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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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叫道:“啊,那你没弹子用啦!”周伯通道:“是啊,我只好眼睁睁的瞧著他把余下的弹子一一的打进了洞。这样,我就算输啦!”
郭靖道:“那不能算数。”周伯通道:“我也这样说,但黄老邪道:‘伯通,咱们可说得明明白白,谁的九颗弹子先进了洞,谁就算嬴。你混赖那可不成!别说我用弹子打碎了你的弹子,就算是我硬抢了你的,只要是你少了一颗弹子入洞,总是你输了。’我想他虽然有点使奸,但总是怪我自己事先没料到这一著。再说,若是要我打碎他的弹子而自己弹子不伤,那时我也确是办不到,心中也不禁对他的功夫很是佩服,于是说道:‘黄家嫂子,我就把经书借给你瞧,今日天黑之前可得还我。’我在后面补了这句,那是怕他们一借不还,胡赖道:‘咱们又没说借多久,现在还没瞧完,你管得著么?’这样一来,经书到了他们手里,十年是借,一百年也是借。黄家嫂子微微一笑道:‘周大哥,你号称老顽童,人可不胡涂啊,你怕我刘备借荆州是不是?我就在这里坐著瞧,看完了马上还你,也不用到天黑,你不放心,在旁边守著我就是。’”
“我听她这么说,就把经书由怀中取出来递给她,黄家嫂子接了,走到一株树下,坐在石上翻了起来。黄老邪见我神色之间总是惴惴不安,说道:‘老顽童,当世之间有几个人的武功胜得过你我两人。’我道;‘胜得过你的未必有,胜过我的,连你在内,总有四五人吧!’黄老邪笑道:‘那你太捧我啦。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个人,武功各有所长,谁也胜不了谁。欧阳锋既被你师哥破去了‘蛤蟆功’,那么十年之内,他是比兄弟要逊一筹的了。江湖上听说还有个铁掌水上飘裘千仞,那次华山论剑他却没来,他功夫再好,也未必真能出神入化。老顽童,你武艺怎样,兄弟也略有所知,除了这几个人,武林中数到你是第一。咱俩联起手来,并世无人能敌。’我道:‘那自然!’黄老邪道:‘所以啊,你何必心神不定?有咱哥俩守在这里,天下还有谁能来抢得了你的经书去?’”
“我一想不错,稍稍放了一点心,只见黄夫人一页一页的从头细读,嘴唇微微而动,我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九阴真经中所录的,都是最秘奥精深的武功,她武学一窍不通,虽说书中之字个个识得,只怕半句的意思也未能领会。她从头至尾慢慢读了一遍,足足化了一个时辰,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眼见她读到最后一页,心想总算是瞧完了,那知她从头又再瞧起。不过这次读得很快,只一盏茶时分,也就瞧完了。”
“她把书还给我,笑道:‘周大哥,你上了西毒的当了啊,这部不是九阴真经!’我微微一惊,说道:‘怎么不是?这明明是师哥遗下来的,模样儿一点也不错。’黄夫人道:‘模样儿不错有什么用?欧阳锋把你经书掉包掉去啦,这是一部算命占卜用的杂书。’”
郭靖惊道:“难道是欧阳锋在王真人从棺中出来之前,把真经掉了去?”周伯通道:“当时我也这么想,可是素知黄老邪专爱做鬼灵精怪的事,他夫人的话我也不甚相信。黄夫人见我呆在当地,做声不得,脸上半信半疑,又问:‘周大哥,九阴真经真本的经文是怎样的,你可知道么?’我道:‘自从经书归于先师兄之后,无人翻阅过。先师兄当年曾道:他以七日七夜之功夺得经书,是为武林中免除一大祸患,决无自利之心,所以遗言全真派弟子,任谁不得习练经中所载武功。’黄夫人道:‘王真人这番仁义之心,真是令人钦佩无已。可是也正如此,著了人家道儿。周大哥,你翻开书来瞧瞧。’我当时颇为迟疑,记著师哥的遗训,不敢动手。黄夫人道:‘这是本江南到处流传的占卜之书,不值半文。再说,就算确是九阴真经,你只要不练其中武功,瞧瞧可妨?’我依言翻开一看,却见里面书写的正是各种武功的练法和秘诀,何尝是卜占星相之书?”
“黄夫人道:‘这部书我从五岁时就读著玩,从头至尾背得出,咱们江南的孩童,十九都曾熟读。你若不信,我背给你听听。’她当真从头如流水般背将下来。我全身冰凉,如堕冰窖。黄夫人又道:‘任你从那一页中间抽问,只要你提一个头,我谅来也还背得出。这是从小读熟了的书,到老也忘不了。’我依言从中间抽了几段问她,她果真背得滚瓜烂熟,再无半点窒滞。黄老邪哈哈大笑。我怒从心起,随手把那部书撕得粉碎,火折一晃,给他烧个干干净净。”
“黄老邪忽道:‘老顽童,你也不用发顽童脾气,我这副软猬甲送了给你吧。’我不知是受了他的愚弄,只道他瞧著过意不去,所以想送我一件重宝消消我的气,当时我一来烦恼异常,二来心想这是人家镇岛之宝,如何能够要他?只谢了他几句,回到自己家乡去闭门习武。那时我自知武功还不是欧阳锋的对手,决心苦练五年,练成几种厉害功夫,再到西域去找西毒索书。”
郭靖道:“你和马道长、丘道长他们一起去,不是声势大得多么?”周伯通道:“唉,也只怪我好胜心盛,以致受了愚弄一直不知道,当时只要和马钰他们商量一下,总有人瞧出这件事里中间的破绽来。过了几年,江湖上忽然有人传言,说桃花岛门下的黑风双煞得了九阴真经,练就了几种经中所载的精妙武功,到处为非作歹。起初我还不相信,但这事越传越盛,又过一年,丘处机忽然到我家来见我,说他访得实在,九阴真经确是被桃花岛的门人得去了。我听了很是生气,说道:‘黄药师不够朋友!’丘处机问我:‘师叔,你怎么说黄药师不够朋友?’我道‘他去向西毒索书,事先既不跟我说,要了书之后,就算不还我,也该向我知会一声。’”
郭靖道:“黄岛主把经书夺来之后,许或本是想还给你的,那知被他不肖的徒儿偷去了。我瞧他对件事恼怒得很,连四个无辜的弟子都被他打断腿骨,逐出师门。”
周伯通不住摇头,说道:“你和我一样的老实,这件事要是撞在你的手里,你也必定受了欺还不知道。那日丘处机与我说了一阵子话,研讨了几日武功,他才别我离去。过了两个月,他忽然又来瞧我。这次他访出陈玄风、梅超风二人确是偷了黄老邪的经书,他冒了大险偷听黑风双煞的说话,才知道黄老邪这部经书不是从欧阳锋那里夺来的,却是从我手里偷去的。”
郭靖奇道:“你明明将书烧毁了,难道黄夫人掉了包去,还你的是一部假经书?”周伯通道:“这一著我早防到的,黄夫人看那部经书时,我眼睛没片刻离开过她。她不会武功,手脚再快,也逃不过咱们练过暗器的人的眼睛。她不是掉包,她是硬生生的记了去啊!”
郭靖不懂,问道:“怎么记了去?”周伯通道:“兄弟,你读书读几遍才背得出?”郭靖道:“容易的,大概二三十遍;难的,那么六七十遍、八九十遍不一定。”周伯通道:“是啊,说到资质,你是不算聪明的了。”郭靖道:“兄弟天资鲁钝,不论读书学武,进境都慢得很。”周伯通叹道:“读书的事你不大懂,咱们只说学武。师父教你一套拳法掌法,只怕总得教你几十遍你才学会吧?”郭靖脸上现出惭色,说道:“正是。”周伯通道:“可是世间却有人只要看了旁人打一套拳脚,立时就能记住。”郭靖叫道:“一点儿不错,黄岛主的女儿就能这样。洪恩师教她武艺,至多教两遍,从来不教第三遍。”
周伯通缓媛的道:“这位姑娘如此聪明,可别像她母亲一般短寿!那日黄夫人借我的经书去看,只看了两遍,可是她是一字不漏的记住啦。她和我一分手,就用笔默了出来,给她丈夫。”
郭靖不禁骇然,隔了半晌才道:“黄夫人不懂经中含义,却能从头至尾的记住,天下怎能有如此聪明才智之人。”周伯通道:“只怕你那位小朋友黄姑娘也能够。我听了丘处机的话后,约齐了全真派的七名大弟子会商这件事。大家议定去勒逼黑风双煞交出经书来。丘处机道:‘那黑风双煞虽然武功高强,也未必胜得了全真教门下的弟子。他们是您晚辈,师叔您老人家不必亲自出马,莫被江湖上英雄知晓,说咱们以大压小。’我一想倒也不错,当下命处机、处一二人去找黑风双煞,其余五人在旁接应监视,以防双煞漏网。那知处机、处一赶到河南,双煞却已影踪不见,他们一打听,才知是被黄老邪另一个弟子陆乘风约了中原豪杰,数十条好汉围攻他们二人,本拟将之捕获,岂料还是被他们逃得不知不去向。”
郭靖点头道:“陆庄主无辜被逐出师门,也真该恼恨他的师兄、师姊。”周伯通道:“找不到黑风双煞,当然得去找黄老邪。怕又有错失,我把真经的上半部带在身边,到了桃花岛上,责问于他。黄老邪道:‘伯通,我黄药师素来说一是一。我说过决不向你的经书瞟一眼,我几时瞧过了?我看的九阴真经,是内人笔录的,可跟你不相干。’我三言两语,跟他说僵了,要找他夫人评理。他脸现苦笑,带我到后堂去,我一瞧之下,吃了一惊,原来黄夫人已经逝世,后堂供著她的灵位。”
“我正想在灵位前行礼,黄老邪忽然冷笑道:‘老顽童,你也不必假惺惺,若不是你炫夸什么真经假经,内人也不会离我而去。’我道:‘什么?’他不答,满脸怒容的望著我,忽然眼中慢慢流下泪来,过了半晌,才说起他夫人的死因,原来黄夫人聪明过人,为了帮著丈夫,记下了经文。黄药师以那真经只有下半部,要设法得到上半部后才行习练,那知被陈玄风与梅超风偷了去。黄夫人为了安慰丈夫,想再把经文默出来。她对经文的含义本来毫不明白,当日一时硬记,默了下来,现下历时已久,那里还记得起?兼之她怀孕已有八月,苦苦思索了几天几晚,写下了七八千字,却都是前后不能连贯,心智耗竭,忽尔流产,生下了一个女婴。任凭黄药师智计绝世,终于也救不了爱妻的性命。黄老邪本来就爱迁怒旁人,这时爱妻逝世,心智失常,对我胡言乱语一番。我念他新丧妻子,也不跟他计较,只笑了一笑道:‘你是习武之人,把夫妻之情瞧得这么重,也不怕人笑话?’他道:‘我这位夫人与众不同。’我道:‘你死了夫人,正好专心练功,若是换了我啊,那正是求之不得!’”
郭靖“啊哟”了一声道:“你怎么说这话?”周伯通双眼一翻道:“我想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说不得的?可是黄老邪一听,忽然大怒,一掌向我劈来,咱俩就动上手。这一架打下来,我在这里呆了十五年。”
郭靖道:“你输给他啦?”周伯通笑道:“若是我胜,也不在这里了。他打折了我的双腿,逼我把九阴真经的上半部拿出来,说要火化了祭他的夫人。我把经书藏在洞内,自己坐在洞口守住,只要他一用强,我就把经书毁了。他道:‘总有法子叫你离开这洞。’我道:‘咱们就试试!’这样一耗,咱们耗了十五年,他不敢饿我逼我,只是千方百计的诱我出洞。十五年来,他用尽了心血,始终奈何我不得。只是昨晚我险些著了他的道儿,若不是鬼使神差的,兄弟你忽来助来,这部经书已到了黄老邪的手中了。”郭靖听他述说这番恩怨,心头思潮起伏,问道:“大哥,今后你待怎样?”
周伯通笑道:“我跟他耗下去啊,瞧黄老邪寿长呢还是我多活几年。”郭靖心想这总不是办法,但现下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又问:“马道长他们怎么不来救你?”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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