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包惜弱吃了一惊,举起烛台一瞧,烛光下只见这人眉清目秀,鼻梁高耸,究是一个俊美异常的青年男子。
包惜弱脸一红,手一颤,晃动了烛台,几滴烛油滴在那人脸上,那人睁开眼来,蓦见面前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涩,不禁怔怔地看得呆了。
包惜弱低声道:“你好过些了么?把这碗汤喝了吧!”那人手无力,险些把汤全给倒在身上。
包惜弱抢住汤碗,喂著他一口一口的喝下。那人喝了肉汤后,眼中渐渐出现光彩,凝望著她,似乎不胜感激之情。
包惜弱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了几捆稻草给他盖上,持烛回房。
她一晚睡不安稳,连做几个恶梦,忽然梦见丈夫一枪把柴房中那人刺死,又梦见两只老虎追逐自己,四面都是深渊,无处可以逃避。几次从梦中醒来,待得天明起身,丈夫早已下床,只见他拿出另一杆铁枪,正用磨刀石磨利枪头,包惜弱想起夜来梦境,吓了一跳,疾忙走到柴房,推门一看,一惊更甚,原来里面只剩乱草一堆,那人已不知去向。
她忙奔到后院,只见后门虚掩,雪地里显然有一人连滚带爬的向西而去的痕迹,包惜弱望著那条痕迹,不觉怔怔的出了神。
过了良久,一阵寒风扑面吹来,忽觉腰酸骨软,十分困倦,回到前堂,杨铁心已烧好了白粥,放在桌上笑道:“你瞧,我烧的粥还不错吧!”包惜弱知道丈夫为了自己有了身孕,所以特别体恤,一笑而坐,端起粥碗吃了起来。
她想如把救人之事告知丈夫,他疾恶如仇,必定会赶去将那人刺死,岂不是救人没有救澈?当下绝口不提那事。
第三回 午夜惊变
匆匆腊尽春回,转眼间过了数月,包惜弱愈来愈感慵困,救人之事也渐渐淡忘了。
这日正是元宵,杨氏夫妇在郭家喝了酒回家,睡到午夜,包惜弱朦胧间忽觉丈夫斗然坐起身来,一惊而醒,只听得远处隐隐有马蹄踏坚冰之声,声音是从西面传来,过了一阵,东边也传来了马蹄声,接著北面南面都有了蹄声。
包惜弱坐起身来,道:“大哥,怎么四面都有人马?”杨铁心匆匆下床穿衣,片刻之间,四面蹄声越来越近,村中犬儿都吠叫起来,杨铁心道:“咱们被围住了!”包惜弱道:“干什么呀?”杨铁心道:“不知道。”他把丘处机所赠的短剑递给妻子道:“你拿著防身!”
这时东西南人声马嘶,乱成一片,杨铁心推开窗子向外一望,只见大队人马一层层的把村子团团围住,众兵卒手里火把高举,七八名武将骑在马上往来驰骋,只听得众兵丁齐声喊道:“捉拿反贼,莫让反贼逃了!”杨铁心寻思:“难道有奸细叛徒逃到了这里?”把铁枪掉在手里观看动静,忽听一名武将高声叫道:“郭啸天,杨铁心两名反贼快出来受缚纳命!”
杨铁心大吃一惊,包惜弱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杨铁心道:“官家不知为了何事,诬害良民,咱们只好冲出去逃命。你别慌,就是千军万马,凭我这杆枪也要保你冲出重围。”
他究是英雄后人,临危不乱,挂了箭袋,握住妻子右手。包惜弱道:“那么让我收拾东西。”杨铁心道:“还收拾什么?统统不要了!”包惜弱心中一酸,垂下泪来,颤声道:“那么这个家呢?”杨铁心道:“咱们只要侥幸逃得性命,将来我和你在别处重整家园。”包惜弱道:“那些小鸡小猫呢?”杨铁心叹道:“傻孩子!还顾得到它们么?”
一言方毕,外面齐声发起喊来,原来兵丁已点燃了两间草房,又有两名宋兵高举火把来烧杨家的屋檐。
杨铁心怒气填膺,开门走出,大声喝道:“我就是杨铁心,你们干什么?”两名宋兵吓了一跳,丢下火把,转身退开。火光中一名武官拍马走近,叫道:“好!你是杨铁心,跟我见官去!拿下了!”
四五兵丁一拥而上,杨铁心倒转铁枪,一招“乌龙摆尾”,把三名宋兵扫倒在地,又是一招“春雷震怒”用枪柄将一名宋兵挑起,甩到兵丁队里,喝道:“要拿人,先说说犯了什么罪。”那武官骂道:“大胆反贼,竟敢拒捕。”他口中虽在叫骂,但也畏惧杨铁心的武勇,不敢迫近。这时他身后又有一名武将叫道:“好好跟老爷过堂去,免得加重罪名,这里有公文在此。”
杨铁心道:“让我瞧瞧!”那武将道:“还有一名郭犯呢?”郭啸天弯弓搭箭,站在窗口叫道:“郭啸天在这里!”把箭头对准了那名武官,那武官只觉心头直发毛,背脊上一阵阵的凉气,叫道:“你把箭放下,我读公文给你听。”郭啸天道:“快读!”把弓扯得更加满了。那武官无奈,拿起公文大声读道:“临安府牛家村村民郭啸天、杨铁心二人,勾结巨寇,图谋不轨,著即拿问,严审法办。”
郭啸天道:“这是什么衙门公文?”那武官道:“是韩丞相手谕。”杨郭二人心中都是一惊,暗想:“什么事这样厉害,竟要韩丞相亲下手谕?难道丘处机杀死官差的事发了?”郭啸天道:“谁的首告?有什么凭据?”那武官道:“咱们只管拿人,你们到府堂上自己分辩去。”杨铁心道:“韩丞相专害无辜好人,谁不知道?咱们不上这个当。”领队那武官叫道:“抗命拒捕,罪加一等。”
杨铁心转头对妻子道:“你快多穿一件衣服,我夺他的马给你,待我先射死那武官,兵卒自然乱了。”弦声响处,箭如流星,那武官“啊哟”一声撞下马来,兵丁齐声发喊。另一名武官叫道:“冲啊!拿反贼啊!”众兵丁向杨郭两家冲来,杨郭二人箭如连珠,转瞬间射死六七名兵丁,但官兵势众,在武官督领下冲到两家门边,杨铁心大喝一声,猛冲出门,铁枪起处,官兵纷纷倒退。
他纵到一个骑白马的武官身旁,一枪刺去,那武官举枪一架,岂知杨家枪法变化灵动,他枪杆一沉,那武官腿上早著。杨铁心举枪一挑,武官一个筋斗倒翻下马。
杨铁心枪杆在地上一撑,飞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那马一声长嘶,火光中向屋门奔去。
杨铁心一枪刺倒门边一名宋兵,俯身伸臂,把包惜弱抱上马背,高声叫道:“郭大哥!跟著我来!”郭啸天舞动双戟,保护妻子李萍,从人丛中冲杀出来。官兵们见这两人武艺精熟,拦阻不住,纷纷放箭。杨铁心纵马奔到李萍身旁,叫道:“大嫂,快上马!”说著一跃下马。李萍急道:“使不得!”
杨铁心那里理她,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放在马背,义兄弟两人跟在马后,且战且走,落荒而逃。
走不多时,突然前面喊声大作,又是一彪军马冲杀过来,杨郭二人暗暗叫苦,待要觅路奔逃,前面羽箭纷纷射来,包惜弱叫了一声“啊哟!”坐骑中箭跪地,把两人都抛下马来。杨铁心道:“大哥,你护著她们,我再去抢马!”说著提枪往人丛中冲杀过去。郭啸天心想:“凭咱们兄弟两人,逃命不难,但前后有敌,妻子是无论如何救不出了,咱们又没犯罪,与其白白在这里送命,不如随他到临安府分辩去。”
当下纵声叫道:“兄弟,别杀了,咱们就跟他们去吧!”领队的军官下令停箭,命兵士四下围住,叫道:“抛下兵器弓箭,饶你们不死。”杨铁心道:“大哥!别中了他们奸计。”郭啸天摇摇头,把双戟往地一抛。杨铁心见爱妻吓得花容失色,心中不忍,叹了一口气,也把铁枪和弓箭掷在地下。
杨郭二人的兵器刚一投下,立即十余枝长矛刺到了四人身旁,八名士兵走过来,两个服侍一个,用绳索将四人反手缚住。杨铁心呵呵冷笑,昂头不理。那带队的军官举起马鞭,在杨铁心脸上刷的一鞭,骂道:“大胆反贼,当真不怕死么?”这一鞭直打得杨铁心自额至颈,长长的一条血痕,杨铁心怒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道:“老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段名天德,上天好生之德的天德,记住了么?”杨铁心毫不退避,圆瞪双眼,凝视著他,段天德喝道:“老爷额角上有疤,脸上有青记,你都记住了!”说著又是一鞭。包惜弱见丈夫如此受苦,哭道:“他是个好人,又没做坏事,你干么这样打人呀!”
杨铁心一口浓痰,呸的一声,正吐在段天德脸上。段天德大怒,拔出腰刀,叫道:“先毙了你这反贼!”一刀搂头砍将下来,杨铁心向旁一闪,身边两名宋兵长矛一举,抵住他的双臂。
段天德又是一刀,杨铁心无处可避,只得向后一缩,那段天德武功倒非庸手,一刀不中,随即向前一送,他用的是一柄锯齿刀,这一招正在杨铁心左肩上锯了深深的一道口子。
郭啸天见义弟性命危殆,忽地纵起,一脚往段天德面门踢去。段天德吃了一惊,收刀招架,那知郭啸天虽然双手被缚,腿上功夫仍旧极为了得,身子未落,左足一收,右足鸳鸯连环,一脚正踢在段天德腰里。段天德怒不可抑,叫道:“乱枪戳死!”
众兵丁举枪齐刺,郭啸天踢倒两人,终因双手被捆,转动不灵,身子一让之间,被段天德后面赶上来,手起刀落,把他一只右臂斜砍了下来。杨铁心正在力挣双手,急切间无法脱缚,突见义兄受伤倒地,也不知从那里忽然来了一股惊人神力,大喝一声,绳索迸断,一拳把一名兵士打倒,抢过一柄长矛,展开杨家枪法。
这一来犹如猛虎还山,加之一夫拼命,万夫莫当,段天德见势不好,先自退开。杨铁心东挑西打,杀得眼都红了,众官兵抵挡不住,发一声喊,四下逃散。郭啸天咬紧牙关,叫道:“兄弟,别管我……快……快走!”
杨铁心道:“我去抢马,拼死救你出去!”郭啸天又晕了过去,杨铁心脱下衣服,要给他裹伤,但段天德这一刀连肩带胸的砍下,创口占了半个身子,竟是无法包裹。
郭啸天悠然醒来,说道:“兄弟,你去救弟妇与你嫂子,我……我是……不成了……”说著瞑目而死。杨铁心和他情逾骨肉,见他惨死,满腔悲愤,口中像要喷出血来,抬头一望,自己妻子和郭大嫂在混乱之中都已不知去向。
他大声叫道:“大哥,我去给你报仇!”摇矛向官兵队里冲去。官兵这时又已列成队伍,段天德一声号令,箭如飞蝗般射来。杨铁心毫不在意,拨箭疾冲,一名武官手挥大刀猛砍,杨铁心身子一矮,突然钻到马腹之下,那武官一刀砍空,正欲回马,后心已被铁矛刺进。杨铁心掷尸上马,神威大振,官兵们又是纷纷奔逃,他赶了一阵,忽见一名武官拖著一个女人,骑在马上疾驰。
杨铁心不等马停,飞身下马,一拳打倒一名兵士,在他手中抢过弓箭,火光中看准那武官坐骑,嗖的一箭射去,马腿前跪,马上两人都滚了下来。
杨铁心再是一箭射死了武官,抢过去一看,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包惜弱乍见丈夫,又惊又喜,扑到他的怀里。杨铁心道:“大嫂呢?”包惜弱道:“在前面,被贼兵掳去啦!”杨铁心道:“你在这里等著,我去救她。”包惜弱惊道:“后面又有贼兵追来啦!”杨铁心回头一看,果见另一队官兵手举火把赶来。
杨铁心道:“大哥已死,我无论如何要救大嫂出来,保全郭家这点骨肉,要是天可怜见,你我将来还有相见之日。”
包惜弱紧紧搂住丈夫脖子,死不放手,哭道:“咱们永远不能分离,你说过的,咱俩就是要死,也死在一块!是么?你说过的!”杨铁心心中一酸,抱住妻子亲了一亲,硬起心肠拉脱她的双手,挺矛向前疾追,奔出数十步,回头一望,只见妻子哭倒在尘埃之中,后面那官兵已赶到她的身旁。
杨铁心用袖子一抹脸上泪水、汗水、血水,把自己生死置于度外,一心只想救出李氏,替义兄保全后代,赶了一阵,又夺到了一匹马,威风更振,抓住一名官兵一问,得知李氏正在前面。
他纵马疾驰,忽听得道旁密林中一个女人破口大骂,急忙兜马回来,用矛尖拨开丛树,果见两名兵士按住李氏欲图非礼。杨铁心更不答话,一矛一个,登时戳死。
李氏头发蓬乱,全身都是灰土。杨铁心把她扶上坐骑,两人同乘,回马再去找寻妻子,奔到与包氏分手的地方,四下闇无人迹,此时天色微明,他下马察看,只见地下马蹄杂沓,尚有人体拖曳的痕迹,想是妻子又被贼官兵掳去了。
杨铁心一跃上马,双足在马腹上乱踢,那马受痛,腾身飞驰,赶得正急,忽然道旁号角声响,冲出十余名黑衣武士,当先一人举起狠牙棒,一棒往杨铁心头上砸将下来,杨铁心举手一格,还了一矛,那人回棒横扫,只见他棒法精?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