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调教得如此功夫!”
  黄药师在归云庄上见过郭靖的武艺,心想:“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出手抵挡欧阳锋的生平绝技蛤蟆功,若是他瞧在我脸上手下留情,你早被打得骨断筋折了。”
  他不知郭靖功力与在归云庄时已自不同,适才这一下确是他救了黄蓉的性命,但见这楞头楞脑的傻小子为了自己女儿奋不顾身,心中对他的恶感登时消了七八分,心想:“这小子性格诚笃,我女儿虽是不能许他,我却要好好赏他一点什么。”心中正在自沉吟,洪七公却又叫了起来:“老毒物,真有你的,咱俩胜败未分,再来打啊!”
  欧阳锋叫道:“好,我是舍命陪君子?”洪七公笑道:“我不是君子,你舍命陪叫化吧!”身子一晃,又已跃到了场中。欧阳锋正要跟出,黄药师伸出左手一拦,朗声说道:“且慢:七兄锋兄,你们两位拆了千余招,兀自不分高下。今日两位都是桃花岛的嘉宾,不如多饮几杯兄弟自酿的美酒。华山论剑之期,转眼即届,那时不但二位要决高低,兄弟与段皇爷也要出手。今天的较量,就到此为止如可?”
  欧阳锋笑道:“好啊,再比下去,我是甘拜下风的了。”洪七公转身回来,笑道:“西域老毒物口是心非,天下闻名。你说甘拜下风,那就是必占上风。老叫化倒不大相信。”欧阳锋道:“那我再领教七兄的高招。”洪七公袖子一挥道:“那是再好也没有。”黄药师见两人又要动手,笑道:“两位今日驾临桃花岛,原来是显功夫来了。”洪七公哈哈笑道:“药兄责备得是,咱们是来求亲,不是来打架。”黄药师道:“兄弟原说出三个题目,考较考较两位世兄的才学。中选的,兄弟就认他为女婿,不中的,兄弟也不让他失意而回。”洪七公道:“怎么?你还有一个女儿?”黄药师笑道:“现在还没有,就是赶著娶妻生女,那也来不及啦。兄弟九流三教、医卜星相的本事,都还粗识一些,那一位不中选的世兄,若是不嫌鄙陋,愿意学的,任选一种功夫,兄弟必当好好传他。”洪七公素知黄药师之能,心想若不能为他之婿,得他传授一种功夫,那也是终身受用不尽。 
 
第六十回  三道试题
  欧阳锋见洪七公沉吟未答,接口说道:“好,就是这么著,药兄本已答允了舍侄的亲事,但冲著七兄的面子,就让他们两个孩子再考上一考。这是不伤和气的妙法。”转头向欧阳公子道:“待会若是你及不上郭世兄,那可是你自己无能,怨不得旁人,咱们快快活活的喝郭世兄一杯喜酒。要是你再有三心两意,旁生枝节,不但这两位前辈容你不得,我也不能轻易饶你。”
  洪七公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老毒物,你是十拿九稳的能胜了,这番话是说给我们爷儿俩听的,叫我们考不上就乖乖的认输。”
  欧阳锋笑道:“你知道了就好。药兄,你快出题吧。”黄药师存心要将女儿许配给欧阳公子,决意出三个欧阳公子必能取胜的题目,正自沉吟,洪七公道:“考试嘛,那也很好,咱们都是打拳踢腿之人,药兄你出的题目可都是武功上的事儿,若是考什么诗词歌赋、念经画符的劳什子,那我们爷儿俩干脆认栽,拍拍屁股走路,也不用丢丑现眼啦。”
  黄药师道:“这个自然。第一个题目就是比试武艺。”欧阳锋道:“那不成,舍侄眼下身上有伤。”黄药师笑道:“这个我都知道。我也不会让两位世兄在桃花岛上比试,伤了两家和气。”欧阳锋道:“不是他们两人比?”黄药师道:“不错。”
  欧阳锋笑道:“是啦!那是主考官出手考试,每个人试这么几招。”黄药师摇头道:“也不是。这样试招,难保没人说我心存偏袒,出手之中,有轻重之别。锋兄,你与七兄的功夫同是练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刚才拆了千余招不分高低,现下你试郭世兄,七兄试欧阳世兄。”
  洪七公笑道:“这法儿倒真不坏,来来来,咱们干干。”他一面说一面就向欧阳公子招手。
  黄药师道:“且慢,咱们可得约法三章。第一、欧阳世兄身上有伤,不能运气用劲,所以大家只试武艺招术,不考功力深浅。第二、你们四位在竹枝梢上试招,谁先落地,就算输了。第三、谁伤了小辈,也是算输了。”洪七公奇道:“伤了小辈算输?”
  黄药师道:“那当然。你们两位这样高的功夫,若是不定下这一条,只要一出手,两位世兄还有命么?七兄,你只要碰伤欧阳世兄一块油皮,你就算输,锋兄也是这样。”洪七公搔头笑道:“黄老邪刁钻古怪,果然名不虚传。打伤了对方反而算输,这规矩可算得是千古奇闻。好吧,就这么著。”黄药师一摆手,四人都跃上了竹枝,分成两队。洪七公与欧阳公子在右,欧阳锋与郭靖在左。
  黄蓉知道欧阳公子武功原比郭靖为高,幸而他身上受了伤,但现下这样比试,他轻功了得,显然仍是比郭靖占了便宜,心中不禁甚是担忧,只听得父亲朗声道:“我叫一二三,大家一齐动手,欧阳世兄与郭世兄,你们两人谁先掉下地来就是输了!”
  黄蓉暗自沉吟,筹思相助郭靖之法,心想欧阳锋功夫如此厉害,自己如何插得下手去?黄药师叫道:“一、二、三!”竹枚梢上人影飞舞,四个人已动上了手。
  黄蓉关心郭靖,单瞧他与欧阳锋对招,但见两人转瞬之间,已拆了十余招。她和黄药师都不禁暗暗称奇:“怎么他武功精进如此,拆了这许多招还不露败象?”欧阳锋更是焦躁,掌力渐放,著著进逼,可是又怕伤了他的身体,忽然间灵机一动,双足犹如车轮般交互横扫,要将他踢下竹枝。
  郭靖使出降龙十八掌中“飞龙在天”的功夫,身子不住高跃,双掌如刀似剪,掌掌往对方腿上削去。黄蓉心中怦怦乱跳,斜眼往洪七公一望,只见两人打法又自不同。欧阳公子使出轻功,在竹枝上东奔西逃,始终不与洪七公交拆一招半式。洪七公逼上前去,欧阳公子不待他近身,早已逃开。
  洪七公心想:“这厮鸟一味逃闪,拖延时刻。郭靖那傻小子却和他真刀真枪的动手,当然是他先落地。”鼻中哼了一声,忽地跃在空中,十指犹如钢爪,往欧阳公子头顶扑将下来。
  欧阳公子吃了一惊,急忙左足一借力,向右窜了过去,那知洪七公这一扑却是虚招,料知他必会向右闪避,自己在半空中腰身一扭,已先落在右边竹枝梢上,双手往前一探,喝道:“输就算我输,今日先毙了你。”
  欧阳公子见他竟能在空中转身,已自吓得目瞪口呆,听他这么一喝,那敢接他招数,脚下踏空,落下地来,心中正想第一道考试我是输啦,忽听风声响动,郭靖也正自他身旁落下。
  原来欧阳锋久战郭靖不下,心想:“若是让他与我拆到五十招以上,西毒的威名何存?”忽地欺进一步,左手快如闪电,来扭郭靖领口,口中喝道:“下去吧!”郭靖头一低,也是伸出左手,反手向上一格,欧阳锋突然发劲,郭靖叫道:“你……你……”正想他不守黄药师所定的规约,一面运劲抵御,那知欧阳锋笑道:“我怎样?”劲力忽收。郭靖这一格用足了平生之力,生怕他以蛤蟆功伤害自己内脏,岂料在这全力发劲之际,对方的劲力忽然无影无踪。
  他究竟功力尚浅,那能如欧阳锋般在倏忽之间收发自如,幸好他跟周伯通练过七十二路空明拳,武功之中,刚中有柔,否则又必如在归云庄上与黄药师过招时那样,这一下胳臂的臼也会脱了。虽然如此,却也是立足不稳,一个倒栽葱,头下脚上的撞下地来。
  欧阳公子是顺势落下,郭靖却是倒著下来,两人在空中一顺一倒的跌落,眼见要同时著地。欧阳公子见郭靖正在他的身边,大有便宜可检,忽然伸出双手,顺手在郭靖脚上一按,自己借势上跃。
  郭靖受了这一按,下地之势却更加快了。黄蓉眼见郭靖输了,叫了声:“啊哟!”斗然间只见郭靖身子在空中,砰的一声,欧阳公子横跌在地,郭靖却又站在一根竹枝之上,借著竹枝的弹力,在半空上下起伏。黄蓉这一下喜出望外,却没看清楚郭靖如何在这离地只有数尺的紧急当口,竟然能反败为胜。
  欧阳锋与洪七公这时都已跃下地来,洪七公哈哈大笑,连呼:“妙极!”
  欧阳锋铁青了脸道:“七兄,你这位高徒武功很杂,连蒙古人的摔跤玩意儿也学上了。”洪七公笑道:“这个连我也不会,可不是我教的,你别寻老叫化晦气。”原来郭靖脚底被欧阳公子一按,直向下地,只见欧阳公子双腿正在自己面前,双手一合,已扭住了他的小腿,用力往下一摔,自身借势上纵,这一下用的正是蒙古人盘打扭跌之法。
  蒙古人摔跤之技,世代相传,天下无对。郭靖自小生长大漠,在未得江南六怪传授武功之前,即已与拖雷等小友每日里扭打相扑,这次无意之中竟演了一场空中摔跤,以此取胜,实是人之始料所不及。
  黄药师道:“这第一场是郭世兄胜了,锋兄也别烦恼,但教令侄胸有真才实学,安知第二三场不能取胜。”欧阳锋道:“那末就请药兄赐第二道题。”
  黄药师道:“咱们第二三场是文考……”黄蓉小嘴一撅道:“爹,你明明是偏心,怎么又文考了?靖哥哥,你干脆别比了。”
  黄药师道:“你知道什么?武功练到了上乘境界,难道还是一味蛮打的么?我这第二道题,是要请两位世兄品题品题老夫吹奏的一首乐曲。”欧阳公子大喜,心想这傻小子懂什么管弦丝竹,那自然是我得胜无疑。欧阳锋却道:“小辈们定力甚浅,只怕不能聆听药兄的雅奏。”
  黄药师道:“我奏的曲子平常得紧,锋兄放心。”他向欧阳公子和郭靖道:“两位世兄各折一根竹枝,听我箫声一起,就打节拍,瞧谁打得好,谁就胜这第二场。”郭靖上前一揖,说道:“黄岛主,弟子愚蠢得紧,对音律是一窍不通,这一场弟子作输就是。”
  洪七公道:“别忙,反正是输,试一试又怎地?还怕人家笑话么?”郭靖听师父如此说,见欧阳公子已折了一根竹枝在手,只得也折了一根。
  黄药师笑道:“七兄锋兄在此,小弟遗笑方家了。”玉箫就唇,幽幽咽咽的吹了起来。欧阳公子辨音审律,按宫引商,一拍一扑,打得丝毫无误。郭靖初时茫然无绪,把竹杖举在空中,始终不敢下击,黄药师吹了一盏茶时分,他竟然未打一记节拍。
  欧阳锋叔侄甚是得意,心想这一场,嬴定了,第三场既是文考,想来也是十拿九稳。黄蓉好不焦急,将右手手指在左手腕上一拍一拍的轻扣,盼郭靖依样葫芦的跟著击打,那知他抬头望天,呆呆出神,竟未瞧见她的手势。
  黄药师又吹了一阵,郭靖忽地举起手来,一竹杖打了下去,刚巧打在两拍之间。欧阳公子噗哧一笑,心想这浑小子一动便错。郭靖打了一记,第二记仍是打在两拍之间,他连击四下,记记都打错了。
  黄蓉摇了摇头,心道:“我这傻哥哥本就不懂音律,爹爹不该硬要考他。”一望父亲,却见他脸色有诧异之色,只听得郭靖又是连击数下,箫声忽地微微一乱,但随即回归原来的曲调。
  郭靖竹枝连打,记记都打在节拍前后,时而快时而慢,或抢先或地后,黄药师的箫声数次几乎被他打得走腔乱板。这一来,不但黄药师留上了神,洪七公与欧阳锋也是甚感惊诧。
  原来郭靖适才听过三人以箫声、筝声、啸声相斗,领悟了在乐音之中攻合拒战的法门,这时听到黄药师的箫声,就以竹枝的击打扰乱他的曲调。他用竹枝打在枯竹之上,发出“空、空”之声,饶是黄药师的定力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竟有数次险些儿把箫声随著这阵极难听极嘈杂的“空、空”声所打的节拍。
  黄药师精神一振,心想你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一手,曲调突转,缓缓的变得柔靡万端。欧阳公子只听了片刻,不由自主的击起手中竹枝婆娑起舞。欧阳锋叹了一口气,抢过去扣住他腕上脉门,取出丝巾塞住了他的双耳,待他心神宁定,方始放手。
  黄蓉自幼听父亲习练这天魔舞曲的调子,父女俩心神如一,自是不受危害,但知父亲的箫声具有极大魔力,担心郭靖抵挡不住。郭靖盘坐在地下,一面以全真教的内功摒虑宁神,抵御箫声的引诱,一面以竹枝相击,扰乱箫声。
  黄药师、洪七公、欧阳锋三人以音律较艺之时,互相有攻有守,不仅使自己不受别人之诱,尚乘隙攻击对方心神,郭靖功力远逊三人,只守不攻,竟然防护得周密异常,虽不能寻隙反击,但黄药师连变数调,却也不能将他降服。又过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