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小山丘上来的那些个,大刀入鞘,跟在关山月马后。

  只有络腮胡大汉、黑面无须大汉没跟。

  小山丘近在眼前,右边的尽头自也不远,豹头环眼大汉带路,很快的绕过了小山丘尽头。

  一条山沟呈现眼前。

  原来小山丘的这一边,还有一座小山丘,也是绵延数里,跟这座小山丘走势平行,两座小山丘夹成了一条山沟。

  山沟里绿草如茵,跟刚出“古北口”时一路比起来,仙境也似的。

  如茵的绿草之地,搭着十几座帐蓬,型式、大小跟小山丘那一边的那两座一样。

  往里不远处,放着十几匹高头健马。

  最中间一座帐蓬前,站着一名老者,身穿灰衣,像貌清癯。

  显然是在等关山月。

  人家客气,不能来而不往。

  关山月翻身离鞍下马,牵着座骑走。

  转眼来到,灰衣老者抱举先说了话:“承蒙朋友抬举。”

  这是说关山月老远就下马。

  关山月也抱了拳:“好说,应该的。”

  灰衣老者环顾左右:“把朋友的座骑接过去。”

  一名大汉恭应上前,接走了关山月的蒙古马。

  灰衣老者抬手向关山月:“请里头坐。”

  关山月没客气,跟灰衣老者并肩进了眼前帐蓬。

  帐蓬里只有毯子铺地,别无长物。

  客主就盘膝坐在毯子上,灰衣老者道:“委屈朋友了,连茶水招待都没有,也失礼、怠慢。”

  关山月道:“好说,你老客气。”

  灰衣老者道:“劳动大驾,也感不安,更谢谢朋友抬举,答应前来一见。”

  关山月仍是那句:“好说,你老客气。”

  灰衣老者道:“弟兄们鲁莽,多有冒犯,老朽在此代为赔罪。”

  关山月道:“此时此地,我这么来,误会在所难免,你老就不要再客气了。”

  该客气的都客气过了,灰衣老者话锋转了:“容老朽请教,朋友怎么称呼,在哪条路上得意?”

  关山月道:“初入江湖,藉藉无名,不说也罢!”

  谁都知道,这是不愿说。

  灰衣老者似乎不在意,道:“朋友既不愿赐告,老朽不能,也不敢勉强,其实,老朽只知道朋友是友非敌就够了,不必问这么多。”

  关山月只说了句:“谢谢你老。”

  也够了,对灰衣老者这么样一句话,原就不必多说什么。

  灰衣老者道:“其实,由朋友现身到适才,双方的身分已经很明白了!老朽等这些人,视吃粮拿俸的如仇人,分明是官府眼中的叛逆:朋友已经明白了,能伤这些人而不伤,也分明是友非敌。真说起来,在请教朋友之前,老朽应该先告知朋友,老朽等是‘大刀会’中人。”

  “大刀会”,怪不得人人一把吓人的厚背大刀。

  “大刀会”,“反清复明”组织里的一个,相当有实力的一个。

  关山月知道,“大刀会”是师父告诉他的诸多“反清复明”组织里的一个。

  灰衣老者这时候告诉关山月,他们这些人是“大刀会”的人,恐怕也是想让关山月不再有戒心,说出姓名、来历。

  他不知道,关山月为了以后的重责大任,绝不会轻易透露姓名、来历。

  所以,关山月只道:“是,我久仰!”

  说的是实情,可也像客套话。

  灰衣老者还是不在意,道:“既然让朋友知道,老朽等是官府眼中叛逆‘大刀会’的人,别的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让朋友知道的了,正如朋友所言,我‘大刀会’人这时候经由‘古北口’进入‘热河’,确实跟虏主要来‘热河’打围有关。”

  关山月料中了,说着了。

  关山月道:“多谢你老视我是友非敌,将贵会之机密赐告。”

  灰衣老者淡然一笑,道:“朋友不会不知道,老朽告诉朋友的,都是明摆着的,也都是瞒不了老江湖、明眼人的。”

  还真是!

  其实,说的、做的已经够明白了,不是老江湖,不是明眼人,也会知道。

  关山月没回应这一句,道:“你老说,正如我所说,贵会这时候进入‘热河’确实跟虏主要来‘热河’打围有关,贵会是打算……”

  灰衣老者道:“朋友,这不也是明摆着的么?”

  关山月心头震动,道:“贵会有把握么?”

  灰衣老者道:“不欺瞒朋友,‘大刀会’没把握,但总得有人做,而且这是个机会,一年才这么一回,还不一定每年都有。”

  他倒是实话实说。

  关山月道:“没有绝对的把握,贵会可知道会牺牲多少人么?事不成而牺牲,值得么?”

  灰衣老者道:“朋友是说……”

  关山月道:“贵会可知道,‘热河’本地官府动用了多少人,从京里来了多少好手?这些人是如何禁卫,如何戒备?”

  灰衣老者道:“想也知道,只是老朽刚说过,总得有人去做,总得有人冒这个险,总得有人牺牲,只要有一分可能,只要能成这个大功,‘大刀会’的牺牲就值得!”

  关山月道:“贵会令人肃然起敬,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这种事不能做,这种牺牲不值得,虏主几次南巡,机会更大,多少人前仆后继,有几人能成,又牺牲了多少人?”

  灰衣老者道:“多谢朋友的好意,只是,人各有志,‘大刀会’有‘大刀会’的想法,‘大刀会’有‘大刀会’的做法。”

  关山月道:“你老,飞蛾扑火,大不智!”

  灰衣老者道:“再次谢谢朋友的好意,老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刀会’有‘大刀会’的想法,‘大刀会’有‘大刀会’的做法。”

  关山月道:“我知道你老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我不知道便罢,既然已经知道了,承蒙你老视我是友非敌,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灰衣老者道:“怎么说?朋友要管?”

  关山月道:“正是!”

  灰衣老者道:“朋友,这是‘大刀会’的事。”

  关山月道:“你老视我是友非敌,什么叫友?何况,这不只是‘大刀会’的事。”

  灰衣老者道:“这不只是‘大刀会乙的事?”

  关山月道:“‘大刀会’是诸多匡复组织里的一个,一旦有所折损,有所牺牲,不无削减匡复的实力。”

  灰衣老者目光一凝:“这么说,朋友也是……”

  关山月道:“我又要问了,你老视我是友非敌,什么叫友?”

  灰衣老者道:“老朽视朋友是非敌,朋友也自认是‘大刀会’之友,非‘大刀会’之敌,为什么就不肯赐告姓名,表明是哪条上的朋友?”

  抓住了机会,还问,还是想知道。

  关山月道:“你老,这种朋友,并不一定非要告姓名、说来路不可:何况,我初入江湖,藉藉无名,说了你老也未必知道:而且,我跟贵会不一样,像我这样的,还是少让人知道姓名、来历,较为妥当,你老以为然否?”

  灰衣老者许是认同了关山月的说法,转了话锋:“那么,朋友打算怎么管法?”

  关山月道:“你老应该知道,以我,要拦阻贵会行动并不难。”

  灰衣老者道:“朋友打算以一对我‘大刀会’这么多人?

  关山月道:“不必,我只掌握你老,贵会这些人就不会不听我的。”

  灰衣老者道:“朋友认定准能掌握老朽么?”

  关山月道:“你老以为呢?”

  灰衣老者亲眼见过关山月的身手,连试他都没有要试,他沉默了一下,道:“朋友,迟了!”

  关山月道:“迟了?”

  灰衣老者道:“朋友你拦不了了。”

  关山月道:“怎么说?”

  灰衣老者道:“就算朋友你掌握了老朽,眼前这些人不能不听你的,朋友你也拦阻不了‘大刀会’这次行动了。”

  关山月道:“我不明白。”

  灰衣老者道:“朋友,我家会主已经带着‘大刀会’好手,前往‘围场’去了。”

  关山月心头一震:“你老怎么说?贵会会主已经带着贵会好手,前往‘围场’去了?”

  灰衣老者道:“难不成朋友以为,‘大刀会’只眼前这么些人?”

  这倒是。

  堂堂一个在匡复诸组织中,颇具实力的“大刀会”,怎么会只有眼前这灰衣老者跟这些人?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你老,当真?”

  灰衣老者道:“朋友,这不是别的事。”

  关山月心头再震,道:“你老可否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灰衣老者道:“我家会主带着本会好手,是在昨天夜里走的。”

  关山月道:“你老可否再告诉我,‘围场’在什么地方?”

  灰衣老者道:“朋友是要……”

  关山月道:“不瞒你老,我打算赶去阻拦。”

  灰衣老者道:“朋友,你拦不了的。”

  关山月道:“你老是说来不及,还是说……”

  灰衣老者道:“也是赶不上,来不及,而且我家会主也不会听朋友的,我家会主带去的又都是本会好手,也不像眼前老朽跟这些人好对付。”

  关山月道:“那就是我的事了,你老不必顾虑这么多。”

  灰衣老者摇头道:“老朽是‘大刀会’的人,不能让朋友你赶去阻拦我家会主。”

  关山月道:“难道你老要任贵会会主,与贵会精英毁于一旦?再说,就是你老不告诉我,我也打听得到,问得出来,不是么?”

  灰衣老者道:“朋友……”

  关山月道:“你老在‘大刀会’中,身分、地位一定不低,应该知道利害,更应该知道大局为重。”

  灰衣老者深深看了关山月两眼,迟疑了一下,道:“从这里往西北方向去,‘老哈河’上游,‘锥子山’,方圆七百余里,内分大小围场六十七个。”

  关山月道:“请你老再告诉我,你老跟贵会这些弟兄,为什么留在这里,不一起去?”

  灰衣老者道:“不能说的都说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老朽带着这些弟兄留守此地,掌握‘古北口’,以便我家会主跟本会那些好手,事后从‘古北口’撤离。”

  还想撤离?

  成功撤离不了。

  不成功更撤离不了!

  关山月道:“事不宜迟,我就言尽于此了,座骑留在这里,回来再骑走,还请代为照顾,告辞!”

  什么都没再多说,站起来走出帐蓬。

  灰衣老者站起来送出帐蓬,可是等他从帐蓬里出来的时候,关山月已经不见了,他只看见帐蓬外的弟兄们,个个瞪着眼,张着嘴,一脸惊容。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心神为之震动,喃喃道:“他是谁?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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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公仇私恨
 
  这是一片山林。

  这片山林茂密异常,浓密的枝叶几乎遮住了天日。

  就是因为浓密的枝叶几乎遮住了天日,所以山林里此外头暗得多。

  这是一伙五、六名劲装大汉,正在这片山林里疾走。

  五、六名劲装大汉打扮俐落,个个提着一把带鞘大刀,神情肃穆,静默疾走,不带出一点声息。

  山林里藤蔓处处,落叶遍地,五、六名大汉疾走如风,能不带出一点声息,不容易,五、六名大汉的修为如何,也可想而知。

  在这么一片山林里疾走,又不带出一点声息,山林外绝难发现,这一大片山林,看不见边,看不见尽头,这五、六名大汉要上哪儿去?要干什么?

  这恐怕只有五、六名大汉自己才知道了!

  突然

  五、六名大汉硬生生收住疾走之势,一起停住,十二道炯啊目光,利刀般齐往前看,凝住一处!

  这是怎么了?

  看见了什么?

  没别的,只因为前面不远处站了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么些好修为的人没听见,直到走近看见,才知道前面站这么个人。

  这个人的修为,也可想而知。

  山林里虽然此外头暗,可是以五、六名大汉的修为,都看得清楚,前面不远处站的这个人,是面向着他五、六个站立。

  很显然的,这是冲着他五、六个来的。

  这是什么人?

  他五、六个知道,只要是冲着他五、六个来的,不会有别人!

  五、六个脸上都变了色,一名白面长身大汉冷然道:“到底是鹰犬,好亮的眼,好灵的鼻子,虽然是照了面碰上了,可还不知道是谁倒霉!”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