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





出一声“嘶”声。
  林茧的轻微的声音,惊动了她旁边手肘撑在桌子上打盹儿的刀疤脸男子。从左边额头,划过眉心,一直到右耳根处,长长的,如一个蜈蚣一般的暗红色刀疤,爬在男子惨白的脸上。让他那原本可以称得上清秀的脸,生生显得狰狞。
  听到林茧轻轻的嘶声,男子身形晃动了一下,连带的方桌也跟着晃动了一番,他慌忙的稳住那盏油灯。
  这样的动静,让林茧把背对着他的身子转向他,抬头,正对上了男子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的样子。
  昏黄的晃动的灯光,在男子蜿蜒的刀疤脸上形成忽明忽暗的阴影,即使他不再做任何附加效果,整个人都宛如地狱饿鬼一般可怕。
  可是,林茧看着这样的他,却只是握紧双手,咬住了下唇,没有发出惊叫,甚至没有发出抽气声。
  “你醒了?”与男子狰狞的面容不同,他的声音,温润柔软,就如羽毛轻轻拂过人的心间,挠得人痒痒的。
  男子说着,向林茧伸出一只指节修长,但却是皮包骨头,丝毫没有美感的瘦骨嶙峋的手。
  林茧下意识的伸出手,触手的冰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男子把林茧拉起来,让她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房间里唯一一张凳子上道:“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跟丽娘说一声。”
  林茧抓住男子的三根手指道:“这是什么地方?”
  至于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昏迷之前王嫂说得话,她多少还有些印象。
  男子抽出被林茧握住的指尖,露出一抹在林茧看来让他的面庞更加狰狞的笑容道:“万花楼。”
  林茧瘫坐在椅子上,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道:“妓院吗?”
  听了林茧的话,男子又笑了,这次,他露出了八颗小巧的白牙:“看来并不是个不知事的,待会儿见到丽娘,不想多受皮肉之苦的话,就乖巧点儿。”
  男子说完,收回前倾的身子,戴上披风的黑黑的帽子,出了房门。
  男子离开时,房门只是虚掩上了,没有落锁的声音。可是,林茧,并没有想要逃离。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双小手,捂着咕咕叫的肚子。




☆、第七章

  林茧等了好久,久到她即使在又冷又饿的状态下都开始打盹儿了,伴随着一股袭人的香气,她才等来了话语声和脚步声。
  在门开的刹那,林茧知趣的起身,站在桌边。
  门外的阳光打在来人的脸上,虽然只是一瞬,也足够让林茧看清了那是一张美艳的不可方物的面容。
  只是,惊艳的林茧还不知道,这样面容的主人,将把她推向不见天日的黑暗生活。
  美艳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比她高出两个头的雄壮大汉,在那两人进门后,林茧又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虽然随后房间的门又关上了,光亮之后瞬间的黑暗让她眼前一片漆黑,可是,她听出来了,那是刀疤男子的脚步声。
  美艳的女子迈着婀娜的小碎步走上来的十几步间,林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三步,让出桌前唯一供人落座的椅子。
  美艳女子停在林茧面前三步的地方,可是,她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趴跪在地的其中一个壮汉的背上。另一个壮汉站到了美艳女子的左后方。
  刀疤男子坐在了刚才林茧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几人的呼吸声。
  沉默过后,美艳的女子微微觑眉,朱唇轻启道:“你已经问过小筝这是哪里了?”
  林茧并没有回答美艳女子的问题,而是深吸了口气反问道:“你花了多少钱把我买来?”
  似乎没有料到林茧会有这样的反应,美艳女子唇线勾勒的很好的唇角微微下拉,一瞬间,妆容难掩的褶皱露了出来。让她看上去甚至比那个刀疤男子更加狰狞丑陋。
  “不多,五十两。不过,万花楼的规矩,即刻赎身的话,是买进来价格的十倍。”美艳女子说完,眼角眉梢都带了笑容,漂亮的、笃定的、带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听了美艳女子的话,林茧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但是,她眼中一瞬间的灰暗,还是被美艳女子捕捉到了。美艳女子又笑了,这次,锦帕掩面,笑出了声音。
  “如果你能让我再去包子铺看一眼,把我爹的灵位拿过来,我就乖乖的,任你们摆布,给你赚钱。我会成为万花楼赚钱最多的妓\女。”林茧说着,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美艳女子再次笑了,这次是丝毫没有形象的哈哈大笑,仿佛她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笑过之后,美艳女子拿锦帕拭了拭眼角,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地道:“你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在万花楼三十年,还没有听过哪个被买进来的人还能回家探亲的。至于赚钱最多的妓\女,你知道万花楼的花魁一夜度资是多少吗?就敢在这里跟老娘大言不惭。”
  “我知道我是被卖来这里的,是给你赚钱的商品。不需要有感情、不需要有过去、不需要有自我,只要学着努力讨好男人,榨取客人口袋里的钱财便是。现在没有人能替我赎身,我这一辈子,就已经毁了,再没有一个清白人家的男子会愿意娶我。
  如果你让我拿回我爹的灵位,我就乖乖的在这里给你赚钱,从我及笄开始,最多三年,我会成为万花楼最红的花魁。不管现在花魁的一夜度资是多少,我的一夜度资,肯定是她的倍数。
  如果你不让我去包子铺告别,不管你用多少人看住我,我总有办法死的。到时候,别说成为花魁给你赚的大把银钱,就是连买我的五十两银子,你都能打水漂。”
  这些话,是林茧在打盹儿之前反复打过腹稿的。当然,其实,她还期盼着买她的钱很便宜,那样,陈传一那傻子就算会被陈母骂,只要有能力,也会给她赎身的。
  可是,五百两。即便陈传一能凑到,她也舍不得让对方欠下对他而言如此巨额的债款,更何况,那找人伢子卖她的人,还是陈传一的母亲。
  陈传一虽不像她父亲林番那般,对母亲言听计从。可也是个孝顺的人。既然不能被赎身,最起码,对于照顾了她近一年的那个人,她想最后给对方一个交代。
  “你这意思,老娘要白养你五年?”美艳妇人坐直了身子,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没有多少起伏地开口问道。
  “这五年间,我可以干楼里丫鬟、小厮的活儿,再脏再累我都能干。只要给我一间挡风遮雨的屋子,让我吃能够果腹的饭食就好。”林茧说着,声音里染了急切。
  “买你的钱,买十个丫鬟、小厮都富余了。你一人能干十人的活儿吗?干了五年活儿之后,你的粗手粗脚,还能接客吗?”美艳妇人虽是质问,脸上玩味的笑容里,却也杂了一丝期待。
  “干不了十个人的,两三个人的我总是能干了的。而且,这五年我也不会只干活儿,我长着眼睛、长着脑子,会在暗中学习成为花魁的手段技巧的。至于粗手粗脚,我听人家说,有一种药,能把人的死皮都泡得脱落,再生出来的,就会如初生婴儿般白皙柔嫩。买那种药的钱,我也会自己想办法挣的。”林茧说着,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如果美艳妇人不接受她的条件,她便只有一死,人都要死了,自然心中就没有了挂碍;可是,一想到可以活下去,她就难免会紧张、忐忑。
  “你说了不跟老娘开口要工钱,买药的钱,你要如何挣?我万花楼,可不养手脚不干净的小耗子!”美艳妇人说着,杏目圆睁,双眼射出凌厉的光芒。
  “我会做点心,你可以派人打听一下,卖得比街口点心铺的都好,我可以到后厨帮忙;我还会刺绣,我身上的衣服当了,可以买绣线,然后成品的绣品可以拿去卖;我???我的左右手可以同时做不一样的活儿,我娘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瞒着祖母偷偷教过我写梅花篆字,我听说,那种字练好了,也很值钱的。”虽然害怕,林茧还是强迫自己抬着下巴与美艳妇人对视。
  “即便你说得都是真的,万花楼的丫鬟,可不是摆设,你哪里来的时间做那些?”美艳妇人说这话时,脸上虽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眼中,却闪出了精光。
  “我???我可以的,我每天只睡三个???不,只睡两个时辰就好,剩下的时间,我都可以用来做活儿。”林茧说着,脸上露出坚定、倔强的表情。
  美艳妇人盯着林茧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她实在受不住眼中的酸涩拿锦帕拭了拭眼角。
  “好吧,老娘就答应你的要求。不过,如果你想借机逃走,或者八年之后你实现不了你夸下的海口的话,老娘有一千种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办法。”美艳妇人说着,起身在林茧的下巴上用力捏了半晌。
  林茧呼吸艰难、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她道:“我???不会逃的,还???还有,我???也不???不会给你折磨我的机会。”
  美艳妇人松开林茧的下巴,双手互相拍了拍道:“小筝,这小蹄子就交给你了,入夜后,你带她回一趟包子铺。”
  美艳妇人说完,迈着婀娜的步伐离开,那两个大汉,也跟着她出了房门。
  待美艳妇人的脚步声听不到了,林茧才呼出一口大气,瘫坐在冰凉的石灰地上。
  被唤作小筝的刀疤男子待林茧喘了好几口大气之后,才伸出他那指节分明的大手道:“这还没开始呢,你要松口气还太早了。”
  林茧抓住他冰凉的指尖任他拉着起身道:“我就只能趁着现在松口气了,以后,到死之前,怕都得屏着呼吸活着了。”
  男子握住林茧的指尖颤了颤,终究没有说什么,拉着林茧出了房门。
  彼时已是未时,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阳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甚至有些发烫。可是,林茧身边的男子,即使走在阳光下,身子也如同寒冰。
  七拐八拐之后,男子把林茧带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门前。
  推开房门,扑面一股霉味,让林茧忍不住捂着鼻子咳嗽出声。
  男子放开林茧的手,径自倒了杯凉茶饮下道:“丽娘没有给你安排房间,以后,你就跟我住吧。我睡里间,你睡外间。”
  说完,男子看林茧还捂着鼻子站在门口,嘴角微微上翘道:“怎么?怕我吃了你吗?放心,我不会动丽娘的东西的。”单看鼻子以下,男子长得是很漂亮的,他那声音轻柔的一张一合的薄唇,即使没有丹蔻,也艳如鳢的娇艳欲滴,唇形,甚至比美艳妇人精心画好了唇线的唇形更加勾人。
  林茧移开目光道:“我饿了。”
  听了林茧的话,男子笑了,他的笑声,让人感觉到冰雪融化、春暖花开。
  笑过之后,男子起身道:“在这儿等着,我去厨房拿些吃的来。”
  林茧站在门口挡住男子去路道:“你告诉我厨房在哪里?我去就好。”
  男子抬手扑棱一番林茧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道:“你确定你要是去了会有人给你饭食?况且,既然你跟丽娘夸下了那样的海口,就要有做到的觉悟和脑瓜儿。好生在屋里待着,我回来之前,你哪里都别去。”
  男子说让林茧好生在屋里待着,林茧这一待,竟是小一个时辰。
  初始,林茧还拘束着乖乖在那里坐着,即使房间没有其他人,她也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一盏茶之后,两盏茶之后,一炷香之后,待林茧终究是屁股坐得不舒服,左右蹭了好几次,又坐在凳子上扭着身子把房间上下前后左右都打量一番,进而踮着脚到内室逡巡了一番,仍等不到那个被唤作“小筝”的刀疤男子回来之后,她就有些呆不住了。
  毕竟,妓院里对买来的丫头如何狠戾,她多是听街上那些流氓混混说得。具体的,因为她还没有经历,她也很难产生切实的惧意。
  不过,林茧也不敢乱跑,她只是把房间里外的窗户都打开了,翻箱倒柜找出了长绳,把里间床上冷冰冰又满是霉味的被褥拿出门挂在两棵树之间晒了,没有找到鸡毛掸子,她就踮脚折了一根树枝,敲了敲那硬邦邦的,估计全是烂棉套子的被褥。
  晾好被褥,林茧自动自发的找到了水桶,在后院那个老井里汲了水,洗抹布,洒水,待水稍微渗下去一些,扫地,然后,房间里凡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地方,她统统擦洗了一遍。
  做完这些,林茧开始回收晾在院子里的被褥,过午的阳光,并没有给常年未晒动过的被褥增加多少暖意,但是,经过风吹日晒,加上林茧的一番敲打,霉味淡了,被褥本身,比起之前,也稍微松软了一些。
  林茧抱着被褥艰难往回走的时候,刀疤男子正好拎着食盒沿着□走过来。为了怕被子拖到地上,林茧艰难的把它们举过了头,侧着身子走,呼吸、走路本身都困难,更别提眼观六路、耳闻八方了,所以,她自然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