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一侧,教他双拳击空,右手反手一抓,已抓住他后心衣服,一提一掷,把他肥肥一个身躯向门口人丛中丢了出去。
  陆冠英见他出手迅辣,心中暗惊,知道各寨主无人能敌,叫道:“足下果然好俊功夫,不才来讨教几招。咱们到外面厅上去吧。”他知完颜康是个劲敌,只怕剧斗之际,拳风掌力带到父亲与客人身上,这三人不会武功,可莫误伤了他们。
  完颜康道:“比武较量处处都是一样,就在这里何妨?寨主请赐招吧!”言下之意,竟是:“不过三招两式,就能将你打倒,何必费事另换地方?”陆冠英心中暗怒,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说道:“好,你是客人,请进招吧。”完颜康左掌一探,右手一把就往陆冠英胸口抓来,他开门见山,一出手就以九阴白骨抓攻敌要害。陆冠英暗骂;“小子无礼,教你知道少庄主的厉害。”胸口微微一缩,竟不退避,右拳直击对方横臂手肘,左手二指疾伸,取敌双目。
  完颜康见他来势好快,心头倒也一震,暗道:“不意草莽之中,竟然有此等人物。”疾忙斜退半步,手腕一翻,用擒拿手拿敌手臂。陆冠英身腰左转,两手回兜,虎口相对,正是“怀中抱月”之势。完颜康见他手下甚是了得,那敢再有轻敌之念,当下打叠起精神,一招一式,全用了十分力量。
  那陆冠英是临安府光孝寺枯木大师的得意弟子,精通法华宗的外家拳法,这时遇到强敌,也是小心在意,见招拆招,遇势破势。他知完颜康手爪功夫厉害,决不让他手爪碰到自己身体,双手守准门户,一见有隙可乘,立即使脚攻敌。外家技击家曾有言道:“拳打三分,脚打七分。”又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陆冠英是外家高手,腿上功夫自极厉害。两人斗到酣处,只见书室之中人影飞舞,转眼拆到一百余招,兀自未分胜败。郭靖与黄蓉侧身斜眼观战,见陆冠英如此身手,均是暗暗称赞。
  完颜康久斗不下,心中焦躁,暗道:“再耗下去,时光一长,就算胜了他,要是再有人出来邀斗,我那里还有力气对付。”须知完颜康武功原比陆冠英为高,只因在湖水中一浸,喝了一肚水,精神萎顿,力气不加,兼之身陷重围,他第一次遇险,不免胆怯,所以才让陆冠英拆到一百招之外,待得精神一振,手上加紧,陆冠英立感不支,只听得砰的一声,肩头已中了一拳,他一个踉跄,向后倒退,眼见敌人乘势进逼,斗然间飞起左腿,足心朝天,踢向完颜康心胸。这一招叫做“怀心腿”,出腿如电,极为厉害。”
  完颜康想不到眼见敌人落败,尚能败中求胜,出此绝招,待得伸手去格,胸口已被踢中。原来“怀心腿”是陆冠英自幼苦练的绝技,练时用绳子缚住足踝,然后将绳绕过屋梁,逐日拉扯悬吊,临敌时一腿飞出,倏忽过顶,令人防不胜防。完颜康胸口一痛,左手飕的一弯,五指已插入陆冠英小腿之中,右掌在他胯上一推,喝道:“去吧!”陆冠英单腿站立,被他一掌,身子直跌出去,眼见要撞到榻上父亲的身子。忽然间陆庄主左手伸出一黏,托住他的背心,将他轻轻放在地下。他见儿子小腿上鲜血淋漓,从他原来站立之地直到榻前,一排鲜血直滴过来,不禁大怒,喝道:“黑风双煞是你什么人?”
  他这出手,一喝问,众人俱感惊诧,别说完颜康与众寨主不知他身有武功,连他亲生儿子陆冠英,也是从小只道父亲双腿残废,武功自然不懂,每日寄情于琴书之间,对他所作所为,完全不闻不问,那知刚才救他这一托,出手竟是沉稳之极。黄蓉见过他门楣上的铁八卦,识得这是用来练劈空掌的家伙,她知若非内外功夫俱臻上乘,那劈空掌是决不能练的,她自己幼时就曾因基础不固,练了一下没有练成;郭靖昨晚听她说过,也知陆庄主身负绝技,所以只有他们两人,才不讶异。
  完颜康听陆庄主问起黑风双煞,呆了一呆,说道:“黑风双煞是什么东西?”原来梅超风虽然传他武艺,但自己身世固然未曾对他言明,连真实姓名也不对他说,“黑风双煞”的名头,他自然更加不知了。
  陆庄主怒道:“装什么蒜?这阴毒的九阴白骨抓是谁传你的?”完颜康道:“小爷没空听你啰唆,失陪啦!”转身走向门口。众寨主齐声怒喝,拿起兵刃,上前拦阻。完颜康双眉一竖,回头向陆冠英道:“你说话算不算数?”陆冠英脸色惨白,摆一摆手道:“咱们太湖群雄说一是一,众位哥哥放他走吧。张大哥劳你驾领他出去。”
  众寨主心中都不愿意,但少庄主既然有令,却也不便违抗。那张寨主喝道:“跟我走吧,谅你这小子自己也找不到路出去。”完颜康道:“我的从人卫兵呢?”陆冠英道:“一起放他们走。”完颜康大拇指一竖道:“好,果然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众寨主,咱们后会有期。”说著团团一揖,唱个无礼喏,一脸得意的神色,正要走出房去,陆庄主忽道:“且慢!”
  完颜康道:“怎样?”陆庄主道:“老夫不才,要领教领教你的九阴白骨爪。”完颜康笑道:“那好极啦。”陆冠英是个纯孝之人,忙道:“爹,您老人家犯不著跟这小子一般见识。”陆庄主道:“不用发愁,我瞧他九阴白骨爪还没练到家。”双目盯著完颜康缓缓道:“我腿有残疾,不能行走,你过来。”完颜康一笑,却不移步。
  陆冠英虽然腿上伤口剧痛,但决不肯让父亲与他动手,纵身一出去,叫道:“这次是代我爹爹再请教几招。”完颜康笑道:“好,咱俩再练练。”
  陆庄主喝道:“英儿走开!”右手在榻边一按,凭著手上之力,身子突然跃起,左掌向完颜康顶上猛劈下来。众人惊呼中,完颜康举手相格,只觉腕上一紧,右腕已被对方捏住,眼前掌影闪动,敌人右掌又向肩头击到。完颜康万料不到他擒拿法如此迅捷奇特,一面伸手招架,一面右手力挣,想挣脱他的擒拿。陆庄主足不著地,身子重量全然放在完颜康这手腕之上,身在半空,右掌快如闪电,瞬眼之间,已连施五六下杀手。完颜康奋起平生之力,向外一抖一甩,那里甩得脱他?飞起左腿,却又踢之不著。
  众人又惊又喜,望著两人相斗,只见陆庄主又是一掌劈下,完颜康伸出五指,要戳他手掌,陆庄主手肘突然一沉,一个肘锤,正打在他的“肩井穴”上。完颜康半身酸麻,慢得一慢,左手手腕也已被拿住,只听得喀喀两声,双手腕关节已同时被他错脱。陆庄主手法快极,左手在他腰里一戳,右手在他肩上一捺,身子已跃回木榻,稳稳坐下,完颜康却双腿软倒,再也站不起来。众寨主看得目瞪口呆,隔了半晌,才震天价喝起采来。 
 
第四十八回  群蛇乱舞
  陆冠英抢步走到榻前,问道:“爹,您没事吧?”陆庄主一笑道:“这厮好拳脚。”
  两个头领拿了绳索,将完颜康手足缚住。张寨主道:“在那兵马指挥使段大人的行囊中,搜出了几副精钢的脚镣手铐,正好用来铐这小子,瞧他还挣不挣得断。”众人连声叫好,有人飞步去取了来,将完颜康手脚都上了双重钢铐。陆庄主笑道:“他们置备了用来欺压百姓,现在正好叫自己尝尝滋味。朱熹朱夫子言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是一点儿也不错的。”
  完颜康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不住冒出来,但强行忍住,并不呻吟一下。陆庄主道:“拉他过来。”两名头领执住完颜康的手臂,将他拉到榻前,陆庄主伸手在他尾脊骨与左胸穴道各点了一点。完颜康身上疼痛渐止,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惊奇:“此人出手和师父很像,难道他们有什么渊源?”还未开言,陆冠英已命人将他押下监禁,众寨主都退了出去。
  黄蓉与郭靖缓缓转过身来,陆庄主笑道:“与孩子们好勇斗狠,倒教两位笑话了。”黄蓉见他刚才的掌法与点穴功夫全是自己所学的一路,不禁疑心更盛,但脸上不动声色,笑问:“那是什么人?他是不是偷了宝庄的东西,累得庄主生气?”陆庄主呵呵大笑,道:“不错,他们确是抢了咱们大伙儿不少财物。来来来,咱们再看书画,别让这小厮扫了清兴。”陆冠英退出书房,三人又再观画。郭靖全然不懂,陆庄主与黄蓉一幅幅的向他解释,画中山水怎样,人物怎样,翎毛与草虫又是怎样。等看到书法,郭靖兴致突然大振,觉得书法中的银钩铁划,笔锋劲力,有些地方竟然和剑法暗合,不过他与黄蓉并未显露会武,所以心中虽然想到,却也不便谈论。
  中饭过后,陆庄主命两名庄丁陪同他们去游览张公、善卷二洞,那是天下胜景,洞中奇幻莫名,两人游到天色全黑,这才尽兴而返。晚上临睡时,郭靖道:“蓉儿,怎么办?救不救他?”黄蓉道:“咱们在这儿且再住几天,我还摸不准陆庄主的底子。”郭靖道:“他的武功与你门户很近啊。”黄蓉沉吟道:“奇就奇在这里,莫非他识得梅超风?”两人猜测不透,只怕隔墙有耳,不敢多谈,当即熄灯而睡。
  睡到中夜,只听得瓦面上轻轻一响,接著地上擦的一声,两人都是和衣而卧,睡得又极为警醒,一听见异声,立即同时从床上跃起,推窗一望,果见一个黑影躲在一丛玫瑰之后。那人四下一望,向东走去,瞧他全神提防的模样,似是闯进庄来的外人。黄蓉本来只道归云庄只是太湖群雄的总舵,但一见陆庄主出手,心知其中必然另有隐秘,决意要探个水落石出,当下一拉郭靖的手,翻出窗子,悄悄跟在那人身后。
  只跟得几步,星光下已看清那黑影是个女子,而且武功并非极高,黄蓉大了胆子,慢慢走近那女子脸孔微一侧,原来却是穆念慈。黄蓉心中暗笑:好啊,你来救意中人啦。倒要瞧瞧你用什么手段。只见穆念慈在园中东转西走,不多时已迷失了方向。
  黄蓉对庄中布置了若指掌,知道依这庄园的方位建置,关人的所在必在西南角上,不是“明夷”就是“旡妄”,这是易经中八卦方位之学,她父亲黄药师精研其理,闲时常与她口讲指授的。这庄园构筑虽奇,其实尚未得易理精要,明眼人一看便知,那里及得上桃花岛中一阳复始、乾坤倒置的奥妙。黄蓉心想:“照你这样走去,一百年也找不到他。”当下俯身在地下抓了一把散泥,见穆念慈正走到歧路,踌躇不决,拈起一粒泥块,向左边路上一掷,低沉了声音道:“向这边走。”身子一闪,躲在旁边花丛之中。
  穆念慈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不见人影。她又惊又疑,提剑在手,纵身过来。黄蓉与郭靖的轻身功夫高她甚远,早已躲起,那能让她找到?穆念慈正感彷徨,心想:“这人不知存的是好心坏心,反正我找不到路,姑且照他的指点试试。”当下依著向左走去,每到一次歧路,总有小粒泥块掷明方向,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一阵子,忽听得嗤的一声一粒泥块远远飞去,撞在一间小屋的窗上,眼前一花,两个黑影从身边闪过,倏忽不见去向。
  穆念慈心念一动,奔向那间小屋,只见屋前两名大汉倒在地下,眼睁睁的望著她,手中各执兵刃,却就是动弹不得,显是已被人点中了穴道。穆念慈心知暗中有高人相助,轻轻推门进去,侧耳静听,室中果有呼吸之声。她低声叫道:“康哥,是你么?”完颜康早已在看守人跌倒时惊醒,一听是穆念慈的声音,又惊又喜,忙道:“是我。”
  穆念慈大喜,黑暗中辨声走近,说道:“不知有那位前辈高人在暗中相助,咱们走吧。”完颜康道:“你可带有宝刀宝剑么?”穆念慈道:“怎么?”完颜康轻轻一动,手镣脚铐上发出了一些金铁碰撞之声。穆念慈上去一摸,心中大悔,恨恨的道:“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我不该给了黄家妹子。”黄蓉与郭靖躲在屋外窃听两人说话,她心中暗笑:“等你著急一会,我再把匕首给你。”
  穆念慈十分焦急,道:“我去盗铁铐的钥匙。”完颜康道:“妹子,你别去,庄内敌人厉害,你去犯险必然失手,无济于事。”穆念慈道:“那么我背你出去。”完颜康道:“他们用铁炼将我锁在柱上,背不走的。”穆念慈急得流下泪来,呜咽道:“那怎么办?”完颜康笑道:“你亲亲我吧。”穆念慈跺脚道:“人家急得要命,你还闹著玩。”
  完颜康悄声笑道:“谁闹著玩了?这是正经大事啊。”穆念慈并不理他,苦思救他之计。完颜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穆念慈道:“我一路跟著你啊。”完颜康很是感动,道:“妹子,你靠在我身上,我跟你说。”穆念慈坐在地下的席上,偎倚在他怀中。完颜康道:“我是大金国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