎恁什么事都可以向他倾吐,忽然两滴大大的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哽咽道:“道长……我蠢得很,功夫老是学不会,惹得六位恩师生气。”
那道士微笑道:“你待怎样?”郭靖道:“我日夜拼命苦练,总是呆头呆脑,笨手笨脚……”道士道:“你是要我指点你一条明路?”郭靖道:“正是!”伏在地下,又砰砰砰的连磕了几十个头。那道士道:“我瞧你倒也诚心,这样吧,再过三天是月望,明月中天之时,我在崖顶上等你。你可不许对谁说起!”
说著向悬崖一指,飘然而去。郭靖急道:“我……我上不去!”那道士毫不理会,犹如足不点地般,早已去得远了。郭靖心想:“这样说来,道长故意和我为难,明明是不肯教我的了。”
他又转念一想:“我又不是没有明师,眼前六位师父这样用心教我,我自己愚笨,又有什么办法。那道长本领再高,我学之不会,也是枉然。”
想到这里不禁心灰意懒,但他资质虽差,毅力却强,望著崖顶出了一会神,提起长剑,把“技击白猿”那一招一遍又一遍的练下去,直练到太阳下山,腹中饥饿,这才回家。
三天晃眼即过,这日下午韩宝驹教他金龙鞭法,这软兵刃非比别样,巧劲不到,不但伤不到敌人,反而损了自己。
蓦然间郭靖劲力一个用错,软鞭反过来刷的一声,在自己脑袋上砸起老大一个疙瘩。
韩宝驹脾气暴躁,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郭靖不敢作声,提鞭又练。韩宝驹见他努力,对自己发火倒颇为歉然,郭靖虽接连出了几次乱子,也就不再怪责,教了五路鞭法,好好勉励几句,命他自行练习,上马而去。
这金龙鞭法练习时苦头可就大啦,只练了数十遍,额头、手臂、大腿,已打得到处都是乌青。
郭靖又痛又倦,倒在草地上呼呼睡去,一觉醒来,月亮已从山间钻了出来,只感鞭伤阵阵作痛,脸上被师父打的这一掌,也尚有麻辣之感。
他望著崖顶,咬牙道:“他能上去,我为什么不能?”
奔到悬崖脚下,攀藤附葛,一步步的爬上去,只爬了十六七丈高,上面光溜溜的崖陡如壁,寸草不生,那里能再上去一步?
他交紧牙关,勉力试了两次,都是刚爬上一步,就是一滑,险险跌下去粉身碎骨,郭靖知道无望,叹了一口气,想要下来,那知往下一瞧,只吓得魂飞魄散。原来上来时一步一步硬顶,想从原路下去时,本来的落脚之点已被凸出的岩石挡住,再也摸索不到,涌身向下一跳吧,势必会碰在山石上撞死。
他处于绝境之中,忽然想起四师父说过的两句话:“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心想左右是个死,与其在这里进退不得,不如奋力向上,当下拔出短刀,在石壁上慢慢凿了两个孔,轻轻把左足搬上,踏在一孔之中,试了一下可以吃得住力,于是又把右足搬上,总算上了数尺,接著又向上挖孔。这样勉力硬上了二丈多高,已累得头晕目眩,手足酸软。
他定了定神,紧紧伏在石壁之上,调匀呼吸,虽然上到山顶还不知要凿多少孔,而且再凿数十个孔,短刀也必锋摧刃折,但他百折不挠,一心一意的要向上爬去,休息了一会,正要举手再去凿孔,忽然听见崖顶上一声长笑。
郭靖身子不敢稍向后仰,面前看到的只是一块光溜溜的石壁,听到笑声,心中只感奇异,却不能抬头观看。
笑声过后,只见一根粗索从上垂下,垂到眼前就停住不动了。又听得日间那三髻道人的声音说道:“把绳索缚在腰里,我拉你上来。”郭靖大喜,还刀入鞘,一手在一个小洞中用手指紧紧扣住,另一只手将绳子在腰里绕了两圈,打了两个死结。
那道人叫道:“缚好了吗?”郭靖道:“缚好了。”那道人似乎没有听见,又问:“缚好了吗?”
郭靖再答:“缚好啦。”那道人仍然没有听见,过了片刻,那道人笑道:“啊,我忘啦,你中气不足,声音送不到这么远。你如缚好了,就把绳子扯三扯。”
郭靖依言将绳子连扯三扯,突然腰里一紧,身子忽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去。
但明知道人会将他吊扯上去,但决想不到会如此快法,只感腰里又是一紧,身子向上一举,又是向下一落,双脚已踏实地,正落在那道人面前。郭靖死里逃生,双膝点地,正要磕头,那道人拉住了他的臂膀一扯,笑道:“曰里磕了成百个头了,够啦够啦!”
这崖顶是一块巨大的平台,积满了皑皑白雪,那道人指著两块石鼓般的圆石道:“坐下。”郭靖道:“弟子站著奉侍师父好了。”
那道人笑道:“你不是我门中人。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弟子。坐下吧。”郭靖心中不禁惶然,依言坐下。
那道人道:“你这六位师父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我和他们虽然素不相识,但一向闻名相敬。你只要学得六人中恁谁一人的功夫,就足以在江湖上显露头角。你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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