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人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一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一 章 近乡情怯的感觉,充塞在他的心头。
同样的山,同样的水,也只有这里的山水,能给予他亲切温柔的感觉,虽则这里的山
水,比不上其他名山大川那样巍峨壮丽。
任何人经过八年离乱,八年刀头舔血的生涯,在尸堆里入睡,在死神的掌心跳舞,一旦
活着归来,重新嗅到故园草木的芳香,重新看到生长的地方,心头难免会涌起这种强烈的感
情,除非他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八年,恶梦似的八年。
白衣军、铁骑兵、江左盗寇、蜀汉顺天王……十三年的动乱,血流成河,他竟然参与了
最后的八年烈火焚天的世代,经历了八年血海生涯。
他活过、他死过、他爱过、他哭泣过……
终于,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重回他生长的故园。
离开时,他十八岁,乳虎似的黄金岁月;现在,他觉得自己好老好老,至少心境已不复
当年。
临汝镇已消失在后面的山崖后,前面便是故乡的地界。大道一分为二,道旁竖立着指路
的将军箭。
右走河南府,左走伊阳县。
蹄声得得,枣骝驰上左面的大道。
这条路其实不能算是大道,因为平时行走的商旅相当稀少。这里,统称伏牛山区,其实
在地理上,应该称之为外方山区,以南才是伏牛山。
其实,附近千里内千峰万峦,到底是什么,谁也弄不清楚,每座山都有好几个土名,随
便你怎么称呼,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不管是哪一座山,人走在山间的道路上,除了需防备猛虎、金钱豹、熊、狼之外,就是
亡命在山中的土匪、强盗、亡命……
丛山峻岭中,唯一的好处是不管天下战火漫天,血流成河,都与山里面无关,决不会成
为战场,没有可“争”的城镇,更不值得“争”。因此,尽管天下汹汹,烽火漫天,这一带
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风貌。
但像临汝镇,可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自衣军三度过境,边军铁骑也七次往来,全镇只
剩下十余栋稍完整的房舍,十室九空。
盛夏时节,但山区里近午时分,依然可感到清风徐来,带来清新的草木芳香。
喀勒勒……喀勒勒……
蹄声打破了山野的沉寂。
他这匹枣骝并不太雄健,是从汝宁府买来的坐骑,好在他是最优秀的骑士,所以控制自
如。
大道在汝河的北岸伸展,在山间蜿蜒,不时与急湍的河流会合,然后又分开。
他并不急于赶路,八年都过去了,有什么好急的?
喀勒勒……喀勒勒……
蹄声逐渐清晰,原来后面有坐骑赶路,速度比他的马快得多。
凭他的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远在三里外,他便估计出至少有十匹健马,正从后面向西
赶,而且不是走在一起的。
“最好不是山里面的好汉。”他自言自语。
不管是些什么人,他都得提防。
八年的刀山剑海生涯,经验告诉他,任何时、任何地,都必须保持警戒,时时提防意
外。
因为,他就是从事杀戮生涯的人。
他将遮阳笠的前檐拉低,掩住他上半部面孔。
解开青直裰的外腰带,露出里面穿的黑色骑装,那六寸宽的皮护腰相当精致名贵,一颗
颗银钉耀目生花。
更耀目的是,刀插上端那一排光亮的飞刀靶。
五寸柳叶刀,细而沉重,致命的玩意。
左胁旁扣带上,佩了另一把刀,长仅两尺二寸,倒有点像匕首,但确是刀。狭锋、弧度
小,一看便知道这种刀不能用来挡架,太轻太短,像女人的饰剑一样,中看不中用,排不上
大用场。
这种刀也称尖刀,仅适宜切割。
谁要是认为他这把刀中看不中用,派不上大用场,那就错得不可原谅,鞘黑、靶黑,知
道这把刀的人不少呢。
三匹健马出现在他身后,清一色的枣骝,比他的枣骝雄骏得多。
他向右靠,让对方超越。
三骑士竟然慢了下来,第一名骑士与他并骑缓驰。
他鼻中嗅入一丝颇为高雅的幽香。
当然,对方在后面百步左右,他便已发现是三位女骑士,坐骑鞍后带有长程马包,当然
不可能是山里的强盗。
山里面,也不可能有这么美丽的女强盗。
“请问。”女骑士银铃似的悦耳嗓音像唱歌:“到伊阳还有多远?”
问得相当客气,落落大方毫无女性的忸怩矜持,予人十分好感。
“二三十里。”他用马鞭向前一指:“前面有座小村庄,可以午膳。”
“什么二三十里,到底有多远呀?”
“四十里只多不少。”
“你怎么乱说?”女骑士显然要大发娇嗔了。
“一点也不奇怪,天下有一大半地方,向人问路就会有这种含糊的答覆。只要路没走
错,走就是啦!诸位,连指路碑上所刻的里程也靠不住,何必问。”他善意地说。
“这天杀的贼胚!”第二名女骑士可就不好说话了,策骑急驰数步,二面大骂一面将马
鞭抽出:“他定然是混世魔王那群强盗的媒子,揍死他……”
鞭突然被抓住了,同时一声惊叫,手腕也被扣住,脚离镫臀离鞍,被拖飞过坐骑,毫无
反抗的机会,变化太快措手不及。
“哎……唷……你……”女骑士尖叫,挣扎。
娇躯被仆按在鞍前,隆胸、细腰、丰臀,恰好压陷在鞍前,手脚都软了。
“二娇吴燕,你未免太大胆了。”他一手扣住那恰好一握的柳腰全力压得牢牢地,怪腔
怪调地说:“你是生得贱。
“好,我要把你剥光送给混世魔王。只有你这种又浪又骚的风尘荡妇,才吃得消他那种
磨死人的绝招。”
前一位与后一位女骑士,刚发现不妙,刚吃惊地想跃离鞍桥抢救同伴。
他一抬头,露出全部面孔。
剑眉入鬓,虎目神光炯炯又亮又冷。
英俊的古铜色健康面庞,绽起怪怪地、邪邪地、不怀好意地笑意。
这种笑,好人认为是好笑,坏人认为是坏笑,反正怎么想,就有怎样的结果。
被压伏在马背上的二娇吴燕,可没看到这种笑容,想扭头上望也力不从心,反正在他的
大手压制下,全身力道尽失,连挣扎也没有多少力道。
“你混蛋……”二娇吴燕唯一可做的事,是手脚乱动尖声咒骂。
“叭叭叭叭!”四巴掌重重地拍在那令人心荡神摇的丰臀上。
骑装把曲线玲珑的胴体,衬得刺目突出,巴掌揍在上面,香艳已极动人绮思。
“哎……哎……”二娇终于痛苦地尖叫。
另两位女骑士,像是见到了鬼,惊恐地策马后退。本来已紧抓住剑靶的手,似乎觉得剑
靶上有利刺,急急地松手,放弃拔剑飞扑的念头。
“飞灾九刀李……”后面那位稍年轻些的美丽女骑士,失声脱口惊呼。
“你们江南三娇记性不错嘛!”他脸上的坏笑更浓了些:“快四年了居然还记得我,真
够情义的。”
“你……你们……”
“你们放心,现在,我已经不是兵部的边哨营密谍。不过飞灾九刀李大爷的名号,依然
保持着不至于更改。”
“你想怎佯……”
“快滚!”他将二娇吴燕抓起,抛飞出两丈外:“当年我向你们讨消息,并没把你们三
娇怎么样。现在,更没有剥光你们的胃口,尽管你们当年巴不得我动手剥。”
“你……总有一天……”二娇吴燕抓缰扳鞍上马,羞怒交加尖叫:“我发誓,我跟你没
完没了……”
“你嘴硬是不是?”他策马欺近。
“不……不要追来。”二娇策马急驰:“你不是个男子汉,你……你是条猪!猪……”
蹄声急骤,三匹马绝尘狂奔。
“哈哈哈……”他捧腹大笑。
身后,蹄声徐止。
他扭头一看,笑声徐歇。
又是三位女骑士,翠绿骑装,月白薄绸蔽阳披风,胁有囊,腰有剑,头上有水湖色轻纱
宽顶遮阳帽,鞍后有长途大马包。
真俏丽,十七八岁,比江南三娇年轻得多,也因此而稍欠丰盈,但也够玲珑透凸了。
后面两位更年轻些,十五六,看打扮便知是侍女,虽则穿戴同样华丽。
光芒四射,美得脱俗。
“你把她们怎么啦?”女郎亮晶晶会说话的明眸,颇感困惑地睥睨着他。
年轻而出身高贵,却又才艺不凡的小姑娘,通常眼睛长在头顶上,嘴上从不饶人,手上
也不饶人,所说的话有时锋利得像刀刃。
有时候,甚至比刀刃更利,利得足以伤人。
这是责问,而不是问原因。
“没怎么。”他不笑了:“小意思,揍一顿而已,她们该挨揍。”
“为什么?”小姑娘咄咄迫人。
“她们先动手揍我。”
“我不信,你……你一个……”
“我一个大男人,是吗?”
“你……”
“你就想揍我。”
“这……”
“你最好不要试,连想都不要想。”
“你……”小姑娘又要冒火了。
“我对你们开封灵剑周家,保持有三五分好感。”他拉低遮阳帽,挡住上半部面孔:
“就让这三五分好感继续保持下去吧!”
“你知道我……”
“你鞍前鞘袋上的双剑图案,已经表明你的身分了。”他一抖缰,健马扬蹄疾驰。
“这人岂有此理!”小姑娘冲他的背影说。
这一停顿,后面驰来的四匹健马到了切近,似乎没打算缓下坐骑,鱼贯急驰而至。
马壮,人也魁梧,是四个相貌狰狞的四十来岁壮汉,鞍袋中都带有重家伙:刽刀、虎头
钩、霸王鞭、开山斧,一件比一件沉重。
三位小姑娘一惊,急急策马避至路旁。
为首小姑娘刚想骂人,但一看清四骑士的长相,吓了一跳,乖乖闭嘴,以免祸由口出。
第一位骑士那乱草窝似的黄虬须,真像个刺猬,加上铜铃眼和满脸的横肉,瞄一眼就令
人浑身发毛,消失面对面的勇气。
“咦!”骑士突然怪叫,勒住了坐骑,铜铃眼一翻,狠狠地打量三个娇小玲珑的小姑
娘。目光不住在明显凹凸部位停留。
“喂!”骑士扭头向后面的三位同伴怪叫:“你们说,深山野岭里,是不是真有狐仙什
么的?”
“有就妙呀!”第二位青黑脸膛,长了一双死鱼眼的大汉嗓门像打雷:“可以捉来做押
寨夫人呀!你说妙不妙?但这三位小娘子不是狐仙,我保证。”
“你保证你娘的头!”虬须大汉说:“小娘子们的佩剑一定很锋利,你听说过狐仙用剑
的?我龙须虎还用着看,等你来告诉我她们不是狐仙?混球!”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那位长了个大酒糟鼻子的大声急叫:“她们一定是藏剑山庄请
来助拳的人,小小年纪敢前来赶热闹,决非庸手,小心她的剑……”
小姑娘突然飞离鞍桥,升至顶点,寒芒暴射的剑已绰在手中,飞越三丈空间,身剑合一
凌空下搏,剑幻出一道白虹,猛扑鞍上的龙须虎。
“厉害!”龙须虎滑下鞍的这一面,滑下时刽刀已经在手。
沉重的刽刀向上一伸,等待剑虹下落。
刀长,手长,小姑娘的剑下刺,必定先一刹那被刀尖所伤。
披风敛张,剑虹也闪缩,眼一花,俏生生的娇躯斜落,不但避过刀尖的贯体,剑虹反而
贴刀下滑,有如电光一闪,剑气陡然迸发。
“哎呀!”龙须虎惊叫,倒退丈外。
握刀的右小臂,袖裂肌伤。
“我要打掉你们的狗牙!”小姑娘俏立马包上,似乎毫无重量,柳眉倒竖,杏眼睁圆,
要发威了。
这一剑神乎其神,身法之轻灵美妙,无与伦比。
“真是妖怪!”龙须虎惊叫:“她会变化,咱们四大猛兽捉住她快活。”
其他三猛兽撤兵刃下马!
龙须虎则大吼一声,操刀冲进,刀发似奔雷,根本不理睬右小臂上的皮肉小创伤,这点
点伤毫不碍事。
小姑娘飞腾而起,出其不意扑向刚拔出虎头钩的大汉青狮。
青狮不该急于拔钩,还来不及挥出封架,左肩便挨了一记靴尖,踢裂了肩外侧的三角
肌。
总算不错,青狮不但练了护身气功,而且皮粗肉厚,抗力和反弹力都相当猛烈,伤势甚
微。
“哎呀!”青狮吃惊地急退厉叫:“她真会变化。老三,小心!”
小姑娘已扑向红鼻熊,快逾电光石火。
红鼻熊的霸王鞭,猛扫射来的快速剑虹。
剑虹像灵蛇,闪烁两下反而推偏了鞭,人已近身,小蛮靴吻上了巨熊的右膝。
“砰!”
红鼻熊斜摔出丈外,滑至马腹下方停住没有滚,霸王鞭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