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

　　“不用，我不是不相信，只是”说着，陈凌雁放下茶杯，对释道之露出含着歉意的一笑道：“让释公子看笑话了，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对小蝶有不好的印象。今日我家里还有些事，不方便招待释公子，他日，我再做东，向释公子赔罪。
　　小蝶，送送释公子。”
　　说完，陈凌雁便起身走向了内室的窗边，只是，窗外被若云精心打理的那一方兰花圃，却让他再次叹了口气。
　　林茧送完释道之回到房间，陈凌雁还站在窗边发呆，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的发呆，只是，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挺直了身子站在那里发呆，林茧却感觉他仿佛瞬间老出了十岁一般，整个人，都脱去了生气。
　　他分明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却又同时散发着脆弱无助的需要人支撑的感觉。
　　如果是林茧自己，她会情愿独处；可是，挣扎片刻，林茧还是走到陈凌雁身边，伸出双臂，环抱住了他。




☆、第五章

　　被林茧环住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人失去了支撑一般，陈凌雁整个脱力，连带着林茧的身体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林茧拉着陈凌雁靠坐在墙边，陈凌雁不说话，林茧也不敢开口，只是那样陪着他坐着。
　　良久，陈凌雁才挤出疲惫的声音道：“他跟林筝很像，容貌上有九分相像。不止容貌，我第一次见到林筝的时候，也是在夕阳下，他坐在画舫上望着天空微笑，那种感觉，跟刚才那人站在巷口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些年，我能够想起林筝的画面越来越少，即使对着他的画像，我也觉得越来越陌生。
　　我以为，我就这样把他忘了。
　　可是，刚才看到那人，以往模糊的画面，却再次清晰起来。他弹琴的样子，饮酒的样子，欢爱的样子我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开心的日子，都清晰的记起来了。
　　可是，最后停留在我脑海中的画面，却是他脸上裹满了纱布，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跟我决然道别的样子，他说他恨我，恨我招惹了他，恨我让他遭受那样的折磨，恨我承诺了他一世相守，却最终弃他不顾，恨我明明答应过一直爱他，却在他身后渐渐忘了他，恨我原谅了逐渐忘却他的自己，恨我把他人错认作他。
　　他说，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再与我相见。”
　　“如果林筝真的恨你，会说‘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如果林筝真的恨你，他活着的时候，会缠着你，折磨你，而不是为了你的声名，不惜自毁容颜，被妓院的管事折磨到奄奄一息；如果林筝真的恨你，他那么骄傲的人，不会拖着病弱的身子，在万花楼的后院活了近十年；如果林筝真的恨你，不会把一半的骨灰放到寺院净化，却留下一半放在象征了你们昔日美好感情的梅树下。
　　我不知道你跟林筝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可是，你们相爱的时间不过数月，你却守着这份感情二十年。
　　这样的深情，都会招来怨恨，这个世间，还有谁敢去爱？
　　如果你真的想让林筝安心，我觉得，最好的方式，不是怀着自责之情自怨自艾，而是真正的展开你自己的人生。林筝当年不惜自毁，也想要保住你的声名，想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只会活在过去和自责中的陈凌雁。
　　林筝那么骄傲的人，真正爱的，肯定是同样骄傲，意气风发的陈凌雁。
　　如果释道之真的是林筝的转生，或者是林筝的家人，他出现在你眼前，绝不是为了让你自责，而是想要让你更加珍惜你现在的人生。”
　　这一天，换陈凌雁趴在林茧的胸前哭，好在，天色渐暗，房间里又没有掌灯，陈凌雁哭泣的样子，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翌日，京城中流言四起，甚至不几日，就传到了远在城外山间的岚月书院。
　　王俊元听到的版本，已是陈凌雁与林茧相亲相爱一家人了，这话，是从近来不断有意无意接近他的籍蕊那里听到的。　
　　如果说京城有什么人是王俊元不敢招惹的，陈丽雅是一个，那是因为她对他而言如天上的云朵一般，高不可攀；籍蕊是一个，却是因为她是一朵太过奔放的芍药花，处处留情，处处却只是嬉乐。
　　籍家十代巨擘，传言富可敌国，那位留下了许多传说的靖国公主，据说还是籍家的养女。这样的高门府邸，教养出来的，本该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可是，也不知道是物极必反，还是好木生劣枝，籍蕊作为籍家本家的嫡女，从小受到了不逊于宫中公主的礼仪教养，年龄渐长，却是愈发的放荡。
　　在她十六岁那一年，因为同时与七个男人六个女人一起乱交被《晨报》的一个记者登报，虽然报纸当天就被全部销毁，隔日，籍家宣布籍蕊在任何地方的消费的银票，籍家都不会兑换。
　　籍家的家主本是想通过断绝她的经济来源，让她好好反省一番；可是，过惯了奢华生活的籍蕊，为了维持以往的生活，甚至做起了站街女。
　　籍家的家主知道之后，一气之下，登报宣布将籍蕊逐出家门，取消她的一切继承权。
　　籍蕊对于这件事的回应，却是仿佛故意跟籍家唱反调一番，自卖到京城的倚春楼，做起了挂牌的妓女。
　　生生把上一任籍家的家主气得吐血身亡。
　　籍家上一任家主去世之后，籍蕊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玩得太过分了，想要迷途知返。可是，她的同母兄长，籍家继任的家主，却让人把她挡在籍家的大门之外，不允许她吊唁自己的父亲。
　　彻底失去籍家这一大树庇荫的籍蕊，在倚春楼被人陷害，一个晚上，被七个客人轮番的糟蹋，怀了不知道谁的孩子，她自己不肯流产，在倚春楼待不下去，被护院打得半死，大冬天的，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也许是身为人母的责任感，让籍蕊发挥了超出常人的求长生意识，她居然在隔天早晨，爬到了籍家在城外的别邸门外。
　　当时正好在别邸待产的籍家新任主母，看不过去，瞒着籍蕊的哥哥，让下人把她接到了别邸，给她安排了一间隐秘的房间。
　　籍蕊身上的伤治好以后，却仍不安分，肚子越来越大，每日却只想着出去玩乐，她的嫂嫂不给她钱，她便诸多生事。
　　籍家几位一直待在山上，没有听说过籍蕊那些荒唐事的本分下人，还真的相信了籍蕊的造谣，在背后跟她的大嫂搞小动作。
　　当时籍蕊的哥哥正好不在京城，籍家那位主母，虽然被这位小姑折腾得头疼，却碍于情面，不好搬回自家居住。
　　也不知道是籍家下人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那位主母的身体太过孱弱，籍蕊住进别院一个月，她的大嫂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七个月的时候，孩子早产，生下一位女婴之后，籍家那位年仅十六岁的主母在隔日凌晨撒手人寰。
　　接到下人的信连日赶回京城的籍家家主，办完妻子的丧事之后，就把籍蕊”请”出了籍家的别院，并且告知任何与籍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家，都不得收留籍蕊。
　　当时，籍蕊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时序进入腊月，只穿了一身薄棉衣就被赶出家门的她，无异于等死。
　　她真的怕了，到自己大嫂的坟前磕头，到她大哥谈生意的地方求情，可是，她的哥哥，显然比她的父亲决绝，任她把头磕破，任她说尽悔改的话语，就是不点头收留她回家。
　　彻底走投无路的籍蕊，甚至想到了死。
　　可是，她又舍不下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变卖了最后的首饰，厚着脸皮，给以前玩在一起的人，还有曾经的同学写信求救。
　　那些往日跟她玩得开得人，没有一个人理她；倒是一路跟她同班，但却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她在走投无路之际，都没有想到的人，欧阳念黎，在听同学说了她的事之后，收留了她，在她平安生产过后，还让人给她补习，让她参加了岚月书院的入学考试。在她毕业之后，留她在书院任教。
　　籍蕊感激欧阳念黎的收留，无以为报的她，想到了以身相许。可是，欧阳念黎却拒绝了□爬上他的床的她。
　　经年下来，籍蕊凭借自己的聪慧和努力，在岚月书院妇产科当上了副教授。
　　她依然会跟人发生一夜情，但是，为了儿子和虽然拒绝了她，却没有给她难堪的欧阳念黎，籍蕊做得很收敛。
　　年过三十的她，虽然早年有过那么一段不堪的经历，却仍然保养的很好。加上自幼耳濡目染的礼仪教养，最起码在白天，她的身上，能够散发出完美的成熟知性女人的风韵。
　　可是，过了三十岁的身体，身为妇产科医生的籍蕊，自己清楚得很。
　　她已经玩不动了，而且，儿子越来越大，她也渐渐的不想玩了。
　　就在籍蕊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王俊元出现在了岚月书院。
　　当年她和王俊元玩得都很疯，可是，王俊元因为是男子，不但没有被逐出家门，还娶了京城第一才女为妻。
　　后来，王俊元被逐出家门之后，籍蕊不是没有暗暗幸灾乐祸过。
　　不过，过了经年，王俊元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似乎已经收敛了玩心；而且，最重要的，那样不学无术的王俊元，过了这么多年，陈丽雅依然眷恋着。
　　当年若不是陈丽雅的姐姐太蠢，她也不会落到被兄长彻底逐出家门的下场。
　　同样是擅长玩乐的人，男人的弱点，籍蕊再清楚不过。
　　就算得不到王俊元，她也绝不会让他和陈丽雅在她的眼皮底下幸福。
　　
　　王俊元玩了这么多年，早就看破了一切色相，即使籍蕊脱光了爬上他的床，他也能保证自己坐怀不乱；可是，籍蕊偏偏只是隔靴搔痒一般的勾引，偶尔，甚至带着她的儿子一起。
　　籍蕊没有露骨，王俊元念在她是女子的份上，自然不好让她下不来台。一来二去，籍蕊倒是得寸进尺了。甚至，在陈丽雅带着孩子来书院之际，她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到王俊元这里，自己去欧阳念黎那里，跟陈丽雅闲聊。
　　陈丽雅自然知道王俊元不会把籍蕊看进眼里，可是王俊元现在看在眼中的是一个脱籍的妓＼女，籍蕊就算什么都不做，她的身份在那里，看到她，就足够让陈丽雅觉得胸口发堵。。
　　而且，在朝堂上不让须眉的巾帼尚书，在私底下，最不擅应对的，就是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欧阳念黎看不过去，也委婉的暗示过籍蕊，可是，籍蕊如果是听得进别人劝的人，早年也不会活得那么荒唐。
　　她的人生已经不堪，她嫉恨的人的人生，也别想圆满。
　　本着这样的心理，籍蕊只是变本加厉的凑近王俊元。一有机会，就挑拨离间。所有有的没的，都说出来。
　　
　　不同于陈丽雅，王俊元对籍蕊的出现，只是感到困扰，却不会有更多的情绪。只是，这一日，籍蕊当做笑话说得这个消息，却让他真的心焦了。
　　陈凌雁喜欢男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陈凌雁二十年过着禁欲幽居的生活，这些，与陈家关系亲近的人，也都知道。
　　是陈凌雁把王俊元再次送到了林茧的身边，他没有明说，可是，王俊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那样做，为的是林茧的幸福，而不是他这个背叛了他侄女的人。
　　即使毁掉自己侄女的幸福，陈凌雁也要看着林茧幸福。这就是他对林茧的爱护。
　　但是，以往，陈凌雁做事，总是躲在暗处的，而就籍蕊的说法，陈凌雁是在宫门前牵着林茧的手与一个和尚发生争执的。
　　籍蕊嘲笑的，自然是身为陈丽雅叔叔的陈凌雁，可是，这个消息中，让王俊元在意的，却是林茧与陈凌雁手牵手这件事。
　　陈凌雁是那种别人做过的凳子都要处理的人，一年到头都戴着面具，可是，却素面出现了众目睽睽之下；林茧，大概是以前从业的阴影，总是刻意避免着与人肢体接触。
　　这样的两个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手牵着手？！




☆、第六章

　　当天下午，下课之后，王俊元向美术系的教务主任匆匆告假，就赶去了口福居。正是口福居的晚餐时间，除了珠婶，没有一个人有闲暇理会他。
　　珠婶很喜欢王俊元，在她眼里，嘴甜、懂事，又懂得体贴人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孩子了。
　　而王俊元不仅嘴甜、懂事、又体贴，还会讲笑话逗乐，对那种出身的林茧，发自内心的尊重。这样的人，在珠婶眼中，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因此，这日王俊元一进门，珠婶就把他拉到饭厅，关上房门道：”王公子，老身一介仆妇，不懂什么规矩，今日老身斗胆逾越，就想要公子一句话，您究竟打算什么时候与我家小姐成亲？”
　　“我随时都可以，关键是你家小姐不愿意呀。”王俊元说着，扶着珠婶落座。
　　珠婶用力拍了下桌子，接下来，却是吹着发疼的手指头道：”您就是这种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