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动声色道:“老夫就坐著和各位玩玩。”柯镇恶等倒抽了一口凉气,圴知此人若非身有绝顶武功,怎敢如此托大?
郭靖见过裘千仞各种古怪本事,心知六位师父决非他的对手,自己身受师父重恩,岂能不先挡一阵?虽然一动手自己非死必伤。但事到临头,决不能自惜其身,当下急步抢在六怪之前,向裘千仞一揖,说道:“晚辈先向前辈讨教几招。”裘千仞一怔,仰起了头哈哈大笑,说道:“父母养你不易,你这条小命何苦送在此地?”柯镇恶等齐声叫道:“靖儿走开!”郭靖怕众师父拦阻,再不多言,左腿微屈,右掌画了一个圆圈,呼的一掌推出。
第五十回 青袍怪客
郭靖这一招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经过一个月来的用心习练,威力比之洪七公初传时又大了数倍。裘千仞本来见韩宝驹功夫也不如何高强,心想他们的弟子更属寻常,那知他这一掌打来,势道如此强劲,双足一点,疾忙跃在半空,只听喀喇一声,他所坐的那张紫檀木椅子已被郭靖一掌打塌。
裘千仞落下地来,怒喝;“小子无礼!”郭靖存著忌惮之心,不敢跟著进击,说道:“请前辈赐教。”
黄蓉存心要扰乱裘千仞心神,叫道:“靖哥哥,别对这糟老头子客气!”裘千仞成名以来,谁敢当著他面呼他“糟老头子”,一气之下,就要纵身过去发掌相击,但一转念想起自己身份,冷笑一声,先出右手一引,再发左手摩眉掌,见郭靖身子一侧闪避,引手立时钩拿回撤,摩眉顺手搏进,转身坐盘,右手闪电挑出,已变塌掌。
黄蓉叫道:“那有什么希奇,这是‘通臂六合掌’中的第八式‘孤雁出群’!”裘千仞这套掌法正是通臂六合掌,是从通臂五行拳中变化出来。招数虽然不奇,他却已在这套掌法上化了数十载寒暑之功。所谓通臂,乃是只臂贯为一劲之意,并非左臂可缩至右臂,右臂可缩至左臂。郭靖见他甲手发出,乙手往甲手贯劲,乙手随发之时,甲手往回带撤,以增乙手之力,双手确有相互相援连环不断之巧,一来震于裘千仞威名,二来应敌时识见不足,心下一怯,不敢还手招架,只是连连倒退。
裘千仞心道:“这少年一掌碎椅,原来只是力大,武功平常得紧。”当下“穿掌劈闪”、“撩阴掌”、“跨虎蹬山”越打越是精神。黄蓉见郭靖要败,心中焦急,渐渐走近,只要他一还险招,立时上前相助。郭靖闪开对方斜身一蹬,一转头,只见黄蓉脸色有异,大见关切,心神微分,裘千仞得势不容情,一招“白蛇吐信”,拍的一掌,平平正正的击在郭靖胸口之上。黄蓉和江南六怪、陆氏父子一齐大惊,心想以他功力之深,这一掌正好击在胸口,郭靖不死必伤。
郭靖吃了这掌,也是一惊,只臂一振,胸口竟是没有多大疼痛,不禁大惑不解。黄蓉见他突然发楞,以为必是被他掌力震得昏晕了过去,纵身上去扶住了他,叫道:“靖哥哥你怎样?”心中一急,两道泪水流了下来。
郭靖却道:“没事!我再试他一试。”挺起胸膛,走到裘千仞面前,叫道:“你是铁掌老英雄,再打我一掌试试。”裘千仞大怒,运劲使力,蓬的一声,又在郭靖胸口打了一掌。郭靖哈哈大笑,叫道:“师父、陆庄主、蓉儿,这老儿武功稀松平常。他不打我倒也罢了,打我一掌,却漏了底子。”一语方毕,左臂横扫,逼到裘千仞的身前,叫道:“你也吃我一掌!”
裘千仞见他左臂扫来,口中却说“吃我一掌”,心道:“你臂中套拳,谁不知道?”双手怀搂,来撞他左臂。那知郭靖这招“六龙御天”是降龙十八掌中十分奥妙的功夫,左臂右掌,均是可实可虚,非拘一格,一见敌人挡他左臂,右掌一起,也是蓬的一声,正击在他右肩连胸之处,裘千仞的身子如纸鹞断线般直向门外飞去。
众人惊叫声中,门口突出现了一人,一把抓住裘千仞的衣领,大踏步走进厅来,将他在地下一放,凝然而立,脸上冷冷的全无笑容。众人瞧这人时只见她长发披肩,抬头仰天,正是黑风双煞中的铁尸梅超风。
众人心头一寒,却见她身后还跟著一人,那人身材高瘦,身穿青色布袍,脸色怪异之极,一望他的脸,不知怎的,一阵凉气从背脊上直冷下去,人人看了一眼之后,都是不愿再看,将头转了开去。
陆庄主万料不到裘千仞名满天下,口出大言,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眼见梅超风翩然而至,心中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完颜康见师父到来,不禁大喜,上前拜见,心头却又牵挂著穆念慈,不知现下她身在何方。陆庄主双手一拱,说道:“梅师姊,二十年前一别,今日又喜重逢,陈师哥可好?”
六怪与郭靖听他叫梅超风为师姊,面面相觑,无不凛然。柯镇恶心道:“今日我们落入了圈套,梅超风一人已不易对敌,何况更有她的师弟。”黄蓉却是暗暗点头:“这庄主的武功文学、谈吐行事,无一不是学我爹爹,我早就疑心他与我家必有什么渊源,果然是爹爹的弟子。”
梅超风冷然道:“说话的可是陆乘风陆师弟?”陆庄主道:“正是兄弟,师姊别后无恙。”梅超风道:“我双目已盲,你玄风哥也在十二年前被人害死了。这可称了你的心意么?”陆乘风又惊又喜,惊的是黑风双煞横行天下,怎会栽在敌人手里?喜的是强敌少了一人,而剩下的也已身有残疾,但想到昔日桃花岛同门学艺的情形,不禁喟然长叹,说道:“害死陈师哥的对头是谁?师姊可报了仇么?”梅超风道:“我正在到处找寻他们。”陆乘风道:“小弟当得相助一臂之力,待报了本门怨仇之后,咱们再来算算你我之间的旧帐。”梅超风“哼”了一声。
韩宝驹拍案而起,大嚷:“梅超风,你的仇家就在这里。全”金发急忙一把拉住。梅超风闻声一呆。
裘入仞被郭靖一掌打得痛澈心肺,这时方才疼痛渐止,朗然说道:“说什么报仇算帐,连自己师父被人害死都不知道,还逞那一门子的英雄好汉?”梅超风一翻手抓住他的手腕,喝道:“你说什么?”裘千仞被她握得痛入骨髓,急叫:“快放手!”梅超风毫不理会,喝问:“你说什么?”裘千仞道:“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给人害死了!”
陆乘风惊叫:“你这话可真?”裘千仞道:“为什么不真?黄药师是被王重阳门下全真七子围攻而死的。”他此言一出,梅超风与陆乘风放声大哭,黄蓉咕咚一声,连椅带人仰天跌倒,晕死了过去。众人本来不信黄药师绝世武功,竟会被人害死,但一听是全真七子围攻,这才不由得不信。以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众人之能,合力对付,黄药师只怕难以抵挡。
郭靖忙将黄蓉抱在怀内,连叫:“蓉儿,醒来!”见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心中极是惊惶,大叫:“师父,师父,快救救她。”朱聪奔过来一探她的鼻息,说过:“别怕,这是一时悲痛过度,昏厥过去,死不了!”在她掌心“劳宫穴”用力揉了几下,黄蓉悠悠醒来,大哭叫道:“爹爹呢,爹爹,我要爹爹!”
陆乘风一怔,随即领悟:“啊,她如不是师父的女儿,怎能知道九花玉露丸?”他泪痕满面,朗然说道:“小师妹,咱们去和全真教的贼道们拚了。梅超风,你去也不去?你不去我就先跟你拚了!”陆冠英见爹爹悲痛得语无伦次,忙扶住了他,劝道:“爹爹,你且莫悲伤,咱们从长计议。”陆乘风大哭大叫道:“梅超风,你这贼婆娘害得我好苦。你不要脸偷汉,那也罢了,干么要偷师父的九阴真经?师父一怒之下,将我们兄弟四人一齐挑断脚筋,逐出桃花岛。我只盼师父终会回心转意,怜我们无辜,重行收归师门,现在他老人家逝世,我是终身遗恨,再无指望的了。”梅超风骂道:“我从前骂你没有志气,现在仍旧要骂你没有志气。你三番两次邀人来跟我夫妇为难,逼得我夫妇无地容身,这才会在蒙古大漠遭难。现在你不计议报师大仇,却哭哭啼啼的跟我算旧帐。咱们找那七个贼道去啊,你走不动我背你去。”
黄蓉叫道:“梅师姊,陆师哥,你们去给爹爹报仇。靖哥哥,咱俩见爹爹去吧。”随手拔出蛾眉钢刺,往自己咽喉间刺去。
朱聪眼明手快,一手夺过,说道:“姑娘,先问问清楚。”他走到裘千仞面前,在他身上掸了几下灰土,说道:“小徒无知,多有冒犯,请老前辈恕罪。”裘千仞怒道:“我年老眼花,一个失手,咱们再来比过。”
朱聪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在他左手上握了一握,笑道:“老前辈功夫高明得紧,不必再比啦。”一笑归座,左手拿了一只酒杯,右手两指捏住杯口,不住团团旋转,突然右手平掌,向外一挥,掌缘击在杯口,说也奇怪,托的一声,一个高约半寸的磁圈飞出跌落在桌面之上。他左手将酒杯放在桌上,只见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他所用手法和裘千仞的一模一样,众人无不惊讶。朱聪笑道:“老前辈功夫果然了得,被晚辈偷了招来,得罪得罪,多谢多谢。”
裘千仞立时变色。众人已知其中必有蹊跷,但一时却看不透这中间的机关。朱聪叫道:“靖儿,过来,师父教你这个本事,以后你可去吓人骗人。”郭靖走近身去。朱聪从左手中指上除下一枚戒指,说道:“这是裘老前辈的,刚才我借了过来,你戴上。”裘千仞又惊又气,却不懂明明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怎么会变到了他的手指之上。
郭靖依言戴了戒指。朱聪道:“这戒指上有一粒金刚石,最是坚硬不过。你用力握紧酒杯,将金刚石抵在杯上,然后用右手转动酒杯。”郭靖照他吩咐做了,各人这时均已了然于胸,陆冠英等不禁笑出声来。郭靖用右掌在杯口轻轻一击,杯口的一圈磁圈果然应手而落,原来戒指上的金刚石已在杯口划了一道极极深的印痕,那里是什么深湛的内功?黄蓉看得滑稽,不觉破涕为笑,但想到父亲,又哀哀的哭了起来。
朱聪道:“姑娘且莫就哭,这位裘老前辈很爱骗人,他的话呀,未必很香。”黄蓉愕然不解。朱聪笑道:“令尊黄老先生武功盖世,怎会被人害死?再说全真七子都是规规矩矩的人物,又与令尊没仇,怎会打将起来?”黄蓉急道:“一定是为了丘道长他们的师叔周伯通啊。”朱聪道:“怎样?”黄蓉哭道:“你不知道的。”朱聪道:“不管怎样,我总说这个糟老头子的话有点儿臭。”黄蓉道:“你说他是放……放……”朱聪一本正经的道:“不错,是放屁!他衣袖还有许多鬼鬼崇崇的东西,你来猜猜是干什么用的。”他一件件摸了出来,放在桌上,只见两块砖头,一扎缚得紧紧的干茅,一块火绒、一把火刀和一块火石。黄蓉拿起砖头一捏,那砖应手而碎只用力搓了几搓,砖头化了成碎粉。她听了朱聪刚才开导,悲痛之情大减,这时笑生双靥,说道:“二师父,这砖头是他用面粉做的,刚才他还露了一手捏砖成粉的上乘内功呢!”
裘千仞一张老脸一时青、一时红、一时白,羞得无地自容,袍袖一拂,转身走出。梅超风一把抓住,将他往地下一摔,喝道:“你说我恩师逝世,到底是真是假?”这一摔劲力好大,裘千仞痛得哼哼唧唧,一时说不出话来。
黄蓉见那束干茅头上有烧焦了的痕迹,登时省悟,说道:“二师父,你把这束干茅点燃了藏在袖子里,然后吸一口喷一口。”朱聪依言而行,还闭了眼摇头晃脑。黄蓉拍手笑道:“靖哥哥,咱们刚才见这糟老头子练内功,不就是这样么?”她走到裘千仞身旁,笑吟吟的道:“起来吧。”伸手搀他站起,突然左手一挥,已用“兰花拂穴手”拂中了他背后第五椎骨下的“神堂穴”,喝道:“到底我爹爹有没有死?你说他死,我就要你的命。”手一翻,明晃晃的蛾眉钢刺已抵在他的胸口。
众人听了黄蓉的问话,都觉好笑,虽是问他讯息,却又不许他说黄药师真的死了。裘千仞只觉身上一阵酸一阵痒,难过之极,颤声道:“只怕没死也未可知。”黄蓉嫣然一笑道:“你很好,我就饶了你。”在他“缺盆穴”上捏了几把,解开他的穴道。
陆乘风心想;“这位师妹问话一厢情愿,不得要领。”当下问道:“你说我恩师被全真七道害死,是你亲见呢,还是传闻?”裘千仞道:“我是听人说的。”陆乘风道:“是谁说的?”裘千仞沉吟了一下道:“是洪七公。”黄蓉急问:“那一天说的?”裘千仞道:“一个月之前。”黄蓉问道:“七公在什么地方对你说的?”裘千仞道:“在泰山顶上,我跟他比武,他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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