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或许是因为姑娘玉朵儿多少有点不自在。

  早饭在老人的“蒙古包”里吃,老人已经在“蒙古包”外迎接了。

  老人不会不知道昨夜的事。

  姑娘也说老人知道。

  老人的表现更像个没事人儿,也没有一点不自在。

  或许因为岁数大了,比年轻人沉稳。

  关山月没多说什么,只在吃过早饭之后,提到了要紧事:“老人家,活佛方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老人道:“恩人,活佛远在‘库伦’。”

  这意思是说,就是有什么动静,也不会那么快。

  关山月道:“我认为活佛方面不会没有动静,老人家放心,只要活佛方面有任何不利于老人家的动静,我会立即赶来。”

  老人道:“谢谢恩人,请恩人放心,大喇嘛犯法缺理在先,我旗那管旗章京是主犯,也是证人,活佛也怕‘蒙古’各盟各旗不服,不至于有不利于我的任何动静,我倒是担心活佛方面对恩人会有行动。”

  关山月道:“老人家刚说……”

  老人道:“那是对‘蒙古’人,对‘蒙古’各盟各旗,恩人是汉人,是外人,攸关颜面,活佛方面不能让外人任意侵犯‘喇嘛教’,尤其不能让外人伤及‘喇嘛教’的威权。”

  关山月道:“我明白了,也放心了,找我不要紧,我人在‘蒙古’,短时日内不会离开,随时可以找我。”

  关山月没心事了,告辞了。

  老人知道关山月要到“科尔沁旗”去,没多留,怕关山月不知道路,路上不好走,要派当初拦关山月那十名壮汉给关山月带路,并护送一程。

  关山月婉拒。

  老人直说了:“恩人是怕活佛方面派人找来,把他十人牵扯进去?”

  关山月还真是怕这个,道:“既然活佛方面不会有不刊于老人家的动静,老人家何必……”

  老人道:“恩人请放心,‘蒙古’人绝不敢对喇嘛不敬,何况是活佛方面的来人?活佛方面的来人,也绝对分得清‘蒙古’人跟外人。”

  关山月还待再说。

  老人又道:“恩人,‘蒙古’地广人稀,天苍苍,野茫茫,很容易不辨方向,外人更容易迷路,而且一错就是几百里,就是再回头,也不一定能找对方向。”

  关山月知道,老人不是吓人,这是实情,不折不扣的实情:他听说过,有人就误入沙漠,越走越深,最后赔上了性命。

  不得已,他只有点头领受好意。

  听说关山月要走,老人的儿子在拉花儿的搀扶下,来见关山月,来谢关山月。

  拉花儿倒没什么不自在,因为她根本没进关山月住的邪座“蒙古包”。

  老人的儿子也好多了,只是身子还有点虚。

  这不要紧,调养些日子就好。

  关山月在十名“敖汉旗”壮汉的陪同下离开了“敖汉旗”。

  不只老人一家四口送出一大片“蒙古包”外,“敖汉旗”的男女老少都来送行。

  个个脸上离情别绪,姑娘玉朵儿更是红了眼眶,泪光都看得见,只是,她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的确,“蒙古”地广人稀,走了很久,去了很远,一个人也没有碰见。

  天苍苍,野茫茫,除了远处那天地一线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领受老人这番好意对了!

  没有“敖汉旗”这十名壮汉带路,关山月准难辨方向,一定迷路。

  从一早走到了日头偏西。

  日头偏西,黄昏了。

  “蒙古”的早上美好,“蒙古”的黄昏一样的美好。

  没白天那么热了,凉快了。

  一片金黄,天是金黄的,地也是金黄的,连草都染上了金黄色。

  此情此景,醉人!

  十名壮汉收缰停了马,领头壮汉叫关山月:“恩人。”

  关山月也停了马。

  领头壮汉道:“再过去就是‘科尔沁旗’地界了,我等就护送恩人到这里了。”

  关山月道:“谢谢诸位,诸位快请回吧!”

  领头壮汉道:“如今日头偏了西,只要让日头在恩人的左手边,恩人就是往北走,方向错不了,路也错不了。”

  真周到。

  关山月道:“我知道了,谢谢。”

  领头壮汉道:“恩人回程经过‘敖汉旗’,请一定再莅临。”

  关山月道:“谢谢,只要我回程经过贵旗,一定再度拜访。。”

  领头壮汉没再说什么,带着另九名,鞍上一躬身,拉转马头,飞驰而回。

  关山月又为之感动,禁不住也有了离情别绪。

  直望到十人十骑不见,关山月才定过了神。

  定过了神,拉转马头要走。

  一阵驼铃声随风传来。

  驼铃,有人骑骆驼。

  从轻快的蹄声,响动的驼铃声可以听出,骆驼还不是一匹,而且是往这个方向。

  往日落的方向,往这个方向。

  很快的,偏西的日头,耀眼的金光里,出现两匹骆驼,飞快奔来。

  骆驼色呈深黄,落日光呈金黄,骆驼上的两个红点,特别显眼。

  近了,那是两个红衣喇嘛,骑着两匹双峰骆驼!

  红衣喇嘛,向着此地来。

  关山月心头为之一跳。

  两匹双峰骆驼,虽不是千里明驼,可是奔跑起来十分轻快,转眼问巳到近前。

  红衣喇嘛是两名中年喇嘛,神情冷峻,一起收缰停住骆驼,左边一名冷然发话:“你是从‘承德’来的汉人?”

  说的是汉语。

  关山月道:“是的。”

  左边中年红衣喇嘛道:“江湖人?”

  关山月道:“是的。”

  左边中年红衣喇嘛道:“到过‘敖汉旗’?”

  关山月道:“是的。”

  左边中年红衣喇嘛道:“那就错不了了。”

  右边中年红衣喇嘛从鞍边一具革囊里,取出了法螺也似的东西,举起来就吹。

  那东西形似法螺,吹起来声也像法螺,呜呜之声传出老远。

  这是通知别人。

  也就是说,两个中年红衣喇嘛还有同伴。

  果然,轻快蹄声,驼铃声又随风传来。

  也不止一匹,来得也快,也来自同一方向。

  没错,耀眼金光里,六匹骆驼,六个红衣喇嘛,飞驰而来。

  转眼来到近前,停住,六匹骆驼二前四后。

  前两匹骆驼上,是两名五十上下的老喇嘛,一胖一瘦,都一脸逼人的冷意。

  后四匹骆驼上,是四名中年喇嘛,一样的神情冷峻。

  前两名中年喇嘛,左边那名向两名老喇嘛躬身,以“蒙古语”说话。

  两名老喇嘛四目闪现寒芒,目光如利刃,左边老喇嘛以汉语说话:“就是你?”

  他没有明白说何指。

  关山月没有说话。

  左边老喇嘛又道:“有位大喇嘛因你自绝!”

  关山月说了话:“是我,有这回事。”

  左边老喇嘛道:“管闲事管到‘蒙古’来了,还犯了喇嘛!”

  关山月道:“江湖人,天下的闲事可管,至于犯了喇嘛,应该说喇嘛犯了律法。”

  左边老喇嘛两眼寒芒外射:“你好大胆,怪不得你敢管闲事管到‘蒙古’来,怪不得你敢犯喇嘛,你可知道,在‘蒙古’,喇嘛就是律法。”

  关山月道:“知道,可是我也知道,喇嘛不是王法。”

  左边老喇嘛目光一凝:“你提王法?”

  关山月道:“不错。”

  左边老喇嘛道:“你是官里的人?”

  关山月道:“明知我是江湖人,怎么又问我是不是官里人?”

  左边老喇嘛道:“据佛爷所知,江湖人以武犯禁,不服王化,从不提王法。”

  关山月道:“是不是宫里人,关系紧要么?”

  左边老喇嘛道:“你要是官里人,当然可以管这件事情到‘蒙古’来,当然也可以查喇嘛犯法事。”

  这么尊宫?这么守王法?

  恐怕是喇嘛也怕朝廷,不敢说喇嘛也是王法。

  其实,喇嘛也知道,“蒙古”各盟、各部、各旗,都归朝廷所任命之驻防大臣及地方官之管辖、监督。

  朝廷虽至为优遇活佛,但活佛之为活佛,虽是得自达赖赠以“呼图克图”之尊号,实际上也是皇上的封赏。

  关山月淡然一笑:“你可以放心,我是江湖人,不是官里人。”

  左边老喇嘛道:“那你就不可以管闲事管到‘蒙古’来,更不可以犯喇嘛。”

  关山月道:“奈何我已经管了,已经犯。”

  左边老喇嘛道:“你犯了‘蒙古’大罪,所以佛爷要来拿你治罪。”

  关山月道:“你等是从哪里来的?”

  左边老喇嘛道:“库伦。”

  关山月道:“是活佛派来的?”

  左边老喇嘛道:“因为你犯的是位大喇嘛,所以惊动了活佛,能得活佛派人拿你,也是你的造化。”

  关山月道:“怎么迟到如今才来?”

  左边老喇嘛道:“‘库伦’太远,活佛得报太迟,不过,能在你逃走之前找到你,缉获你,就不算太迟。”

  关山月道:“我没有逃走的意思,我不必逃走,你等只是找到了我,不见得是缉获了我。”

  左边老喇嘛道:“佛爷找到了你,就是缉获了你!”

  有把握。

  口气似乎太大了些。

  或许他忘了一个大喇嘛已经自绝了。

  再不就是他自认比那个大喇嘛强。

  关山月道:“你等凭什么抓我?”

  左边老喇嘛道:“佛爷已经说过了,你管闲事管到了‘蒙古’,你犯了喇嘛,尤其是一位大喇嘛。”

  关山月道:“我也说了,江湖人天下事管得,那位人喇嘛犯了法。”

  左边老喇嘛道:“这话你可以到‘库伦’去说。”

  他没再说,喇嘛就是“蒙古”的律法。

  关山月道:“我不想去。”

  左边老喇嘛老眼寒芒暴闪:“你敢拒捕!”

  关山月道:“我没犯王法,何来拒捕之说?”

  左边老喇嘛道:“不管是什么,恐怕都由不了你!”

  关山月道:“这是说,我要是不束手就缚,你等就要用强?”

  左边老喇嘛道:“佛爷就是这意思。”

  关山月道:“看来我只能择其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左边老喇嘛道:“不错。”

  不是他不愿意多说,就是他会说的汉语还不够多。

  关山月道:“我想选第三条路。”

  左边老喇嘛道:“你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关山月道:“我不惹你等,你等也别惹我。”

  左边老喇嘛道:“不可能!”

  关山月道:“容我问一句,两位是……”

  左边老喇嘛道:“活佛座下的大喇嘛。”

  关山月道:“两位,已经有一位大喇嘛自绝了!”

  胖瘦两个老喇嘛脸色一变。

  左边老喇嘛道:“虽然都是大喇嘛,但各人的修为不同。”

  他果然认为比那个自绝的大喇嘛强。

  关山月道:“我是好意。”

  左边老喇嘛道:“你不必再说了。”

  关山月道:“恐怕我只有试试了。”

  左边老喇嘛道:“不错,你试试就知道了。”

  关山月没再说话,催马就走。

  左边老喇嘛呆了一呆,喝道:“停马!”

  关山月听若无闻,依然催马走他的。

  左边老喇嘛惊怒暴喝:“抓他!”

  关山月就是要逼喇嘛们先出手。

  先到的那两名中年喇嘛,恭应声中就要双双腾身离鞍。

  就在这时候

  一阵异啸,一道星光破空电射而至,“笃!”地一声,射落在关山月跟喇嘛之间。

  那是一支雕翎箭,乌黑的杆,雪白的箭羽,入土及尺,箭身不住颤抖。

  劲道之强,惊人!

  《第十一集》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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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如获至宝
 
  这只雕翎箭是谁射的?

  在“蒙古”,射猎的人多的是,射猎的事也日日可见。

  难不成是射猎的人射的?

  这一箭,就落点来说,称得上一个“险”字,这要是射中了人怎么办?

  以这支箭射力之强劲来看,只要是射中了人,那可绝不只是皮肉伤。

  这是什么样一个射猎之人?

  是误射还是……

  不管怎么说,这一箭至少让两个中年喇嘛收势停住,没再腾身离鞍。

  只听左边老喇嘛怒喝。

  他用的是“蒙古语”,关山月听不懂。

  但可以猜得出,一定是喝问谁乱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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