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郭怀答礼:“不敢,郭怀有失远迎!”
清癯瘦削来人道:“老朽更不敢当,是老朽来得鲁莽。”
客主落座,诸明、贾亮献上香茗,那名护卫退出。
郭怀道:问“‘桐城’张老?”
清癯瘦削来人道:“当不起‘少皇爷’这个老字,‘桐城’张廷玉!”
张廷玉?这三个字郭怀知道,绝不陌生。
郭怀一怔,道:“当朝内阁张衡臣张学士?”
清癯瘦削来人道:“不敢,正是张廷玉!”
原来是当今朝廷上的红人,内阁学士张廷玉,怪不得这种衣着,这等气派。
张廷玉,桐城人,字衡臣,字砚斋,康熙进士,官内阁学士。雍正间,历礼、户两部尚书,至“保和殿”大学士,封三等勤宣伯,加太保。立朝以勤慎称,世宗恩遇极渥。长嗣林二十七年,主揆席二十四年,卒年八十四,富贵寿考为有清一代之最,谥文和。
郭嚷凝目片刻,才道:“郭怀一向算是个明白人,今天却糊涂了。”
清癯瘦削来人张廷玉道:“少皇爷是说……”
郭怀道:“张大人怎么会有家义父的信物?”
张廷玉道:“少皇爷是问我,老皇爷怎么会把他的信物给了张廷玉?”
郭怀不否认,也没客气:“正是!”
张廷玉道:“少皇爷,说来话长。”
郭怀没说话,等他说。
张廷玉道:“那还是老朽进京应试那年,来途幸遇老皇爷,或许老皇爷见张迁玉还有点出息,不但没有怪张廷玉应试求官,反而以信物相赠,交待日后若有需要,可以凭信物找他。老朽知道少皇爷是老皇爷的义子,接老皇爷衣钵,所以持老皇爷信物来见。”
郭怀道:“原来如此,郭怀明白了,这么说,张大人如今是有了什么需要了?”
张延玉道:“不是老朽如今有了什么需要,而是当今有了需要。”
这是说当今皇上。
郭怀又凝目:“这么说,张大人不是为自己远从京城来到‘南海’见郭怀,而是为张大人的主上来见郭怀?”
“‘张大人的主上’,这一句太直接,太明白。
张廷玉脸上没见什么异色,本不该有,他既知道老少两位皇爷,焉能不知道这老少两位皇爷为何许人?既然明知道,有什么好怪的?而且,听话音他也是代他的主上来求人的,求人的事又怎么能先怪人?他点头:“正是!”
郭怀道:“张大人的主上是当今皇上,郭怀一介江湖草民,尤其是朝廷眼中罪该灭门抄家,甚至诛连九族的叛逆,郭怀又糊涂了。”
还真是,贵为一国之君,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民,操天下人生杀予夺之权,有什么事求一个江湖百姓,尤其是像郭怀这种叛逆?
张廷玉道:“少皇爷,当今有三十五位阿哥,立储之难可想而知,可是当今还是排除万难立了储……”
郭怀道:“张大人的主上已经立了储?”
张廷玉道:“正是!”
郭怀道:“张大人,我更糊涂了。”
本难怪,当今皇上立储,派他内阁学士张廷玉,千里迢迢,远从京城到‘南海’来,跟郭怀他这么一个叛逆说干什么?根本说不着,更求不着他郭怀!
张廷玉道:“少皇爷该知道,一母能生九子,何况当今这三十五位阿哥不是一母所生,更是性情各异,有贤有愚。”
郭怀没有说话,等着张廷玉的下文。
张廷玉道:“众家阿哥都已长大成人,各人之性情已经都明显地显现出来了,当今立储,自是要选贤能而立,这不仅本朝如此,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这是实情。
郭怀仍没有说话。
张延玉道:“三十五位阿哥之中,以二阿哥胤祁最为仁德宽厚,这一点最像当今,当今也认为唯有仁德宽厚者才能继承大统,治国御民,所以当今选立二阿哥为储君……”
郭怀还是没说话,虽然他认为当今这位皇上确是位仁德宽厚之君,以此选立储君也是千对万对,是正确的,是万民百姓之福,可是他认为那是满清王朝的事,他这个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叛逆,没有必要表示意见,更犯不着夸赞颂扬,尤其,他还不明白,张廷玉为什么远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南海’拿着他义父的信物见他,跟他说这根本说不着事,又是来求他什么?
张廷玉道:“本在意料之中,当今下诏立二阿哥胤祁为储之后,立即引起其他众家阿哥的不满,满朝文武也有赞成与不赞成之两派,那是因为众家阿哥各有拥立者,于是各自暗中成立机关,酝酿夺储,而且彼此间也合合分分,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当今极其担心,‘玄武门’之人伦惨剧,重现于如今……”
郭怀说话了,但却是淡然一句:“会么?”
张廷玉道:“少皇爷,唐高宗才几个儿子?都能为在位而兄弟阋樯,当今有阿哥三十五位,怎么会不为争储而手足相残?”
郭怀道:“难道张大人的主上就阻止不了,镇不住?”
张延玉道:“少皇爷,昔日李渊又何愿见他的骨肉互相残杀?都是儿子啊!要是阻止得了,镇得住,史上不会有‘玄武门’之变,如今老朽也不用千里迢迢从京城到‘南海’来见少皇爷了。”
似乎谈到关键时刻,谈到主题了。
这难道是说……
郭怀不能相信,道:“张大人从京城千里迢迢到‘南海’来见郭怀,跟张大人的主上立储之后,怕他的三+五个儿子间重演‘玄武门’惨剧之事,有什么关连?”
张廷玉道:“当然有关,老朽就是为这来的。”
郭怀道:“张大人,郭怀我益发糊涂了。”
张廷玉道:“当今阻止不了,镇不住,但这兄弟阋樯,手足互残的人伦惨剧,必得阻止,必得镇住,那就是说,必得找一阻止得了,镇得住之人……”
难道是说……
郭怀更不能相信,因为他不相信当朝的这种事会找上他,怎么也不可能,事实上他也不会管这件事,绝不会,当朝也绝不可能想不到。
他道:“张大人是说……”
张廷玉道:“老朽说的是少皇爷!”
还真是!
如今知道张廷玉为什么千里迢迢,从京城到“南海”来见郭怀了。
知道是知道了,只是,这简直是……
郭怀虽然己经听出来了,但是如今听张廷玉明说,还是不免怔了一怔,道:“张大人……”
张廷玉道:“当今想到了少皇爷的孝、能、威,百善孝为先,少皇爷至孝,为人行事能正而不偏,能为当今所信,少皇爷在京的时候创‘海威堂’,周旋于权贵豪门、富商巨贾之间,服‘天津船帮’,收水陆强梁于谈笑之间,仗剑夜闯大内,视内廷侍卫及禁城铁卫如无物,能与威也都是当今所亲见,故不视少皇爷为犯驾之刺客,不降罪,反而称少皇爷为‘无玷玉龙’,再加上‘神力侯’夫人之力荐!”
郭怀又一怔:“‘神力侯’夫人的力荐?”
张延玉道:“少皇爷那年离京后不久,贝勒爷就承袭了‘神力侯’爵了。”
郭怀道:“这个我知道,老侯爷年事已高,贝勒爷领京城铁卫辛苦多年,再加上那一次护驾有功,理应封侯了。我是说,傅夫人怎么会向张大人的主上推荐我?”
张延玉道:“那是因为傅夫人也认为只有少皇爷才阻止得了,镇得住。”
郭怀道:“张大人的主上舍近求远了,我认为傅侯伉俪就是最佳人选。”
张廷玉道:“少皇爷,傅侯伉俪不是最佳人选,傅侯伉俪身为人臣,放不开手,众家阿哥必没人在乎傅侯伉俪谷”
这恐怕是实情。
郭怀道:“张大人,我既不是人臣,而只是个江湖百姓,尤是个叛逆,贵主上的阿哥们,又怎么会在乎我?”
张延玉道:“不,少皇爷不是江湖百姓,只要少皇爷答应到京里去,少皇爷便是‘南海王’,有府邸,有俸萜,一切比照和硕亲王。‘海威帮’也不再是叛逆,‘南海’就是少皇爷的领地,而且,只要少皇爷到京里长住,不必进宫,不必觐见,一刀可免……”
郭怀道:“只要护卫二阿哥胤祁?”
张廷玉道:“除非必要,否则也不必。”
郭怀道:“也不必?”
张廷玉道:“只要少皇爷这‘南海王’应当今之请上京长住,众家阿哥就明白了,这就够了!”
条件够优厚,绝对够优厚,“南海王”,给“南海”为领地。“海威帮”从此不再是叛逆,一切比照和硕亲王,但不必进宫,不必觐见,一切可免,甚至于什么都可以不必做。
也够客气,绝对够客气,“便是”“南海王”,而不是“封”“南海王”,“有府邸”、“有俸禄”,是“有”,而不是≡赐”,“应当今之请上京长住”,“应当今之请”,而不是“奉当今之召”。
郭怀道:“贵主上怎么会想到派张大人前来‘南海’?是不是因为是内阁学士,深得贵主上眷爱与信任,而且张大人是汉人?”
张廷玉道:“都不是,是老朽见当今以派不出适当的人前来见少皇爷为苦,所以毛遂自荐,自告奋勇请旨前来。”
何止派不出适当的人前来,也没人敢来!
郭怀道:“贵主上有此一念,傅夫人有此一荐,都是大笑话,张大人是汉人,也不该来。”
张延玉道:“少皇爷是说,少皇爷不会答应?”
郭怀道:“张大人本该知道,绝无可能!”
张延玉神色如常,道:“请恕老朽直言,少皇爷错了,就是因为老朽是汉人,所以老朽才毛遂自荐,自告奋勇请旨前来‘南海’见少皇爷。”
郭怀道:“张大人这话怎么说?”
显然,郭怀他不明白是什么道理。
张廷玉道:“老朽敢请少皇爷摒退左右。”
这是说诸明、贾亮。
郭怀淡然道:“张大人还不知我‘海威帮’,只要是我‘海威帮’人,事无论大小没有不能知道的。”
张廷玉拱手,道:“那是老朽过于谨慎了。”
郭怀道:“无论什么事,请张大人放心说就是。”
张廷玉道:“老朽遵命,敢问少皇爷,当今有阿哥三十五位,为何选立二阿哥胤祁为储?”
郭怀道:“张大人说,那是因为行二的胤祁仁德宽厚。”
张廷玉道:“不错,那是因为二阿哥胤祁仁德宽厚,当今认为非仁德宽厚者不足以治国御民,二阿哥的仁德宽厚一如当今,但,二阿哥也有不似当今的地方。”
郭怀道:“张大人是说……”
张延玉道:“二阿哥仁德宽厚有余,但却失之怯懦软弱。”
郭怀微一怔:“是么?”
张廷玉道:“少皇爷在京里待过,交游遍朝野,应该知道·”
郭怀道:“张大人知道,郭怀那趟赴京,另有要事,无暇顾及这些。”
张廷玉道:“老朽认为,少皇爷接老皇爷衣钵,继承老皇爷大业,以匡复为己任,就该知道当今的一切,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说得是,有理。
郭怀道:“多谢张大人明教,郭怀要知道的不是这些,至于谁掌贵朝,郭怀认为,那都在我讨伐之列,无论他是贤是愚,都得还我神州,甚至不必等到传位。”
张廷玉道:“不敢,是老朽失言,是老朽多虑。”
失言?多虑?是么?会么?
郭怀像没听见,把话转了回来:“贵主上既知道行二的胤祁仁德宽厚,难道就不知道他怯懦软弱?”
张廷玉道:“少皇爷,当今少年时即以贤明着称,除鳌拜,平三藩,举国称颂,四邻逆服,焉能不知胤祁怯懦软弱?”
郭怀道:“那么,贵主上有子三十五,何以选立这么一个儿子为储?”
张廷玉道:“少皇爷,不为国祚为万民!这也是当今仁德之处啊!”
郭怀目光一凝:“不为国祚为万民?张大人是这么认为?”
张廷玉毅然点头:“正是!”
郭怀道:“那么,张大人认为,贵主上若是为国祚,该选立他哪一个儿子为储?”
张廷玉没有一点犹豫,立即道:“四阿哥胤禛。”
郭怀道:“行四的胤禛?”
张廷玉道:“四阿哥胤禛雄才大略,英察果断,却失之阴鸷,心太狠,手太辣。”
郭慢道:“贵主上的这个儿子,在京的时候我见过,记得跟当时的玉贝勒过从甚密。”
张廷玉道:“是的,少皇爷记得没有错。”
郭怀道:“当时的玉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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