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

的想法。
　　可是，在水心这样的念头日渐加深之际，化蝶与一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客人共赴了云雨。
　　水心心中一直以来积聚的美好，一夕之间，被化蝶充满情＼欲的喘息打击的凌乱散落。
　　尽管水心也知道，化蝶身份本就是妓，只要客人要求，她便没有权力拒绝。
　　可是，在处理掉昨夜被客人碰过的那些东西之后，水心的心情不仅没有变好一些，反而更糟糕了。
　　以至于，看着面带微笑摆弄早餐的化蝶，水心没来由的就起了迁怒的心情，“明明就是那样的千人骑万人踏的低贱身份，为什么整日做出一副清净自然、无忧自得的样子？既然身为妓＼女，就该有妓＼女的自觉，就算你把自己妄想成普通人，你这一生，都不可能生活在阳光下过上干净的生活。为什么不更怨愤、更刻薄、更下贱一些？为什么不活得更像一个妓＼女？”
　　这些话，被理智拦阻着，水心并没有说出来。
　　可是，她看向化蝶的眼神，却是恨不得用怒火把不洁的她烧死，用利箭把自欺欺人的她射穿。
　　虽然是丫鬟的身份，可是，进府没多久就被三爷选中做了只负责洒扫他的书房的丫鬟，水心在陈家丫鬟中的地位，就算不是最高的，却也是超出一般人的。
　　她家三爷，对她又从来没有说过重话，即使是在她犯了错责备她时，脸上也总是挂着温润优雅的笑容。
　　尽管水心也知道她的身份不过是个丫鬟，可是，这些年下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她，却并不会如其他的丫鬟一样在主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更何况，尽管被派来服侍化蝶，她的心中，还是坚持认为她是三爷的丫鬟，尤其是在，化蝶与客人共赴云雨却面带微笑的隔日。
　　对于水心的愤怒，林茧并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不过，她对这种愤怒的情绪自身却不置可否。
　　这几年，她也看到了水心在她身边的变化，也没少听水心提起过她心中敬若天神的三爷，初始，水心提及那位三爷时语气中还带着难掩的落寞委屈，时日下来，她却只剩下了想念，反倒是积极的帮林茧开辟菜畦，开始渐渐习惯并喜欢上了凌霄阁的生活。
　　林茧这两年来，并没有与客人发生过关系，甚至偶尔几位客人兴致上来了，还会拿着乐器与林茧一起共同演奏，她与那些客人的交往，至少在表面上，给了水心这里颇似她家三爷周围的印象。
　　但是，自始至终，林茧都是站在被动迎合的位置上的。
　　如果客人没有意愿，她自然也不会惹人生厌的主动贴上去；一旦客人有了意愿，欲拒还迎可以说成是情趣，真的要拒绝，她却没有那样的权力。
　　昨日失控是她不对，但是，再换一个客人提出那样的要求，她一样要让客人满足。
　　只是，这显而易见的事，水心却不愿意接受，甚至动怒了。
　　对于水心的愤怒，林茧是满怀羡慕的。
　　那样随心所欲、任情任性的情绪，林茧自懂事以来，一次都没有过。
　　自小，她就知道，她不受祖母待见，母亲也因为她的存在被祖母苛待。在家里，她总是怀着一份小心翼翼的心态度过每一日的。
　　母亲去世以后，幼小的林茧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她如何小心翼翼，弱小的她，也是守不住在乎的人的。
　　母亲去世的前夜，握着她的手嘱咐了好多话，其中，最多的是要她好好照顾父亲，机灵一点儿，别惹祖母生气。
　　她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可是，父亲隔年还是走了，父亲走了之后，祖母也走了。
　　跟元氏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林茧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因为，那段时间，她根本不需要有属于自己的情绪。
　　跟陈传一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大概是林茧生来最幸福的光阴。可是，她还没有学会任情任性，就被陈母卖到了万花楼。
　　之后的日子，林筝活着的时候，她自然也不忍向林筝任性；林筝走了，连关心她的人都没有了，她又哪里有任性的兴致？
　　愤怒，并不见得是一种好的情绪；对服侍的主人不敬，更是身为一个丫鬟的失格。可是，林茧既不想制止水心的愤怒，也不想责罚她的不敬，这两种情绪，于她，都是陌生而生动的。
　　她大概终生都不会有了，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欣赏拥有这种情绪的人的兴致。
　　
　　只是，林茧的沉默与纵容，并没有让水心的情绪缓和下来，反而让她因为无处发泄而越积越多，失了理智，与当晚，对客人说出了不敬的话。
　　那位萧公子本就是好面子、性情急躁的人，同坐的，还有一直与他不对盘的王少爷。
　　被一个丫鬟以“文不成武不就商不业，每日就知道饮酒狎妓，怪不得被万家小姐拒婚”的话语戳痛他近日来的丢人事，当场就要发怒。
　　林茧绞尽脑汁的平和萧公子的怒气，总算让这位少爷压下了怒火，水心被她斥退，却又在客人即将离开之际，又出现在门前，凉凉吐出一句“有本事就去把万家的小姐娶回家，在世间有了不痛快，躲到凌霄阁找平衡，算什么男人！”
　　这句话是实话，可是，这句实话，连萧公子的父亲怕都不敢说出。王少爷一向刻薄萧公子，也没有说过这种让人恼羞成怒的实话。
　　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萧公子当场就给了水心两个耳光，并红着眼睛吩咐他的两个小厮带走水心，扬言要好好教训这个口不择言的小贱人。
　　萧公子跟一个丫鬟计较，也可见他的为人。
　　可是，萧家家业颇大不说，萧公子亡母的兄长，正是如今锦州的太守。
　　传言这位连生了八个女儿的太守对妹妹唯一的儿子极为宠溺，就算锦州城的百姓，当面骂太守他都不会与人计较，可是，有谁欺负了他的外甥，他却会不计一切手段让那人在锦州城活不下去。
　　好在，萧公子虽然纨绔，却从不仗势欺人，即使偶尔被人欺负了，也不会主动到舅舅那里去告状。就是万家小姐拒婚这件事让他成了全锦州城的笑话，他都没有想要报复万家。
　　可是，那位与他母亲三分肖似的万家小姐是他真心喜欢的，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已经足够伤心，还要被一个丫鬟当面奚落。萧公子就是涵养再好，也要爆发了。
　　而众所周知，萧公子的涵养，其实并不好。
　　林茧下意识的向王少爷求助，毕竟，虽然一直跟王少爷不对盘，可是，萧公子在王少爷面前，气势总是矮了三分的。
　　可是，王少爷却给了林茧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林茧看向萧公子，羞愤的萧公子眼里此时哪还容得下她。
　　情急之下，林茧闭上眼狠心连续给了水心十个耳光，把小姑娘的脸打得都出了血，萧公子却还不松口，林茧咬了咬牙，用更重的手给了自己十个耳光。
　　在双颊热辣辣的痛感中，林茧大力拉过被两个小厮制住双臂的水心，扑通一声跪地道：“这死丫头对萧公子不敬，是奴家管教无方，奴家代她向萧公子道歉。过后，奴家一定会好好惩治她，亲自掌烂她这一张贱嘴。万望萧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跟这般下贱的东西计较。”
　　林茧说完，按着水心的头，想要她给萧公子磕头。
　　可是，水心却甩开林茧的手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起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得罪这个纨绔的人是我，不用你替我道歉。我倒要看看，这个只会恼羞成怒的纨绔，能把我水心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在锦州城的地界上，萧公子杀个人，那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况且，这个世上有太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招数了。
　　林茧才要起身捂住水心大言不惭的嘴，萧公子反笑道：“哈哈？？？不错，我萧衍不过是一个有爹生没娘教的纨绔，万家小姐不喜欢我，连一个丫鬟都能笑话我。
　　本来，我想看在化蝶姑娘的面子上饶你这次，可是，既然你这般能耐，那我要不让你见见我这个纨绔的顽劣之处，反倒是对不起你口口声声的‘纨绔’二字了。
　　阿根，阿正，把这个丫头带回府。”




☆、第十六章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少爷，扶起化蝶，手不经意的在她染血的唇边划过，舔了下手指，带了三分戏谑三分嘲讽三分奚落一分不屑嗤笑道：“本少从来只见鹦鹉学人，倒第一次见人学鹦鹉。跟这样一只漂亮的小鹦鹉计较，萧衍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要不要本少召集锦州城的闲人，看看萧家长公子，太守的外甥，如何欺负一只学人舌的小鹦鹉呀？”
　　王少爷说着，手在水心的下巴轻佻地上刮了一下，随手把她从萧家两个家丁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带到了自己身后。
　　萧公子双眼血红的怒视了王少爷一眼，却在王公子面上不改的笑容中败下阵来，甩袖欲走。
　　王少爷却拉住萧公子的衣袖道：“慢着，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王少爷说着话，眼神朝化蝶的方向随意一瞥。
　　萧公子甩开王少爷的手，却是回身对化蝶拱手道：“今日在下造次，让化蝶姑娘受伤，倍感惭愧。稍倾，在下便会让下人送来最好的活血化瘀的上药，望姑娘不弃。”
　　林茧讶异的看了眼王少爷，对上他带笑戏谑的眼神，有些怔忪的对萧公子道：“萧公子言重了，今日是化蝶招呼不周，让萧公子留下了不愉快的记忆。若萧公子不嫌弃化蝶，他日仍愿屈尊前来，化蝶一定备上好酒好菜，倒履相迎。”
　　萧公子面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算是回应化蝶，随后，看了王少爷一眼，转身离开。
　　王少爷对化蝶拱手道别之后，徐步跟在萧公子之后离开。
　　带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林茧才看向水心道：“今日的事，你自己到孙管事那里领罚。如果你不想跟在我身边，我会跟他说让你去伺候别人的。清涟是八大花魁里边唯一的清倌，你要愿意跟她，我试着跟她说说。”
　　水心看着化蝶红肿的双颊，满目含泪愤恨地道：“你没有身为人的情绪吗？我那样让你的客人难堪，你为什么还要袒护我？为什么不对我发怒？”
　　林茧微微轻笑，扯痛了嘴角的伤口，脸上僵了片刻，随即化开一个绝称不上漂亮的叹息般的笑容道：“我打破了你心中的美好幻境，你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还有一句“如果你不是惹怒了客人，只跟我闹闹别扭，其实我还蛮喜欢的”，这句话，林茧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走到入睡的厢房门外，林茧突然回身，对水心道：“去见孙管事之前，记得把自己弄得看上去更惨一些，认错的态度恳切一些。这样，或许你受得惩罚能轻一些。”
　　水心怔了片刻，却是在化蝶关上房门时，才握拳吼道：“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会留在你身边的。”
　　为什么吼出这句话，水心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只是因为她在刚才化蝶的笑容中，看到了一双以前从未看到过的沉寂无波如死物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她没来由的揪心。
　　林茧听到水心的吼声，却只是摇头嗤笑，不置可否。
　　水心是一个精明的丫头，只是，脾气太烈了，眼里又揉不进沙子。
　　那样的性格，林茧羡慕，却也避之唯恐不及。
　　
　　因为脸上受了伤，林茧得到了十天的休假。
　　水心被孙管事关了十天小黑屋。
　　孙管事说要再派一个丫鬟给林茧，被她拒绝了。
　　既然水心不愿意离开，她以后，也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抛开烈性的脾气不说，水心是一个难得的上佳的丫鬟。
　　
　　正好七天之后就是中元节，既然孙管事给了她假期，林茧便提出想到清凉寺进香的想法。
　　孙管事犹豫了片刻，派了两个护卫给林茧，就许了她。
　　清凉寺不比聚仙庵，一般是不招待女客的，可是，林茧还是花了巨额的香油钱，得到了一个靠近后山，人迹罕至的偏远小院十天的居住权。
　　平时例休的时候，林茧喜欢到聚仙庵听静音师太说经。
　　比起清凉寺山间的厚重来，林茧也更喜欢聚仙庵林间的幽静。
　　只是，林筝的一半骨灰，是葬在清凉寺的后山的。
　　当日，林筝临走之前，愿意留一半骨灰葬在万花楼的梅树下陪着她，另一半骨灰，却执意要葬在清凉寺的后山。
　　林茧知道，林筝想要佛家的地气净化自身。那些怪力乱神之说，他一直都是相信的。
　　林茧的骨子里，缺少了林筝那样的浪漫、感性，但是，属于林筝的一切，即使是盲目的迷信，她都是愿意尊重的。
　　虽然那一半骨灰和那颗梅树被移到了凌霄阁，可是，林茧下意识里，还是觉得，寺庙的后山才是林筝魂魄愿意栖居的地方。
　　这也是一种迷信，或者说，是林茧心中虚幻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