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衣女人,这时听了他的说话,心头一震:“难道我六位恩师已跟他交过手了?”
王处一见对方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手,要是说僵了动手,一对一尚且未必能胜,要是他们数人齐上,自己如何能敌?当即问完颜康道:“你师父呢?为什么不请他出来?”完颜康道:“是!”转头对一个亲随道:“请师父!”那亲随答应去了。王处一大慰,心想:“有丘师兄在此,劲敌再多,我们两人至少也能自保。”
过不多时,只听见靴声托托,厅门中进来一个身材肥胖的锦衣武官,下颏留著一丛浓髯,四十多岁年纪,模样倒也颇为威武。完颜康上前叫了声“师父”,说道:“这位道长很想见见您老人家,已问过好几次啦。”王处一大怒,心道:“好小子,你又来作弄我啦!”那武官道:“道士,你要见我有什么事?我是素来不喜僧道尼姑的。”王处一气极而笑,说道:“我是要向大人化缘,想化一千两银子。”那武官名叫汤祖德,是赵王完颜烈手下的一名亲兵队长,在完颜康幼时曾教过他的武艺,所以赵王府里,人人都叫他师父,这时听王处一狮子大开口,一化就是一千两银子,吓了一跳,正要开言斥责,完颜康已接口道:“那是理所应当的。”向亲随道:“快去预备好了,待会给道爷送到客店里去。”汤祖德听了,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从头至尾,又从脚至头的打量王处一,不知道这个道士是什么来头。
完颜康道:“各位请入席吧。道长初到,请坐上席。”王处一谦让了几次,终于在上席坐了,酒过三巡,王处一道:“今日各位武林前辈都聚在这里,大家说句公道话,姓穆的父女两人之事,该当怎么办?”众人目光都集在完颜康脸上,瞧他如何对答。
完颜康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双手奉给王处一道:“请先喝了这杯。那件事道长说怎么办,晚辈无有不遵。”王处一一楞,万想不到他竟答应得这么爽快,当下举杯一口饮尽,说道:“好!咱们把那姓穆的请来,就在这里谈吧。”完颜康道:“正该如此。就劳郭兄大驾,把那位穆爷邀来如何?”王处一点了点头。郭靖当即离席,走出王府,来到高升客栈,走进穆易的店房,父女两人却已人影不见,连行囊衣物,都已带走,一问店伙,却说适才有人来接他们父女走了,房饭钱已经算清,不再回来。
郭靖忙问是谁接他们走的,店伙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郭靖匆匆回到赵王府,完颜康下席相迎,笑道:“郭兄辛苦啦,那位穆爷呢?”郭靖把情由说了。完颜康叹道:“啊哟,那是我对不起他们啦。”转头对亲随道:“你快多带些人,四下寻访,务必要请那位穆爷转来。”那亲随答应去了。这一来闹了个事无对证,王处一倒不好再说什么,但心中生疑惑,冷笑道:“不管谁弄什么玄虚,将来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完颜康笑道:“道长说得是。”
那汤祖德见小王爷一下子就给道士骗去了一千两银子,心中早已老大不忿,这时那道士神色凛然,对小王爷好没礼貌,更是气愤,发话道:“你这道士是那所道观的?凭了什么了到这里打秋风?”王处一道:“你这将军是那一国的人?凭了什么到这里做官?”原来他见汤祖德明明是汉人,却在金国做武官,欺压同胞,当下忍不住出言嘲讽。
汤祖德生平最恨之事,就是别人提起他是汉人。他自觉一身武艺,对金国办事又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但金朝始终不让他带兵,做一个方面大员,辛苦了二十多年,官衔虽然不小了,却仍是在赵王府中领一个闲职。王处一的话正触到了他的痛处,脸色立变,虎吼一声,站了起来,隔著梁子翁与欧阳公子两人,一拳向王处一脸上击来。
王处一笑道:“将军不说也就罢了,何必动粗?”伸出筷子,在他手腕中夹住。汤祖德这一拳立时在空中停住,连用了几次劲,始终进不了半寸。他又惊又怒,骂道:“好妖道,你使妖法!”用力往后一夺,却竟也缩不回来,紫胀了面皮,尴尬异常。梁子翁坐在他的身旁,笑道:“将军别生气,还是坐下喝酒吧!”伸手向他肩头按去。王处一知道凭这双筷子之力,挟住汤祖德的手腕是绰绰有余,但要抵住梁子翁这一按却是不足,筷子忽地一松,在碗中挟起一只鸡腿,顺手往汤祖德口里塞去。汤祖德正张大了口怒骂,这一只鸡腿塞过来,撑得他嘴里满满的,彭的一声,坐在椅上,不禁羞愤难当,站起身来,奔进内堂去了。众人见了这副模样,无不失笑。
沙通天道:“全真派威镇南北,果然名不虚传。兄弟要向道长请教一件事。”王处一道:“不敢,沙老前辈请说。”沙通天道:“兄弟与全真派向来各不相犯,道长为什么全力给江南七怪撑腰,来向兄弟为难?全真派虽人多势众,兄弟不才,可也不惧。”王处一道:“沙老前辈这可有误会了。贫道虽然知道江南七怪的名头,但和他们七人没一个相识。我一位师兄和他们还结下一点小小的梁子。说到帮著江南七怪来和黄河帮寻事,那是决没有的事。”沙通天怪声道:“那好极啦,那你就把这小子交给我。”一跃离座,就往郭靖颈口抓来。
王处一知道郭靖躲不开鬼门龙王这一抓,这一下非受伤不可,倏地离座,抢在头里,左臂在郭靖肩头轻轻一撞,郭靖身不由主的从椅中飞了出去。只听咯喇一声,沙通天一抓落下,椅背已断。他的外门功夫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一抓虽不及黑风双煞九阴白骨抓的阴狠恶辣,但也确是武林中罕见的凌厉功夫。
沙通天一抓不中,厉声喝道:“你是护定这小子啦?”王处一道:“这孩子是贫道带进王府来的,自要好好带他出去。沙兄放他不过,日后再找他晦气如何?”欧阳公子道:“这少年如何得罪了沙兄,说出来大家评评理如何?”沙通天寻思:“这道士武功绝不在我之下,凭我们师兄弟之力,想来留下那小畜生,至少也得再有一位高手相助。”当下回座喝了一杯酒,说道:“说来这姓郭的和我也没私仇。我有四个不成材的弟子,跟赵王爷到蒙古去干一件事,眼见可以成功,却给这小子横里窜出来毁了,叫赵王爷恼恨之极。各位想想,咱们连这样一个小子还奈何他不得,还办什么大事?”
席上除了王处一与郭靖之外,人人都是赵王卑词厚礼请来的,完颜康则更是赵王的世子,听了沙通天一说,都是耸然动容,个个决意把郭靖截了下来,交给赵王办理。
王处一见众人目光集中在郭靖身上,心中暗暗焦急,筹思脱身之道,但在这强敌环伺之下,实感彷徨无计。他自艺成下山以来,大阵仗不知见过多少,但要同时对付这许多一等一的高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心想:“方今之策,只有一面拖延,一面探探各人的虚实。”当下神色不动,说道:“各位的威名贫道一向仰慕得紧,今日有缘会见高贤,真是欣喜已极。”他向郭靖一指道:“这个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赵王爷,各位既要将他留下,贫道势孤力弱,虽是明知不可,却也难违众意。只是贫道斗胆求各位显一下功夫,好令这少年知道,不是贫道不肯出力,实在爱莫能助。”三头蛟侯通海气闷了半日,听王处一这么一说,立即离座,长衣一捋,叫道:“我先请教你的高招。”王处一道:“贫道这一点点薄艺,如何敢和各位过招?盼望侯兄一显绝技,让贫道开开眼界,也好教训教训这个少年,教他知道天外有外,人上有人,日后不敢再妄自逞能。”侯通海听他话中含刺,颇存机锋,虽是心头有气,却不知如何对答。
沙通天心想:“全真派的道士们很难惹,不和他动手也好。”对侯通海道:“师弟,那你就练练‘雪里埋人’的功夫,请王真人指教。”王处一连说不敢。这时大雪未停,侯通海奔到庭中,双臂连扫带穴,堆成了一个三尺来高的雪坟,用脚踹得结实,倒退三步,忽地跃起,头下脚上,扑的一声,倒插在雪坟之中,白雪一直没到他的胸口。
郭靖看了摸不著头脑,不知这是什么功夫,只见他倒插在雪里,动也不动。沙通天向完颜康的亲随们道:“相烦各位管家,将侯爷身旁的雪打实。”众亲随都觉得十分有趣,笑嘻嘻的将侯通海胸旁四周的雪踏得结结实实。原来沙通天和侯通海在黄河里称霸,水上功夫都极为了得。熟识水性讲究的是水底潜泳不换气,所以侯通海能把头埋在雪里土里,凝住呼吸,隔一顿饭的功夫再出来。众人一面吃酒,一面赞赏,过了良久良久,侯通海双手一撑,一个“鲤鱼打挺”,将头从雪中拔出,翻身直立。郭靖是少年心性,首先拍掌叫好。侯通海归座饮酒,却狠狠望了他一眼。
沙通天道:“我师弟的功夫很粗鲁,真是见笑了。”他一面说,一面伸手从碟中抓起一把瓜子,中指连弹,瓜子如一条线般直射出去。一颗颗瓜子都嵌在花厅前面的一堵白照墙之上。片刻之间,在墙上嵌成了一个“耀”字。那照墙离他座位总有三丈之遥,瓜子又轻又软,他竟能用指力弹出,嵌入墙中,内力实是惊人。王处一心想:“难怪鬼门龙王独霸黄河,果然是有非同小可的艺业。”转眼间墙上又出现了一个“武”字,一个“扬”字,看来他是要打成“耀武扬威”四个字了。
彭连虎看得技痒,笑道:“沙大哥,你这手神技可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咱们向来合伙做买卖,这位道长既要考较咱们,做兄弟的借光大哥这手神技来露露脸吧。”身子一晃,已跃到厅口。
这时吵通天已把最后一个“威”字打了一半,彭连虎忽地伸出双手,左伸右收,右伸左收,将沙通天弹出的瓜子一颗颗的都从空中截了下来。那些瓜子体形极小,去得又快,但他居然没漏了一颗。他每拿到一颗,就往口中一放,喀的一声,咬开瓜子,舌头一卷,将壳儿吐了出来。一个发得快,一个也吃得快,犹如流水一般,将瓜子吃了大半碟。
众人叫好声中,彭连虎笑道:“啊哟!我吃不下啦!”一跃归座,沙通天才将那半个“威”字打成。要是换了别人,彭连虎这一下显然有损削沙通天威风之嫌,但两人是二三十年的交情,所以沙通天微微一笑,并不见怪,回头对欧阳公子道:“欧阳公子露点什么,让咱们这些不见世面的人开开眼界。”
欧阳公子听他话中有刺,知道刚才拉开他的手膀,此人心中已不无芥蒂,只见待役送上四盆甜品,每人面前放上一双新筷,将吃过咸食的筷子收集起来。欧阳公子将那把筷子接过,随手一撒,二十只筷子齐齐插在雪地,规规整整的排成四个梅花形。将筷子插在雪中,那是小童也会之事,可说丝毫不难,但一手撒出二十只筷子而布成如此整齐的图形,却又是难到了极处。
这一招的功力深妙之处,郭靖与完颜康还不大了然,但王处一与沙通天等人都是暗暗惊佩。
王处一苦思脱身之计,斗然想起:“这些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平时遇到一人已是不易,怎么忽然都聚集在这里?像白驼山山主,灵智上人,参仙老怪等人,都是极少涉足中原的,为什么一齐来了燕京?这中间一定有一桩重大的图谋。”
他心中正自寻思,参仙老怪梁子翁笑嘻嘻的站起身来,走到花厅前的一个石鼓旁,微微躬身,右手在石鼓腰里一搭,向上一挥。说也奇怪,他手上似有极大黏力,一个七八十斤重,光溜溜的石鼓,竟被他黏了起来,飞起两丈来高。他不待石鼓落下,身法如风,双手连扬,又有两个石被他挥在空中。这时第一个石鼓即将落地,他身子一晃,纵了过去,那石鼓正好落在他的额头,的溜溜的乱转,竟无半点声息。
众人采声未毕,第二个石鼓又被他顶在第一个之上,第三个顶在第二个之上。他顶著三个石鼓,向众人拱了拱手,缓步走到庭中,忽地一跃,左足一探,已落在欧阳公子插在雪地的筷子之上,拉开架子,“怀中抱月”、“二郎担山”、“拉弓式”、“脱靴转身”,把一路巧打连绵的“燕青拳”使了出来,头上虽然顶了二百多斤的三个石鼓,脚下仍是纵跳如飞,每一步都落在竖直的筷子之上。这银筷虽然是质地坚轫,但究竟是纤细之物,这几百斤重量落下来,只要稍有偏斜,那银筷立地弯折,只见他“让步跨虎”、“退步收势”,把一路“燕青拳”打完,二十只筷子仍是整整齐齐的竖在雪地,没一只欹侧弯倒。梁子翁脸上笑容不断,头一摆,三只石鼓一齐落下,纵身回席。
王处一久在江湖,街头卖艺的人头上顶几只坛子转动不堕,他曾见过不少,但像梁子翁这样的本领,显然是另有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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