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月1.16
话音刚落,褚良宵赶到。他冲秦嬷嬷瞪一眼,向李明武打岔,没有的事,江汉侯府出来的仆人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守。
秦嬷嬷摸着小孩的脸蛋,讥讽道褚大管家自然是守规矩的,只不过,不是每个江汉侯府的下人都那么听话:“瞧瞧哟,晴丫头养得白白净净的,如今换了褚管家带出来的人,才一天功夫,就去了半条命。这规矩教得真是让人长见识。”
李明武沉声,叫褚良宵推他去小院。
褚良宵慢慢推着他,越近小院,李明武的呼吸声越重,他似乎在发抖。褚良宵不失时机地问道:“四少爷可是腿痛了?不如回去休息,改天看也一样,院子不会跑的。”
李明武紧握着椅柄,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褚良宵带着浅浅的笑意,调转轮椅的方向。秦嬷嬷饮恨不已,萧如月抓着身上脸上痒的地方,道:“嬷嬷,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囡囡要玩泡泡。”
李明武身形一震,按住轮椅不让动。
秦嬷嬷立即哄小孩:“别抓别抓,可怜哟,晴丫头不在,就要受这样的罪。罢,罢,连心爱之物都保不住,何况一个没甚干系的外人。”
李明武重重喘两口粗气,推开褚良宵,手上发力,转动轮椅一鼓作气冲进小院。院子里萧瑟与凄凉,让这个悲痛少年大大震动。
“谁干的,谁干的?!”李明武激动不能自已,冲着院子里的人又吼又骂。褚良宵头半垂,推说最近准备丧礼事多,疏忽管教仆人。
“哎哟,腾不出手也罢,连死人的东西都不放过,这管家管到这份上,真是绝了。”秦嬷嬷在旁冷言冷语,褚良宵脸色不变。
“还等什么?!”李明武狂怒地吼叫,凶狠的样子像要吃人。
褚良宵低头应了,不一会儿,众多仆妇交回晚晴屋里的东西。秦嬷嬷在旁阴阳怪气,大呼小叫,晴丫头生前何等受宠,死了连个坑都保不住。这就是江汉侯府的规矩,炎凉世态,真叫人心酸哟。
柱拐杖的李明武大抵是最有感触的,他面无血色,一脸凄厉,晃晃荡荡的,就要摔倒。他的侍从扶住他,少年推开其他人的搀扶,目光呆滞地看着枯萎的瓜藤:“烧了。”
秦嬷嬷疑惑,褚良宵暗喜,院子里的都看向这位滞留津州的李家少爷。
李明武双手抓着拐杖,那是他所有的支撑,他喃喃地重复他的决定,好像有种什么珍贵的东西逝去一样。褚良宵让看热闹的人退下准备,又让侍卫带走少爷。李明武嗓子低沉,道:“走,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李明武一步步慢慢地走到小孩身边,吃力地柱牢半边身体,弯腰把小孩抱起来,他满怀忧伤,在院子里走动,摸遍各个角落,神情自是又悲又苦,恨不能掏出自己的心向逝去的佳人证明他忏悔的爱。
他问小孩,这儿没了,晚晴的魂会不会回来?
李明武也不要小孩回答,在首饰盒里挑了块玉,留作念想,便要退出屋子。
萧如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上一个布偶。
李明武奇怪,心眼忽地活起来,他把小孩手中的布偶撕开,除了掉出三颗金珠,还有一张雪花花的信纸。
萧如月叹息,不过随便拿的一个,到底该说李明武命好,还是不好呢?
李明武已展开读起来,那是晚晴写给小孩的信,告诉小孩,她给小孩攒的教育基金存在哪个银号,用青玉牌做信物去取,细细嘱咐每次不可拿多。萧如月抿着唇,垂头不语。
李明武念到后面,激动起来。原来,晚晴在信中嘱小孩碰到难事,去找四少爷。她在信中这样猜度,也许李明武会看在往日情分上照顾小孩。李明武把这信纸塞给小孩,转头干脆把屋子里所有的布偶抱枕全都拆开,希望他的晚晚会给他留下字言片语。
除了金弹珠,别无他物。
等到火烧起来,李明武才极其失望地退出院子,他站在在鸦墨鸦墨香樟树下,张望埋葬他爱人的小院子。
看着橘红的火光,似乎能看到晚晴在瓜藤下轻笑的样子。萧如月看一眼手中的信纸,把它扔进火里。灰烬里似乎显出什么,李明武扑上去灭火,焦黄半黑的信纸背面,清晰可见‘四郎’,其他的,便已消逝在火中。
李明武将这焦黄纸片,珍而又珍地收入金盒里,和玉佩一起贴身携带。小孩?他会好好保护,这是他心爱的晚晚托付给四郎的最后使命。
这个少年,似乎在这一夜之间长大。
萧如月收回怜悯的思绪,暗自琢磨会否就此脱离简文公府?再看一眼殇情的少年,也许希望在他手中。不过须臾,萧如月便已定下年少之时依附的对象。
029.犹记小窗
更新时间2009…7…30 20:55:04 字数:3663
焚烧过往的火在身后熊熊,李明武柱拐子,一瘸一拐地要带小孩离去。
“椅子。”萧如月提醒道。
李明武不想坐,看起来像是要借身体的痛永远地记住这年少的情殇之痛。萧如月再说一遍,李明武不再坚持,带上小孩坐轮椅出府。少年先是找坐堂大夫给小孩看病,一诊竟是小儿常见病荨麻疹。
大夫训斥李明武,不懂照顾小孩,让小孩吹冷风会治不好严重要送命云云。这般恐吓,李明武也慌了手脚,砸下大笔银子直接把医堂旁边的房子买下,封闭门窗,不让风进,又用毛毯裹牢小孩塞在被窝里,一日三顿中药擦药膏,亲自侍奉不间歇。
平常时分,怕小孩烦闷,李明武这武夫竟捧着小人书给小孩讲故事。萧如月头回听到的时候,差点儿没把药汁给喷出来。这般用心还能说什么,萧如月也随他去。
如是七八天后,麻疹退去。
萧如月松气,幸好底子不错,没留什么后遗症。李明武很高兴,说要带小孩去尝鲜。两人沿着残雪点点的和平街大板路前行,绕过三条树道,略过百货商铺,进了本地一绝八珍楼。
跑堂的伙计一见李家少爷,就唱了个喏,不能去楼上老位置,便在楼下大堂里挑了个临窗的位,拿下搭在肩上的白抹布,迅速擦两下,道:“武爷,今儿有新鲜蜜汁大龙虾,您看?”
只见李明武拿出一个小本,上记禁食事项:“小孩要过敏。”
跑堂伙计挤着满脸笑花,看了眼小孩,道:“那来份蜜汁糯米莲藕羹,又软又面,味道可甜,十里八乡的孩子都喜欢。”
“太甜,”李明武看眼小本,又掰开小孩的牙嘴看了眼,“牙还没长全,不吃。”
跑堂伙计点个蒜泥生姜清炖大鸦鱼,滋补又营养,也没有鲫鱼那么多刺,不易哽喉。李明武再摇头:“太臊。”挑挑拣拣,他拍案道,“这样,来个水蒸蛋,佐料什么的要少放,忌辛辣,不要太咸,不要太淡,不能放糖。。。”
一个水蒸蛋能加啥调料?龟毛,婆妈。。。闻着堂子里扑鼻的鱼香肉味,萧如月肚子里咝啦咝啦流口水。
跑堂伙计记了七八个菜,朝掌柜方向唱菜名,厨房那头随即得令,不到片刻功夫,菜样便齐。这等神速,让其他桌还在等菜的客人乱视,见到李明武那棕熊似的魁梧身材,杀人似的高挑飞刀剑眉,便火气顿熄。
萧如月抱着勺子吸蛋羹,盯着李明武筷子,说她也要吃。李明武迅速翻看纸条,摇头:“书上说,小孩不能吃。”
“嬷嬷说囡囡可以吃。四少爷看的书不准。”
李明武想了想,把小本收好,夹起小孩要吃的糖醋里脊肉,放进茶杯里泡三遍,再放到小孩的碗里。萧如月嚼着无味的肉,辛酸又知足,有总比没有好。
这时,堂子角落里有人拍桌子骂掌柜和伙计势利眼,他们等有半个时辰,点的菜一个也没上。萧如月望过去,似乎是个小厮模样的人物,对他的主子说,这八珍楼不过尔尔,不尝也罢。这口气又像是长随。
伙计甩着白巾,飞快地端上一盘尖椒爆牛柳,青绿油汪,红肉生烟,色香味齐入鼻,这道简单的菜,炒出了八珍楼大厨的水平。
那小厮模样的长随咕咕哝哝,他的主子少话,两人就这盘菜吃了一小碗米饭。会账时,那小厮在腰间摸钱袋,来回数遍,都不见掏出银钱。伙计有数,道:“可是荷包未带出门?”
小厮脾气不好,尖声斥道:“放心,少不得你一个子儿!”
伙计笑笑,拿白布在桌上抹两回,转角又有人喊结账,伙计跑向下一桌。厅堂中心有个花花大少站起来,拿把烫金折扇一摇三摆,故作风流态,走向墙角。花花大少用扇柄挑起那小厮的下巴,道:“好个标志的小娘子。”
乔装的小丫头气得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淳安府的人也敢碰!”
淳安府,大长公主夫家封邸。据传,皇帝与长姐感情甚笃,淳安府的权势也是燕京一等一的盛。
“淳安府,哦哦,少爷我好怕哟。”花花大少及其跟随哈哈大笑,小丫头跳起来,一巴掌甩过去,花花大少折扇一挡,厉色满面,“敢甩我夏侯怀公耳括,你是头一个!”刷地,扇子上亮出尖刃,拍向小丫头的脸蛋。
情急之下,小丫头的主子起身,推开丫环,徒手空拳和花花大少缠斗。花花大少手上还真有些功夫,不过七八个来回,夏侯怀公单手将淳安府小主子的胳膊扣在身后,两人贴得极近,花花大少陶醉似地轻嗅一口:“真香。”色情之极。
八珍楼里竟无人阻止,若非古人冷漠,就是这夏侯怀公为地方一霸,无人敢管。那小丫头被花花大少的跟班拦住,救不得主子,气愤得又叫又骂,最后见小姐被人无理轻薄,竟气得哭晕了去。
此际,花花大少正摸向淳安府小主子的腰际,挑起一块玉佩瞧了,脸色有变。被制住的人倒是镇定,她道:“知我身份,还不放开!”
“待咱们共渡春宵,小娘子就舍不得喽。”
“无耻!”小姑娘提脚便踢,反被花花大少夹住双腿,情形怎一个羞愤欲死了得。
要不要趟这浑水呢?淳安慕容氏,当朝皇后的本家,与李家水火不容。不过,若是让这个呆子和淳安府结下善缘,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萧如月可不信没有绝对利益驱使,那东宫坚定支持者夏侯家的花花公子敢动淳安府的人。
李明武许久不见小孩动筷,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神态随意,也没有要英雄救美的意思。他扳过小孩的脸,让她专心吃饭,不理杂事。
小孩问道:“四少爷,春宵是什么意思?”
李明武笑说,春宵是很美好的意思,两个喜欢的人在一起。小孩指着角落那还在又怒骂又戏弄的那一对:“那为什么他们的春宵要又打又骂?”见有人破坏他的教导,李明武气得砸过去两菜盘。
夏侯怀公捂住流血的脸袋,顶着菜汤油水,在饭堂里转来转去:“哪个敢坏爷爷好事?!滚出来。”
李明武从轮椅上飞纵起,几个拐子打过去,专打嘴巴,立时把人揍得连他爹娘都不认得。花花大少的跟班一见动手之人,立马蔫了,连连鞠躬点头哈腰:“武少爷。小的该死,小的搅兴,小的该死。。。”还一边自扇掌巴子。
“滚!”
跟班们扶住夏侯怀公仓惶而走,那位淳安府的小主子,青丝披肩,异常的清艳,她羞涩地小声地向李明武道谢。柱着拐杖的少年连嗯一声都没有,只担心小孩有没有吃饱,叫伙计再上菜。
淳安府小主子咬着唇,颇为难堪。她的丫头恰在此时清醒了,跑到她家小姐旁边替主子抱不平,插着腰骂道:“喂,兀那莽子,没见我家小姐跟你说话么?”言语趾高飞扬,她打量李明武的眼神透着鄙薄色,实在让人不喜。
指望李明武这单细胞生物回应淳安府小姐的感激之情,不如指望日头西升。萧如月拉拉李明武的衣袖,少年以为小孩被吓着了,转身唬脸大喝:“小声点!”
那小丫头嘴一噘,差点又要掉眼泪。她家小姐拉住她,向李明武再次福身行礼道谢。少年很不耐烦,在看到小孩抬望眼的表情后,生硬地回道:“不用客气,你是淳安府的五小姐,还是六小姐?”
“我,我行九。”淳安府的小姐声音低不可闻,宛若山陵古道音尘绝。
“哦,原是襄阳公主,”李明武抱起小孩,柱起拐杖,意为结束谈话,“下回出门记得带侍卫。”
慕容晴安欲言又止,她眼中闪有泪花,偏又倔强地直咬花瓣一样的唇,楚楚可怜。她的小丫环急得想要说话,在瞧见李明武不能动的左腿后,又住口,还轻轻地拉主子的衣裳,让她远离这个危险的男子。
“四少爷,我们送漂亮姐姐回府吧。”小孩甜甜地说道,“路上有很多坏人。”
李明武一拍脑袋,转身冲慕容晴安歉疚一笑,道:“襄阳公主,稍待,我请令尹送公主回京。”他打发小厮去请校尉。
这回,不止萧如月想砸开他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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