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天下父母心不一定都这样,但父母之心十九如此。

  不知道白净汉子有没有什么什么感觉!

  芸姑冷然:“把刀给这位。”

  那黑壮汉子上前,双手捧刀,递向关山月。 “关山月谢了一声,也双手接过那把带鞘钢刀,容得黑壮汉子退回,他转向白净汉子,道:“接住!”

  他手臂微振,那把刀平飞了出去,飞向白净汉子,不快,显示力道也不大。

  白净汉子一怔忙伸手,很容易的接住了那把刀,他道:“你这是……”

  关山月道:“我不是要跟你厮杀拼斗。”

  白净汉子道:“那你是要……”

  关山月道:“你可以砍我三刀,我不出手,脚下也不动分毫,砍中了我,甚至要了我的命,你可以泄愤、解恨、报仇;砍不中我,你向令尊认错,从此改过,做一个不再让令尊伤心、难过的姜家儿子。”

  原来如此!

  而且,关山月不是为自己,是为姜家,为姜四海。

  姜四海放心了,他感动,可是他还是惊急,还是叫:“阁下,不能……”

  芸姑也感动,她杏眼里异采连闪,那异采令人怦然心跳,只是她没出声。

  高梅也是既感动又惊急,她也叫:“关大哥……”

  白净汉子说了话,冷然:“这是你说的?”

  关山月道:“不错,是我说的。”

  白净汉子道:“我不干!”

  他不愿意!

  姜四海、芸姑、高梅,还有关山月,都一怔,关山月道:“怎么说?”

  白净汉子道:“你看错人了,这种事我不干,我恨你,我跟你有仇,我要跟你厮杀拼斗,一刀一刀拼,占这种便宜,要了你的命不光采,也不算雪恨报仇!”

  还真有骨气!

  姜四海跟芸姑父女俩脸上有了异色,姜四海忍不住脱口一声:“好……”

  只这么一声,没了下文。

  因为,让儿子去厮杀拼斗,明知一点胜算都没有,一旦落败,会不会就……

  做爹的心是矛盾的,盼儿子有出息,有骨气,像个男子汉,但一旦跟生死作抉择……

  芸姑没说话。

  高梅也没说话。

  虽然她俩也都认为,白净汉子还不失为一个有骨气的人。

  关山月也暗暗点头,他认为白净汉子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更要伸手拉白净汉子一把了,他漠然一笑道:“我说句话也许会伤你,你不要不爱听,你要是想以厮杀拼斗来报仇雪恨,今生今世你不要想报这个仇,雪这个恨了。”

  谁都知道这是实情实话,高梅、姜四海、芸姑,都知道。

  高梅知道,是因为她跟关山月相处多日,共同经历过一些事,她亲眼见过。

  姜四海跟芸姑知道,则是因为跟关山月初见时,关山月隔空拦阻姜四海下拜,父女俩都是练家子,有这隔空一拦,就够了。

  其实白净汉子也知道。因为他在“南昌王”府也见过,但是他认为关山月这伤了他,他不爱听,也受下了,脸色一变,他道:“你怎么说?”

  关山月淡然道:“你在我手底下根本走不完一招,以你这种所学,想厮杀拼斗,今生今世怎么报得了仇,雪得了恨?没有把握,我不会让你连砍我三刀,我不出手,脚下也不动分毫,也就是说,这么样你都未必报得了仇,雪得了恨。”

  谁能听这个?何况白净汉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要不他也不会明知道关山月的修为,还等在这“鄱阳湖”里,打算报仇雪恨了。

  白净汉子脸色大变,神情怕人,突然嘶声暴叫:“我就不信,听你的!”

  他铮然拔出了钢刀,闪身跨步,抡刀就砍。

  这一刀是当头砍下,白净汉子在“南昌王”府待过,理应不错,如今激怒出手,这一刀更见劲道与威力。

  高梅、姜四海、芸姑,也都知道白净汉子本不会出手,是受不了关山月说的那些话才抡了刀,而且知道,关山月是有意激白净汉子出手。

  姜四海一急想喊,可是迟了。

  白净汉子那一刀已经落了空,他没看见关山月是怎么躲过那一刀的。

  白净汉于也没看见。

  他居然也没看见?他怎么也没看见?

  因为他只顾着砍人了。

  旁观者清,这句话在这里不能说。

  高梅跟芸姑也没看见,因为他俩见白净汉子出了手,抡了刀,也为之惊急。

  白净汉子头一刀落空,关山月说了话:“一刀了!”

  按说,这句话没什么。

  可是,白净汉子听进耳朵里感受不同,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白净汉子更怒,抡刀又砍。

  这一刀不同于头一刀,头一刀是当头砍下,这一刀是斜劈,经关山月的左肩往右斜劈,不但力道更胜于头一刀,也比头一刀更猛,更快。

  但,这第二刀又落了空。

  这回,高梅、姜四海、芸姑都看见关山月是怎么躲的了。

  眼看着刀要沾身,关山月似乎柔若无骨,身子突然左弯,一个身子弯到跟白净汉子的刀势相同,堪堪躲过了这斜劈的一刀。

  姜四海不由脱口又是一声:“好!”

  高梅、芸姑虽然明知道白净汉子砍不着关山月:心里仍不免为之一松了。

  关山月道:“两刀了!”

  姜四海的那一声,关山月的这一句,给了白净汉子双重刺激,他不仅怒加三分,还多了一份惊怒,厉喝:“这是第三刀!”

  一咬牙,抡出第三刀。

  这一刀既不同于头一刀,也不同于第二刀,既不是当头砍,也不是斜劈,而是横斩!

  第二刀已经够难躲了,这第三刀更难躲,因为脚下不能有分毫移动。

  钢刀带着凌厉刀风,打横斩向关山月腰际。

  看来,白净汉子是恨透了关山月,非要关山月这条命,非报这个仇不可。

  姜四海、高梅、芸姑刚松的一颗心又为之一紧,这回不止姜四海要叫,高梅跟芸一姑也要叫了。

  就在这时候,关山月忽然身子后仰,演了最俗,可也最险的“铁板桥”

  钢刀从他身上扫过,只差分毫。

  钢刀扫过,关山月挺腰而起:“这是第三刀!”

  三刀都躲过了,没有出手,脚下也没有移动分毫。

  高梅、姜四海、芸姑都没有叫,忘了叫了!

  白净汉子脸色惨变,四刀斩向自己咽喉。

  高梅、姜四海、芸姑都看见了,不止惊急,简直心胆欲裂,但还是都没有叫,没来得及。

  关山月抬手曲指隔空弹出。

  “铮!”地一声,一把百链精钢一断为二,又是“铮!”地一声,刀身的上一半落了地,受一震之力,白净汉子握不住刀柄了,“砰!”地一声,刀身的下一半也落了地。

  白净汉子一条命保住了。

  关山月说了话:“我这不是为你,我这是为令尊跟姜家!”

  高梅、姜四海、芸姑,这才叫出了声。

  白净汉子砰然跪倒,嘶声悲呼:“爹,我错了!”

  他趴伏在船板上,浑身剧颤。

  姜四海、芸姑父女同声叫:“恩人!”

  父女俩身躯一矮,也要跪倒。

  救回了姜家一个儿子,而且是独生子,不是恩情更大?该叫“恩人”,该拜倒。

  但是,关山月抬双手道:“老人家是要我跟高姑娘打扰些时候,还是要我跟高姑娘这就告辞?”父女俩谁都没能拜倒。

  姜四海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恩人……”

  关山月道:“老人家改改称呼,行么?”

  姜四海道:“阁下……”

  关山月又截了口:“老人家是不是该让我跟高姑娘厅里坐了?”

  他这是让姜四海什么都不要说。

  姜四海举手拭泪,道:“老朽什么也不说了,阁下,梅姑娘,请!”

  他抬手让客!

  芸姑没哭,也什么都没说,可是一双杏眼紧盯着关山月,神情异样。

  关山月脚下仍没动,转望仍趴伏在船板上的白净汉子,道:“兄弟,咱们是友非敌,仇恨也一笔勾销了,也进来坐坐,说说话吧!”

  白净汉子猛然站起,脸上布满了泪渍,神情肃穆:“关大哥,我也什么都不说了。”

  关山月道:“本来就什么都不必说。”

  姜四海叱道:“你怎么能叫关大哥?”

  关山月道:“老人家认为该怎么叫?我又要问了,老人家是要我跟高姑娘打扰些时候,还是……”

  姜四海叫:“阁下……”

  关山月道:“老人家,我可是说真的。”

  姜四海忙改口,也又抬手:“请,请!”

  显然,他是不敢不听关山月的。

  芸姑仍然没说话,异样神情也不见了。

  进入船舱,两位贵客一位是恩人,一位是恩人之女,姜四海要让关山月跟高梅上座,他带着一双儿女在下座静陪。

  关山月跟高梅都不肯,关山月要姜四海不要把他跟高梅,一个当恩人,一个当恩人之女,连想都不要想;要姜四海把他俩当朋友,当晚辈,一切也都照对朋友,对晚辈这么来,否则他跟高梅还是要马上告辞,一刻也不再多留,这才使得姜四海再度抬手让客,分客主落了座,白净汉子跟芸姑则在下首作陪。

  坐定,刚才取来钢刀的那名黑壮汉子献上香茗,他见过关山月的所学了,也知道关山月对姜家做了什么,对两位贵客恭恭敬敬,对关山月特别恭敬。

  等黑壮汉子退出去了,姜四海才说了话,免不了也是既恭敬又小心:“梅姑娘叫阁下关大哥?”

  他这是问关山月姓什么。

  关山月道:“我姓关,关山月。”

  姜四海一指白净汉子:“他叫姜明。”

  关山月道:“明兄弟。”

  白净汉子姜明这时候跟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他欠了个身:“关大哥。”

  姜四海指芸姑:“她叫姜芸。”

  关山月道:“芸姑娘。”

  芸姑站起身浅施了一礼,也叫了声:“关大哥。”

  关山月也站起身答了一礼。

  对姑娘家,关山月很客气。

  姜四海真怕关山月跟高梅走,没敢再说什么,他转望高梅,还没说话,高梅已经站了起来,“姜叔叔”,“明大哥”,“芸姊姊”一一先见了礼,姜家三口连忙还礼,等坐定之后,姜四海才又对高梅说了话:“梅姑娘怎么出了这趟门?一个人?”

  高梅没说实话,她说奉父命只身赴“广东”办事,在“广东”结识了关大哥,事了回家,关大哥送她返“江南”,路过“江西”。

  姜四海又跟关山月说了话;他问了些想知道的,关山月的出身,来历,关山月是恩人,又不熟,姜四海问话有分寸,不深问,甚至连“南昌王”府的事都没提。

  关山月也没说实话,他不能说实话。

  之后,姜四海把他自己跟他这个家,告诉了关山月跟高梅。

  他这个家,只眼前这三口,老妻已然过世,那些黑壮汉子都是他手下的弟兄。

  靠水吃水,他在“鄱阳湖”讨的生活沾个渔字。他不打鱼,只是把“鄱阳湖”渔民打的鱼运到远近去卖,按斤两抽成,他担保鱼卖得出,而且卖好价,同时也卫护”鄱阳湖”的所有渔民。

  他为人诚信,讲义气,远近人头熟,结交遍及官府,江湖道,因之多少年来一直平安无事,就这么过来了。

  仅凭他一家三口,儿子姜明原还多时不在家,加上人不算多的手下弟兄,不容易,要不是为人好,结交广,是绝对办下到的。

  对姜四海有了认识,关山月跟高梅都暗暗敬佩。

  话说得差不多了,时候也下早了,关山月打算告辞。

  关山月打算告辞,高梅当然是关大哥说什么是什么。

  所谓时候不早,是说已近中午,饭时到了,哪个做主人的也不会让客人这时候走,何况一个是恩人,一个是恩人之女!

  姜四海、姜明父子俩留关山月;芸姑留高梅,说什么也不让走。

  不只是要尽地主之谊,留一顿饭,让关山月跟高梅好好品尝品尝“鄱阳湖”的湖鲜,还要留关山月跟高梅往上一宿,领略领略船上住的感受。

  高梅虽然自小亲水,会水,却从没有在船上住过,何况关山月!再加上“鄱阳湖”的湖鲜,尤其是主人一家三口的真诚与盛情,关山月跟高梅留下了。

  两顿盛宴,关山月、高梅尝到了“鄱阳湖”湖鲜之美。入夜,也领略到了轻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情景;还有明月高悬,蟾宫倒影,天上群星与湖中远近渔火相映之美。

  直到夜深,关山月跟高梅才分别回了姜家三口为他俩收拾好的客舱。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