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那么是被他打屁股么?”洪七公笑骂:“呸!也不是,傻ㄚ头,你回家问你妈妈去。”
  黄蓉道:“我妈早死啦。”洪七公“啊”了一声,道:“你将来和这傻小子洞房花烛时,总会懂得了。”黄蓉红了脸,撅起小嘴道:“你不说算啦。”
  她心中隐隐约约已知道这是一种羞耻之事,又问:“你撞见梁老怪正在干这种坏事,后来怎样?”洪七公见她追问那件事,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道:“那我当然要管哪。这姓梁的被我拿住,狠狠打了一顿,逼著他把那些姑娘送还娘家,还要他立下重誓,以后不得再有恶行,要是再被我撞见,那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黄蓉道:“嗯,原来这样。”
  三人吃完了饭,黄蓉道:“七公,现在你就算把竹杖给我,我不敢要啦。不过你总不能一辈子和咱们在一起,要是下次再遇见那姓梁的,他说;‘好,小ㄚ头,前次你仗著洪帮主的势,用竹杖打我,现在我可要报仇啦。’那咱们怎么办?”
  洪七公笑道:“你要我再教你们两人功夫,当我不知道么?你乖乖的多烧些好菜,七公总不会让你们吃亏。”黄蓉大喜,拉著洪七公又到松林之中。
  洪七公把“降龙十八掌”中的第二招“飞龙在天”教了郭靖,这一招跃在半空,居高下击,威力大得异乎寻常,郭靖化了三天功夫,方才学会。
  在这三天中,黄蓉却已学会一路拳法、一路蛾眉刺破单刀的功夫,而洪七公又多尝了十几味珍馐美馔。
  话休絮烦,不到一个月工夫,洪七公已将“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五掌传给了郭靖,自“亢龙有悔”一直传到了“龙战于野”。
  这降龙十八掌乃洪七公生平绝学,是他从易经之中参悟出来,虽然招数有限,但每一招均具绝大威力。当他在华山绝顶与王重阳、黄药师等五人论剑之时,他这套掌法尚未完全练成,但王重阳等言下对他这套掌法已极为称道。
  后来他常常叹息,只要早几年致力于易经,那么“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或许不属于全真教主王重阳而属于他了。
  他本来只想传授两三记掌法给郭靖,已然足可以保身,那知黄蓉烹调功夫实在高明,奇珍异味,每日层出不穷,使他无法舍之而去,日循一日,竟然传授了十五招掌法。
  郭靖虽然悟性不高,但只要学到一点一滴,就日夜钻研习练,把他这十五招掌法学得十分到家,一月之间,功夫前后判若两人,而黄蓉更是向他学到了不少精灵古怪的杂派武功。这一日洪七公吃了早点道:“两个娃娃,咱们三人相聚了一月,现在该分手啦。”
  黄蓉道:“啊,不成,我还有许多小菜没烧给您老吃呢。”洪七公道:“天下没不散的筵席!老子一生从没教过人三天以上的武功,这一次教了三十天,再教下去,唉,那是乖乖不得了。”
  黄蓉道:“怎么啊?”洪七公道:“我的看家本领要给你们学全啦。”黄蓉道:“好人做到底,你把十八路掌法全传给他,岂不甚美?”洪七公啐道:“呸,你们小两口子就美得不得了,我老叫化可不美啦。”
  黄蓉心中著急,转念头要使个什么计策,让他把余下三招都教了郭靖,那知洪七公背了葫芦,再不说第二句话,拖著鞋皮,踢跶踢跶的走了。
  郭靖忙追上去,那洪七公身法好快,一瞬眼已不见了他的纵影。郭靖追到松林,大叫道:“七公,七公!”黄蓉也随后追来,跟著大叫。只见松林边人影一晃,洪七公走了过来,骂道:“你们两个臭小鬼,尽缠著我干什么?要想我再教,那是难上加难。”
  郭靖道:“您老教了这许多,弟子已是心满意足,那敢再贪,只是未曾叩谢您老恩德。”说著跪了下去,咚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洪七公脸色一变,喝道:“住著。我教你武功,那是吃了她的小菜,付的价钱,咱们可没师徒名分。”倏地跪下,向郭靖磕下头去。
  郭靖大骇,忙又要跪下还礼。洪七公手一伸,已点中了他胁下穴道,郭靖双膝微曲,身子已动弹不得。洪七公向著他也磕了四个头,这才解开他的穴道,说道:“记著,可别说你向我磕过头,是我弟子。”郭靖这才知他脾气古怪,不敢再说。
  洪七公一转身,忽然轻轻“噫”了一声,俯身在草丛中一捞,两根手指挟住了一条两尺来长的青蛇,提了起来。黄蓉刚叫得一声:“蛇!”洪七公一掌在她肩头一推,将她推出一丈之外。 
 
第四十六回  刻骨相思
  只听得草里簌簌响动,又有几条蛇窜了出来,洪七公竹杖连动,都把那些蛇拨了开去,他每一杖都打在蛇头上七寸之中,一击立毙。黄蓉正喝得一声采,突然身后俏没声的两条蛇窜了上来,张口就咬。洪七公惊喝:“快走!”但那条蛇动若闪电,早已咬中了黄蓉身体。
  洪七公知道这种青蛇身体虽然不大,但剧毒无比,只要被它咬了一口,转眼间就死,何况二蛇齐咬,正自暗暗叫苦,只听得嘶嘶之声不绝,眼前十余丈处万头攒动,群蛇大至。洪七公一手抓住郭靖腰带,一手拿住黄蓉后颈,急步奔出松林,来到客店前的广场,一看黄蓉,却是脸色如常,心中又惊又喜,忙问:“觉得怎样?”
  黄蓉笑道:“没事。”郭靖见那条蛇仍紧紧咬在她的身上,惊惶中忙伸手去扯。洪七公待要喝阻,叫他小心,郭靖情急关心,早已拉住蛇尾扯了下来,那蛇头上鲜血淋漓,蛇却已死。洪七公一怔,随即会意;“不错,你老子的软猬甲当然给了你。”原来两条蛇都咬中了软猬甲上的刺尖,破头而死。
  郭靖伸手去扯另一条蛇时,松林中已有几条蛇钻了出来。洪七公从怀里掏出一大块黑药,放入口中猛嚼,这时只见成千成万条青蛇从林中蜿蜒而出,后面无穷无尽,不知到底共有多少。郭靖道:“七公,咱们快走。”
  洪七公不答,取下背上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酒,与口中嚼碎的药混和了,一张口,一道药酒如箭般射了出去。他将头自左至右一挥,那道药酒在三人面前画了一条直线。游在最先的青蛇闻到药酒气息,登时晕倒,木然不动,后面的青蛇再也不敢过来,互相挤作一团。最后面的蛇仍然不断从松林中涌出,前面的却向后倒退,蛇阵大乱。
  黄蓉拍手叫好。只见松林中几下怪声呼啸,三个白男子手持两丈来长的木杆快步而出,一面呼喝,一面用木杆在蛇阵中拨动,就如牧童放牧牛羊一般。黄蓉起初觉得好玩,后来见眼前尽是蠕蠕而动的青蛇,不禁恶心,喉头发毛,张口欲呕。
  洪七公“嗯”了一声,伸出竹杖在地下挑起一条青蛇,左手食中二指钳住蛇颈,右手小指甲在蛇腹上一划,蛇腹洞穿,取出一枚青色的蛇胆,说道:“快吞下去,别咬破,苦得很。”黄蓉依言吞下,胸口登时舒服,转头问郭靖道:“靖哥哥,你要吃么?”郭靖摇摇头,原来他服过大蝮蛇的宝血,百毒不侵,松林中青蛇虽多,只咬洪七公与黄蓉两人,一闻到他身上气息,无一避之惟恐不及。
  黄蓉道:“七公,这些蛇有人养的。”洪七公点了点头,满脸怒容的望著那三个白衣男子。这三人见到洪七公取蛇胆给黄蓉吃,也是恼怒异常,将蛇阵整理大致妥贴,抢步上前,一人厉声喝骂:“你们三只野鬼,不要性命了么?”
  黄蓉最是伶牙利齿,接口骂道:“对啊,你们三只野鬼,不要性命了么?”洪七公大喜,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赞她骂得好。
  那三人大怒,中间那脸色焦黄的中年男子挺起长杆,纵身向黄蓉刺来,杆势带风,武功竟自不弱。洪七公伸出竹杖,在他杆上一搭,那长杆来势立停。那人吃了一惊,双手向后一拉,那知这木杆犹如用铁钉与竹杖牢牢钉住一般,竟是拉不回去,这一惊非同小可,气运丹田,用劲拉扯。洪七公冷笑一声,手一抖,叫道:“去吧!”只听得犹如炒豆般一阵轻微的爆声,那二丈来长的木杆断成了数十截,那人身子就如腾云驾雾般向后跌去,仰天一交,直跌入蛇阵之中,压死了数十条青蛇。幸而他服有异药,众蛇不敢咬他,否则那里还有性命?
  其余两人大惊,倒退数步,轻轻叫道:“大哥,怎样?”那人想要使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岂知这一交跌得十分厉害,全身酸痛,跃起一半,重又跌落,又压死了十余条蛇。旁边那白净面皮的汉子伸出长杆,让他扶住,方始拉起。这样一来,这三人那敢再行动手,一齐退回去站在群蛇之中。那适才跌交的人叫说:“你是什么人?有种的留下万儿来。”
  洪七公哈哈大笑,毫不理会。黄蓉叫说:“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赶了这许多毒蛇出来害人?”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正要答话,忽见松林中一个白衣书生缓步而出,手摇折扇,迳行穿过蛇群,走上前来。郭靖与黄蓉认得他正是白驼山山主欧阳公子,只见他在万蛇之中行走自若,群蛇纷纷让道,心中均感诧异。那三人迎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话,一个人向地下断成了数十截的木杆一指,显然是说刚才之事了。
  欧阳公子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宁定,点了点头,上前施了一礼,笑说;“刚才这几个朋友无知,冒犯了老前辈,兄弟这还谢过。”他转向黄蓉说:“原来姑娘也在这里,我找得你好苦。”黄蓉那里睬他,向洪七公说:“七公,这人是个大坏蛋,您老好好治他一治。”洪七公微微点头,向欧阳公子正色道:“牧蛇有地界有时候,有规矩有门道,你们这样胡作非为,是仗了谁的势?”
  欧阳公子道:“这些蛇儿远道而来,饿得急了,不能再依常规行事。”洪七公道:“你们已伤了多少人?”欧阳公子道:“我们都在旷野中牧放,也没伤了几人?”洪七公双目钉住了他的脸,“哼”了一声道:“也没伤了几人!你姓欧阳是不是?”欧阳公子道:“是啊,原来这位姑娘已对你说了。您老贵姓?”黄蓉抢著道:“你的臭名字,谁高兴提你的。这位老前辈的名字也不用对你说,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欧阳公子并不生气,笑眯眯的对她侧目斜视。洪七公道:“你是欧阳锋的儿子,是不是?”
  欧阳公子尚未回答,三个赶蛇的男子齐声怒喝:“老叫化没上没下,胆敢叫我们老山主名字!”洪七公哈哈笑道:“别人叫不得,我就偏偏叫得。”那三人张口还待喝骂,洪七公竹杖在地下一点,身子跃起,如大鸟般扑向前去,只听得拍拍拍三声,那三人每个都吃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洪七公不等身子落地,竹杖又是一点,跃了回来。
  黄蓉叫道:“这样好本事,七公您还没教我呢。”只见那三人一齐捧住了下颏,做声不得,原来洪七公在打他们嘴巴之时,顺手用分筋错骨手卸脱了他们下颏关节。
  欧阳公子暗暗心惊,过去给每人一推一托,将脱了臼的骨头装好,向洪七公道:“前辈可识得家叔么?”洪七公道:“啊,你是欧阳锋的侄儿。我有二十年没见你家的老毒物了,他还没有死么?”欧阳公子十分气恼,但刚才见他出手,武功之高,生平从所未见,他又说识得自己叔父,那必是前辈高人,当下说道:“家叔常说,他朋友们还没死尽死绝,他老人家不敢先行归天呢。”洪七公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好小子,你倒会绕弯儿骂人。你带了这批宝贝到这里来干什么?”说著向群蛇一指。
  欧阳公子道:“晚辈向在西域,这次到中原来见识见识。旅途寂寞,所以带了它们玩玩。”黄蓉道:“当面撒谎!你有这许多女人陪你,还寂寞什么?”欧阳公子张开折扇,扇了两扇,眼睛疑视著她,微笑吟道:“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这是“诗经”中的几句诗,本来并非这样排列,他拿来集在一起。黄蓉嫣然一笑道:“我不用你讨好,更加不用你思念。”欧阳公子神魂飘荡,一时说不出话来。
  洪七公喝道:“你叔侄在西域横行霸道,无人管你,若要到中原来也想如此,别做你的清秋大梦。瞧在你叔父面上,今日不来跟你一般见识,快给我走吧。”欧阳公子给他教训了一顿,待要回嘴动手,明知不是他的对手,就此乖乖走开,却是心有不甘,当下说道:“晚辈就此告辞。前辈这几年中要是不生什么大病,不遇上什么灾难,请到白驼山舍下来盘桓盘桓如何?”
  洪七公笑道:“你是向我叫阵来著?我老叫化从来不跟人订什么约会。你叔父不怕我,我也不怕你叔父,咱们二十年前早就好好较量过,大家是半斤八两,不用再打。”他突然脸一沉,喝道:“还不给我走得远远的!”欧阳公子又是一惊:“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