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踏雪寻梅来+番外 作者:栈茶(晋江2014-08-27完结)
任嘉允颔首,低眉看着怀中仍旧不太安分的小丫头,眉梢微微下垂,声线竟有几分哀伤,低喃道:“对不起,红梅。”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评论几乎都被屏蔽了,感觉到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
☆、第卅四章 嗜城
她做了一场梦,梦里她和嘉允在梅花林子里,他教她练剑,她时而看着他饮酒。二人各占一边,好不自在。待她练的累了,便去他的身侧坐着,一同饮一杯琼浆。
正开心着,忽又觉得额头一片温热,还有人握住自己的手。她动了动,竟觉得浑身酸痛,也没什么力气。嘤咛阵阵,她抖了抖睫羽,似蝴蝶的翅膀扑搠。任嘉允睁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屏息等着她醒来。可醒来之后他却不晓得如何告诉她,从今以后,她不再是从前的庄红梅了。
“嘉允。”她轻声呼唤。
被呼唤的人扯出一抹一如常往的笑,道:“你先歇着,我去熬些清粥给你吃。”
不多时,任嘉允端着一碗清粥回来。庄红梅似是忘了昨晚的不快,对他展开一抹莞尔,自榻上支起身子,倚着软枕。他靠着床沿坐下,一调羹一调羹的喂着她,彼此之间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
待一碗清粥见底,任嘉允又将空碗送回厨房。一来一回的路上,心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方跨过门槛,便见到红梅已穿戴整齐。她看他回来了,笑着问了句:“嘉允,我中的什么毒?”
任嘉允脸色变了变,眼底掩着几分疼惜。静默了半晌,他握住她的柔荑,发现她的素手竟有轻微的颤抖。他为之一愣,却笑了笑,温声道:“有我在,以后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来做。”
糯米团子般的柔荑缓缓从他的大掌中抽离,目光有些茫然。她知道的,她就知道昨晚发生了一些事情,她中毒的症状太过奇怪,竟是口干舌燥,偏生需要男人来慰藉。这种毒,太过狠辣。可与她在一起的是嘉允,竟然是嘉允。
“是谁?”
声调轻到几不可闻,任嘉允扯着温和的唇角,哄着她,道:“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再告诉你。”
庄红梅闭着眼睛,努力的回忆昨晚上遇见的人与事,似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那时遇见了蓝沐风,他匆匆忙忙的,好像很着急很担心。对我下毒的人是个女子,她与我的身形差不多,声音……声音有些熟悉,好像……”
“是段宁。”
段宁?庄红梅诧异的看着他,可他神色肃穆,并非玩笑。不,他向来不说玩笑话。只是,段宁与她有怎样的深仇大恨,竟如此对她?
“我想出去走走。”
“好。”他笑着,站在她的身旁,“我陪你。”
“我想一个人走走,不要跟着我。”阳光洒进来,铺在石砖上,照在庄红梅的身上,似一层飘渺的薄纱。任嘉允想抓住她,想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的疼惜。可这一瞬,他忽然没了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远,消失,然后不见。
街头巷尾的人们津津乐道着九年前的事情与段青衣的关系,她一路走过,却是什么都听不见,眼前晃过的是关于昨晚模糊不清的画面。她明知此事不能怪嘉允,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她连段宁都不愿责怪,却一心怨着嘉允。
是了,她怨恨于他。
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只是天色越来越暗。又过了会儿,竟有丝丝雨点落在她身上,她却毫无知觉。雨点落在周遭的地面,噼里啪啦,声音越来越大。前方隐约有一位蝶衣女子躲在青伞下从雨幕中走来,似从天边来。
“红梅姑娘,怎的这般狼狈?”
女子嬉笑着,眼稍似有扑搠的蝴蝶,熠熠生辉十分可爱。她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无半分怜惜,着实刺眼。庄红梅散落的神思逐渐归拢,待看清面前的人,伸手便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饱含愤怒和怨恨,却被段宁抓住她的手腕,笑着道:“他果然没让你失了清白。”
她惊愕。嘉允没有让她失去清白之身?她莫名的多了分欣喜,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段宁紧紧地握着,不论她怎样施力,都挣不脱她的钳制。她惊诧,却听面前的人说,“想必他还没有告诉你,从今以后,你再也无法握剑了。”
瞧着庄红梅此刻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很是愉悦,声音更清脆了几分,道:“换句话说,你武功尽失。”
“你说谎,不可能。”
见她慌乱,段宁笑得愈加灿烂,“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她放开她的手,“他说我太毒,要让我先失去双手,再失去声音。然后夺了我的光明,最后拿走我的命。既然如此,不如我在你的身上试一试,好歹你先失去,以后我还会有你陪。或者,让你失去所有,再没脸出现在他的身边。”
说罢她退了几步,一群家丁打扮的人涌出来,将庄红梅围在中间。倾盆的大雨发了疯似的俯冲下来,庄红梅试着看清这个世界,却是模糊的一片,眼底一阵温热一阵寒。
这些人举剑的瞬间,她忽然生出安定,阖上眼睑。她在迎接死亡的到来。
须臾,她觉出有人搂着她的腰腾飞过去,落地时睁开双眼,抬首撞上那人非薄的嘴唇,他看着前方,被雨淋湿的面庞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似笑非笑道:“我几次三番放你一条生路,如今却是你自己不要这生路的。”
段宁连连退了好几步,转身就跑。她顾不得与一旁为她撑伞人的步伐是否与自己是一致的,只拼了命的奔跑。之前围剿庄红梅的那些人又将他二人团团围住,以保护段宁。然任嘉允看都不看一眼这些人,轻巧的夺过其中一人的一把长剑,只一个回旋,将那些人都送给了阎王。
不消片刻,他又带着庄红梅追上段宁。待到了她的身后,他脚尖轻点,跃到她的前面,回身冷冷的看着她,“我答应了蓝沐风,今日暂且不废了你的双手,但不会再有下一次。你且听好,明日我定会废了你这双没甚知觉的双手。在那之前,好好珍惜。”
段宁吓得面色苍白、两腿发软,偏又不能挪动半分。任嘉允吹了三声口哨,随他一同过来的骏马从雨幕中跑到他的身边,他将已没了反应的庄红梅抱坐上马鞍,将她护在怀中,紧忙找一处避雨的地方。
好在蓝沐风给他报了信儿,否则不知此时她会不会在他的怀中。
也不知二人走了多远的路,终是见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客栈。任嘉允将她从马鞍抱下来,隽眉微蹙,看着她呆滞的模样有些恼火,更多的却是心疼与自责。
路过柜台时,他放下一锭银子,叫掌柜的立时备好一桶热水,再备几道小菜。那掌柜的见他出手阔绰,原本还想着阿谀几句,一眼望过去却是一张冰寒之脸,顿时没了胆量,转身就照着他的话做去了。
进了房间,任嘉允又想起她的衣衫已被雨水浸透,沐浴之后也没个可换着穿的衣服,便又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叫他去买两套合适的衣衫。
“红梅。”他唤。
她偏头看着他,心想着这声音怎的如此耳熟。想了想,原是嘉允的声音。再一想,她又转过头去,背对着那人,“为何要救我?”
不待那人说话,她又道:“你为何要救我?没了功夫,我这九年全都白白的苦等了。南安镇的仇也不能讨回来了,我成了废人,活着又有何用?”
“你说!嘉允,你说,你为什么要救我!”她猛地一掌拍在木桌之上,掌心顿时通红,她却浑然不觉,回首目不转睛的望着任嘉允,尽是怨恨,几近嘶吼,“你为何要救一个废人!”
“丫头,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为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他轻浅的说着,进了三两步,想将她带入怀中安慰。她却是退出一丈多远,如逃遁一般,“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的父母之仇,是我的仇,我为何要你帮我!你是谁?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帮我?”
这一声质问堪比一击重锤,那人灼灼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沁出殷红,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外头有人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敲了敲门,问道:“公子,热水已经备好,请问您何时需要?”
任嘉允许久未答,外头的掌柜又问了一声。他渐渐松开拳头,眼底的诸多情绪均已褪去,声音一如常往,“将水桶端进来罢。”
掌柜的应了声,叫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动作利索些,将盛有热水的木桶抬了进去。另有小二给他二人买来的衣裳,都一并交予了她。任嘉允睨眼看着,吩咐道:“备一碗姜茶来。”
待众人都散去,他又道:“好生照顾自己。”
说罢,他合着那一身湿哒哒的衣服出了去。屋外仍旧下着大雨,淅淅沥沥,好像这世间有太多污浊的东西需要清洗,和着一阵阵冷风,听起来格外凄凉。庄红梅站在原处未动,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莲步微移,打开轩窗,看着那人一点点的远去,又一点点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方才她并非有意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可段宁说得对,失了武功的她等同一个废人,她又如何有颜面再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同进退。又或者,她心里是怨恨着他的,恨他不曾保护好自己。与其这般纠结,倒不如各走各的路,生死由天定。
而她,从今往后便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卅五章
在六月初二那晚,任嘉允将庄红梅带回客栈时,姜海曾递了个口信儿,道是有位姓单的公子来找过他。当时那位单公子衣衫损坏的很厉害,墨青色的衣衫可隐约看出他流了不少血。那时他也想将他留下养伤,他却是固执的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姜海也不太清楚。
后来的那一日因着红梅跑出去的缘故,任嘉允未能及时去寻单青崖,也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歇息了一夜,精神看上去是好了些,实际上仍是不大好。庄红梅的那一句话所带有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他几乎用了整整一夜去回味,直到了三更,才强迫自己入眠。
一早醒来,任嘉允也没甚么胃口,直接往北街寻单青崖去了。
昨日的一场大雨将街道洗涤的十分干净,不少居民已早起各自收拾。任嘉允循着路走过去,到了那家院子前敲了敲门,未有反应。他又敲了三声,仍旧没有回应。他皱了皱眉,推门而入,院子里没有人。
他又进到里屋探了探,桌椅摆放稍显凌乱,还有几处不易察觉的剑痕。他蹲在椅子旁细细地检查一番,剑痕还很新。直起身,他回到院子里,仔细一看,果然可看出这院子里有打斗的痕迹,还有淡淡的被雨冲散的血迹。想来单青崖伤得不清,可此事是谁所为?
知晓单青崖在此处落脚的除了陌振南,还有段青衣。然阙天阁的事与段青衣无关,他怎会对单青崖动手。陌振南就更加不可能了,如此说来,还有别的人知晓单青崖的事情了。
不过,既然单青崖已消失了,他也无需再关注此事了。说起来,阙天阁是个怎样的光景与他是没什么关系的。救人这种事情,还是少做几次为好。
如此一来,任嘉允如无事人一般回了客栈。
方进了后院便瞧见楼轻月在等着他,见他回来,颇有几分欣喜,又朝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红梅去了哪里?昨日便没见着她,怎么今日还不见她回来?”
他笑了笑,回之曰:“我也想知道。”
楼轻月愣了愣,在这一抹笑意中看到了薄薄的哀伤,心知这二人之间出了问题,却猜不出是什么问题。前日他急匆匆地消失于生辰宴,她与振南回来之后想问问发生了何事,可红梅的房外有姜海挡着,她二人便等到了来日。待她晨起想问一问时,那二人的房间又都空无一人。直到了下午才瞧见任嘉允一人,十分狼狈的回了客栈,半句话都没有,衣衫浸湿,面色冰冷,她又不便过问。
今日又是未瞧见庄红梅,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许多,也十分担心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若是遇上了不测,该如何是好。
数十里之外的庄红梅仍旧住在那家客栈,掌柜的对她尤其照顾。她心里明了,定是昨日嘉允临走时嘱咐这些人,好生照顾她。他将她交予别人的手里照顾,可想过这些人能否将她照顾周全。
不,她不该这样想的。是她撵走了嘉允,现下有旁人这般照拂,已是她的福气。
可她真的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想到此处她又一番自我讥嘲,如今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不能为她的父老乡亲报仇,也无法保全自己,除了此处,她又能去哪里安身。
轻风如绸缎,拂过一寸又一寸黄土,递来一分又一分茉莉花香。
入夜,临江城内一片寂静,偶有几声犬吠。任嘉允一袭墨紫色锦缎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