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定练不好的了。若是真的娶了黄老邪这花朵般美貌的闺女,唉,可惜啊可惜!”
  郭靖听他唠唠叨叨,数说娶妻的诸般坏处,心中愈烦,说道:“我娶不娶她,将来再说,大哥,你先得设法救她。”周伯通笑道:“西毒为人很坏,他侄儿谅来也不是好人,让他娶了黄老邪这个又刁又恶的女儿做媳妇,吃点苦头,岂不甚好?”
  郭靖叹了一口气,走到树林之中,坐在地下,痴痴发呆,心想:“我就是在桃花岛中迷路而死,也得去找她。”心念已决,跃起身来,忽听得空中两声唳叫,两团白影在目光中一闪,急扑而下,正是拖雷从大漠带来的两头白雕。郭靖大喜,伸出手臂让雕儿停住,只见雄雕的脚上,缚著一个竹筒。
  郭靖解下一看,见筒内藏著一通书信,正是黄蓉写给他的,略称现下情势已迫,那西毒不日就要为侄儿前来下聘。父亲管得她极为严紧,不但不准她走出居室半步,连替他煮菜竟也不许。
  事到临头,若真的无法脱难,只有死以明志了。岛上道路古怪,处处陷阱,千万不可前去寻她云云。
  郭靖怔怔的发了一阵呆,拔山匕首,在竹筒上刻了‘生则同室,死则同穴’八个字,将竹筒缚在白雕脚上,振臂一挥,但见双雕升空打了几个盘旋,投北而去。郭靖心念一决,反而胸中泰然,坐在地下用了一会功,又去听周伯通传授经义。
  约摸过了十日,黄蓉音讯杳然,那上卷经文,郭靖早已全然能够背诵。周伯通暗暗心喜,将下卷经文中的武功练法,也是一件件的说给了他听,却不教他即练,以免被他瞧出破绽。
  郭靖也是慢慢的一一牢记在心,念了数十遍后,把上下卷经文都背得烂熟。这一晚晴空如洗,月华照得岛上海面一片光明,周伯通与郭靖拆了一会招,见他武功在不知不觉中已自大进,心想那真经中所载果然极有道理,他日将经中武功全数练成,只怕功夫要在黄药师、洪七公之上。
  两人正坐下地来闲谈,忽然听得远处草中一阵簌簌之声。郭靖听见过这种声音,叫道:“是蛇!”一言甫毕,异声斗起,正是群蛇大至。周伯通脸上变色,返奔入洞,饶是他武功天下无敌,但一听蛇声,却是头痛之极。郭靖搬了几块巨石,搁在洞口,说道:“大哥,我去瞧瞧,你别出来。”周伯通道:“小心了,快去快回。”郭靖应了,循著蛇声走去,走出数十步,月光之下,果见千千万万条青蛇排成长队,向北疾进,数十名白衣男子,手持了长杆驱蛇,这股声势比之欧阳公子的蛇队,又自不同,郭靖心中一惊:“难道是西毒到了。”当下顾不得危险,隐身在树干之后,随著蛇队向北。幸好驱蛇的男子武功平平,并未发觉。那蛇队前头,有黄药师手下的哑仆领路,在树林中曲曲折折的走了二十余里,转过一座出岗,前面突然出现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之北却是一排竹林。蛇群到了草地,不再奔进,随著驱蛇男子的竹哨之声,一条条都盘在地下,昂起了头,一行行的排得甚是整齐。
  郭靖知道竹林之中必有蹊跷,却不敢在草地上显露身形,当下闪身穿入东边树林,再转而北行,奔到竹林边上,侧身细听,林中静寂无声,这才放轻脚步,在绿竹之间挨身进去。
  只见竹林之内有一座用竹枝搭成的凉亭上横额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是“积翠亭”三字,两旁悬著一副对联,正是“绮罗堆里埋神剑,箫鼓声中老客星”那两句。亭中放著竹台竹椅,全是多年之物,用得润了,月光下现出淡淡黄光,遍地竹影片片,端的是清幽无比。
  郭靖再向外望,但见蛇队仍是一排排的不断涌来,这时来的已非青身蝮蛇,而是巨头长尾、金鳞闪闪的一种怪蛇,金蛇走完,黑蛇涌至,大草坪上万头晃动,火舌乱舞。蛇队分列东西,中间留出一条通路,数十名白衣女子手持红纱宫灯,姗姗而来,后面一人宽袍绫带,手持折扇,正是欧阳公子。
  他恭恭敬敬的在前引路,走近竹林,朗声说道:“西域欧阳先生拜见桃花岛黄岛主。”
  郭靖心道:“果然是西毒到了,怪不得这样大的气派。”凝神瞧欧阳公子身后那人,但见他身材高大,也穿白衣,只因身子背光,面貌却看不清楚。这两人刚一站定,竹林中缓步走出两人,郭靖险些儿失声惊呼,原来是黄药师携了黄蓉的手迎了出来。
  欧阳锋抢上一步,向黄药师一揖,黄药师还了一揖。欧阳公子却已跪倒在地,磕了四个头,说道:“小婿叩见岳父大人,敬请岳父大人金安。”黄药师道:“罢了!”伸手扶他。欧阳公子知他定会伸量自己武功,在叩头时早已留神,见他右手在自己左臂上一抬,立即凝气稳身,但终于还是身子一晃,刚叫得一声:“啊也!”头下脚上的猛然向地面直冲下去。
  欧阳锋将手中拐杖一横,靠在欧阳公子背上,轻轻一挑,欧阳公子借势翻了过来,稳稳的站在地下。
  欧阳锋笑道:“好啊,药兄,把女婿摔得筋斗作见面礼么?”郭靖听他语声之中,铿铿然似有金属之音,听来十分刺耳。黄药师道:“他欺侮我的瞎眼徒儿,我要瞧瞧他有多大道行。”欧阳锋哈哈一笑道:“还配得上你的千金小姐么?”
  侧头细细看了黄蓉几眼,啧啧赞道:“黄老哥,真有你的,这样美貌的小姑娘也亏你生得出来。”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各人眼前登时一亮,只见盒内放著四颗龙眼大小的明珠,放出柔和的光芒,真是罕见的珍物。
  欧阳锋笑著对黄蓉道:“你爹爹当年纵横天下,什么珍宝没有见过?我这点乡下佬的见面礼,真让他见笑了。”
  说著递到她的面前。郭靖瞧著心中怦怦而跳,心想:“不知她收是不收?”却听得黄蓉笑道:“多谢您啦!”伸手去接。欧阳公子见到黄蓉雪肤花貌,早已魂不守舍,这时见她一言一笑,更是心中荡然,心道:“她爹爹将她许给了我,果然她对我的神态与前大不相同。”正自得意,突然眼前金光闪动,叫声:“不好”一个“铁板桥”,仰后便倒。黄药师喝骂:“你干什么?”左袖一拂,挥去了黄蓉满手掷出的金针,右手一掌便往她肩头打去。
  黄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爹爹你打死我最好,反正我不嫁他。”欧阳锋将明珠往黄蓉手中一塞,顺手挡开黄药师打下去的一掌,笑道:“令爱试试舍侄的功夫,你这老儿何必当真?”欧阳公子站直身子,只感左胸隐隐作痛,知道已中了金针,只是要强好胜,脸上装作没事人一般,但神色之间总是显得尴尬。
  欧阳锋笑道:“药兄,咱哥儿俩在华山一别,二十余年没会了。承你瞧得起,许了舍侄的婚事,今后你有什么差遣,做兄弟的决不说个不字。”黄药师道:“谁敢来招惹你这老毒物?你在西域二十年,练了些什么厉害功夫啊,显点出来瞧瞧。”
  黄蓉终是小孩心性,听父亲说要他显演功夫,大感兴趣,登时收泪止哭,靠在父亲身上,一双眼睛却盯住了欧阳锋。见他手中拿著一根白色的粗杖,弯弯曲曲的似是用藤制成,杖头雕著一个裂口而笑的人头,人头口中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模样甚是诡异。更奇的是杖上盘著两条银鳞闪闪的长蛇,不住的蜿蜒上下。
  欧阳锋笑道:“我当年的功夫就不及你,现在抛荒了二十余年,和你差得更多啦。咱们现在一家至亲,我想在桃花岛多住几日,要好好跟你讨教讨教。”
  欧阳锋遣人来为侄儿求婚时,黄药师心想:“当世之间,武功可与自己比并的,只寥寥数人而已,其中之一,就是欧阳锋了。”自己女儿顽劣得紧,嫁给旁人,必致恃强欺压丈夫,他侄儿与梅超风动手时自己见过,才貌武功都是上选,远比女儿自己选中的那个姓郭的强得多。他心中又极憎厌郭靖,所以对欧阳锋的使者竟是一口答应。
  这时听欧阳锋满口谦逊,腹中不禁起疑,虽然素知他口蜜腹剑,言不由衷,生性狡猾得紧,但在武功上却是向来不肯服人,难道他的蛤蟆功被王重阳以一阳指破去后,竟是练不回来么?
  当下从袖中取出玉箫,说道:“嘉宾远来,待我吹奏一曲以娱故人。请坐了慢慢的听吧。”欧阳锋知他要以“天魔舞曲”试探自己功力,微微一笑,左手一挥,提著纱灯的三十二名白衣女子一齐走上前来,拜倒在地。欧阳锋笑道:“这三十二名处女,是兄弟派人到各地采购来的,当作一点微礼,送给老友。她们曾由名师指点,歌舞弹唱,也都还来得。只是西域鄙女,论颜色是远远不及江南佳丽的了。” 
 
第五十八回  箫筝斗胜
  黄蓉看那些女子,都是肤色白皙,身材高大,有的金发碧眼,有的高鼻深目,果然和中土女子大不相同。欧阳锋手掌击了三下,八名女子取出乐器,弹奏了起来,余下二十四人翩翩起舞。
  但见她们前伏后起,左回右旋,身子柔软已极,每个人与前后之人紧紧相接,恍似一条长蛇,再看一阵,只见每人双臂伸展,自左手指尖至右手指尖,扭扭曲曲,也如一条蜿蜒游动的蛇一般。
  黄蓉想起欧阳公子所使的“金蛇拳”来,向他望了一眼,只见他的双眼正紧紧的盯住自己。黄蓉心中寻思,此人可恶已极,适才掷出金针,被父亲挡开,必当另使计谋,伤害他的性命,那时候父亲就算要再逼我嫁他,也无人可嫁了,这叫做“釜底抽薪”之计,想到得意之处,不禁脸现微笑。
  欧阳公子还道她对自己忽然有情,心中一喜,连胸口的疼痛也忘记了。这时那些白衣女子舞得更加紧了,鱼龙曼衍,极尽娇柔,那些驱蛇的男子早已紧闭双眼,都怕看了后把持不定,丧失心智。
  黄药师只是微笑,看到后来,把玉箫放在唇边,吹了几声,众女心中突然一震,舞步顿乱,那箫声又再响了几下,众女已随著箫声而舞。欧阳公子吃过苦头,知道这一起舞,只要箫声不停,不但众女不死不休,连自己也脱不了身,刚叫得一声:“叔父!”
  欧阳锋双手一拍,一名侍女抱著一具铁筝,走上前来。这时欧阳公子已感心旌摇动,而驱蛇的众男子早都在蛇群中上下跳跃,前后奔驰了。欧阳锋在筝弦上铮铮的弹了几下,这金戈铁马之声,立时把箫声中的柔媚之音冲淡了几分。
  黄药师笑道:“来,来,咱哥儿俩合奏一曲。”他玉箫一离唇边,众狂乱之势登缓。
  欧阳锋叫道:“大家快把耳朵塞住,我和黄岛主要奏乐了。”众人知道这一奏非同小可,登时脸现惊惶之色,纷纷撕下衣襟,先在耳中紧紧塞住,再在头上密密层层的包了,只怕漏进一点声音入耳。连欧阳公子这样高的功力,也忙用棉花塞住双耳。
  黄蓉笑道:“别人奏乐,但怕旁人不听,你们却要人家塞住耳朵,我偏不塞。”黄药师斥道:“你叔公的铁筝之技,妙绝天下,你有多大本事敢听?那是轻易试得的么?”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帕,撕成两截,把她两耳掩住了。郭靖好奇心起,倒要听听欧阳锋的铁铮是如何的厉害法,反而走近了几步。
  黄药师向欧阳锋道:“你的蛇儿不能掩住耳朵。”转头向身旁的哑巴老仆打了个手势,那老仆点点头,向驱蛇男子的头脑挥了挥手,示意领他们避开。
  那些人巴不得溜之大吉,见欧阳锋点头允可,急忙驱赶蛇群,随著哑巴老仆指点的途径,纷纷远散。
  欧阳锋道:“兄弟功夫不到之处。要请药兄容让三分。”右手三指一挥,铿铿锵锵的弹了起来。秦筝本就声调凄楚激越,他这铁筝,更是清厉。郭靖不懂丝竹,但这筝声每一音都和他心跳相一致,那铁筝响一声,他心一跳,筝声渐快,自己心跳也逐渐加剧,只感胸口怦怦而动,极不舒畅。
  郭靖再听一阵,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腔子来,斗然惊觉:“若他筝声再急,我岂非被他引得心跳而死?”急忙盘膝坐下,宁神屏思,发动了内功,过不多时,筝声果然不能再带动他的心跳。
  只听得筝声越弹越急,到后来犹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一般,蓦地里柔韵细细,一缕箫声幽幽的混入了筝声之中,郭靖只感心中一荡,脸上发热,忙又镇慑心神。那铁筝声音虽响,但始终掩没不了箫声,双声齐作,音调怪异之极。铁筝犹如巫峡猿啼、午后鬼哭、玉箫恰如昆岗凤鸣,深闺私语,一个极尽惨厉凄切,一个却是柔媚宛转,此高彼低,彼进此退,互不上下。
  黄蓉原本笑吟吟的望著二人吹奏,看到后来,只见两人神色郑重,父亲站起身来,边走边吹,脚下踏著八卦方位。
  她知道这是父亲平日修习上乘内功时所用的姿势,必是对手极为厉害,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